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文：@李杰灵

阿栋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他时常约我出去吃夜宵。今天他又约我了，只不过这次不只吃夜宵那么简单，他说他想跟他的女朋友分手，让我陪他喝两杯。

阿栋的女朋友和他在一起七八年了，读大学的时候就是一对，感情一直很好。毕业后女朋友随着阿栋来到深圳做外贸生意，起步期他女朋友一直帮着阿栋，这两年生意越做做好，已经有个10几人的团队了，阿栋的女朋友就闲在家里做点家务，也没出去上班。按阿栋的意思是，女孩子出去上班赚的那几千块钱，还不如把家里收拾干净，把饭菜做好，让男人安心出去拼，这样综合效益反倒更好。

在我们眼里，阿栋是一个比较自负并且有点大男子主义的直男，他的口头禅是，我又不傻。我们常常调侃他，说他是世界上最傻的人，因为只有他天天把傻字挂嘴边，让人一见到他就想到了傻。

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又不傻，她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能够经济独立，以此提高家庭地位，然后让我跟她一起干家务，但是我每天在外面忙得要死，哪有精力干那些破事。”

每次阿栋很晚回家，或者喝醉了，吐得家里乱七八糟的时候，阿栋的女朋友总是提出要出去找工作上班，但每次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未付出行动。这一次事情的由头是阿栋的一句话，说她天天闲在家里，连顿饭也做不好。她今天跟阿栋摊牌了，说无论如何都要去上班，再也不想待业在家被嫌弃了。

我见到阿栋的时候，他满脸愁容，刚坐下他就和我干了两大杯啤酒，液体在胃里翻滚，我俩眼睛都泛起了泪花，他可能有点难过，而我是被酒撑的。

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朋友要不要和伴侣分手这事我一定不能给实际建议，他估计也不想听什么建议，都是成年人，该怎么做心里肯定有谱，叫我出来兴许就是找个人抱怨。我最应该做的就是给他讲一个故事，比他现在惨的故事，他可能就会想开点了吧。

我以前有个女朋友，叫木木。我和阿栋说，如果我和木木还在一起的话，算起来应该有九年了，比他和他女朋友还久。我们是高中在一起的，那时候应该还叫早恋，到现在那段时光都像梦魇一样，既真实又虚幻，硬生生地活在记忆里。

我记得这段美好时光的每个细节，也许是太深刻，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总在脑海里复习。我喜欢经过她教室的走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她，她总是很文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偶尔看到我还会对我微笑。圣诞节的时候我买了一束玫瑰花，约她到教学楼顶层亲手送给了她，那天我抱着她在楼顶转圈圈，她笑得很开心。下雨的时候我们总是撑一把小伞，雨水沿着伞边落下，形成一道水帘，把我们和外面世界隔绝开，我们手挽手仿佛世界只有我们。那时候的小灵通有亲情号码，无限通话时长，夜里写作业的时候我们就开着免提，她在练琴，我在做题。我还给她写蹩脚的小诗，她竟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她说等她以后会作曲了，就把这些小诗都谱上。

她是一名艺考生，我们约好考同一个大学，就算不是同一个大学，但至少要在同一个城市。只不过这些约定在高考面前显得那么无力，我一直用兵荒马乱形容那段时间，大家都匆忙道别，然后转身后各赴前程。

木木的艺考成绩不好，而我超常发挥，考了一个从没考到的分数。我和木木说我可以为了她，去她所在城市的学校，她不许，她说前途重要，我们就算在异地也没关系的。

异地怎么会没关系呢？如果你真的很在乎对方，根本无法忍受打电话时无话可说，她说的你不懂，你说的她不在乎。她和室友闹矛盾的时候你没办法在她身边陪她，你打篮球受伤的时候她不能在你身边扶着你。

我告诉阿栋，如果你认定了她这辈子就是你想要的人，别让一切可能让你俩分开的机会出现。别像我一样，几年过去，物是人非，一个人在这里怀念。

阿栋听完我的故事，若有所思，他呡了一口杯中的啤酒对我说，我又不傻，我只是想通过分手一段时间，让他知道我的好，让他知道现在一个女孩在社会上生存的艰难，我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给她，给她创造最好的生活水平。我没想真的和她分手，我只是被她气的。你说她好端端的其实根本不想去上班，每次就为了跟我赌气，整这么一出，你说烦不烦，她上班没两个月就会想辞职的，我不想她这么折腾。但是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应该轻易动分手的念头，有些事是开弓的箭，没有回头路。

阿栋说他再想想，怎么和他女朋友谈，他承认自己有做不对的地方，但在一起那么久了，他俩不太会因为这些小矛盾而分开。越到后来，他越为自己轻易动分手的念头后怕，他也知道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一点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几杯黄汤下肚后，阿栋说他得先回去了，免得她女朋友气上加气。我说我再坐会，反正一个人单着，多晚回家都没人管。

店里放起了王菲的《匆匆那年》，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彭于晏和倪妮，有朋友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问到，好端端地怎么彭于晏就爱上别人了，不要倪妮了呢？因为这就是青春啊，青春就是你总以为你有得选，就不懂得珍惜的年纪啊。

我得承认，和阿栋讲的故事是美化版，一段因为异地而无法维持的初恋，美好而纯粹。以至于当我跟他讲完时连我自己也信了。我隐藏了一些细节，至今不忍回忆。

高考成绩公布后，我沉醉在自己的高分成绩里，幻想着接下去四年的大学生活。我承认开始的那十几分钟，我甚至没有把木木安排进我的幻想生活中，直到她哭着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考砸了，不能去我们约好的城市和学校了。她哭得很伤心，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我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动过为了她挑个差点的学校，和她到同一个城市的念头。总之后来我决定去离她很远的地方，义无反顾，甚至伴随着兴奋和憧憬。

那个暑假的中秋节，正巧是我过生日。木木约我出去，要帮我过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说我出不去，得留在家里，我和她说明天我们再补吃蛋糕。半夜12点的时候，我接到了她的电话，他带着哭声对我说生日快乐，她胡乱地说了一大堆话，她说她感觉我们可能不能在一起了，她说她可能会失去我，她说她什么也做不了，她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发生，她问我们能不能不分手。我安慰她，不会的，现在交通方便，我们可以定期找对方，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煲电话粥，你弹琴给我听，我们不会分手的。木木越哭越难过，她说她的直觉告诉她，我们很快就会分手，她又无能为力。我记不清她大概哭了多久，我说了很多承诺的话让她安心，我越说她越哭，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隔着手机用电波传播的哭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曾伤害了一个女孩的心。

时间和空间是一把强力武器，斩断我们曾经认为坚不可摧的联系，我可能在欲望与诱惑里迷失了吧。总之，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女孩，直到几年后，午夜梦回，我重新审视自己，审视那段感情的时候，我才明白，你认为美好纯真的初恋也带着一点私心与欲望，这才是爱情的全部？我不想为自己找借口，用现在的话说，我就是一名渣男吧。

我以前以为青春是一场选择的游戏，无限可能，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青春一开始就是一场浩大的告别仪式，有的时候是跟别人，有的时候是和自己。而我一直陷在这仪式里，无法说出再见。

我倒满一整杯酒，一口吞了下去，酒精在胃里翻滚，眼泪的眼眶打转，这次不是被酒撑的。我想起了木木问我的那句话，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嗯，不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