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对于我来说,它是自由的开始,是绝望的尽头。”
林笙年终于要死了,蓄谋已久。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些兴奋,胸腔里藏着一团火,蓄势待发。
他研究了很久,查了很多资料,结果发现没有一个死法是轻松的,他不可避免地要承受痛苦。
今天是星期天,4月24号,他的生日,对于他来说,再好不过了。
天还没亮他就爬起来了,反正他睡不睡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穿上了自己仅有的一套西装,把家里的小猫咪送去了宠物馆。摸了摸他的头,林笙年对它说抱歉,跟着他的日子,辛苦了。
城东有一片海,很美,林笙年已经想象过无数次自己随风飘扬,跟着浪花翩翩起舞的情景,那感觉一定很好。
这么好的地方,理应是他的归宿,他开往自由世界的直通车。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他带着最爱的红玫瑰,死在了大马路上。这实在不是一个体面的死法,因为他被压坏了,肢体扭曲,血流成河。血和玫瑰混在一起,浓艳刺眼,在绝缝中开出一朵朵新花。
这么死了他也就忍了,好歹算是达到目的了,尽管过程并不美丽。
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笙年呆呆地坐在红木凳子上,绝望值达到了顶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闭上眼睛,打算结束这个噩梦。
一秒,一分钟,5分钟,15分钟……
好吧,意识清醒,刚刚被自己掐得青紫一片的地方痛感清晰,他确确实实还活着。但是这不科学啊,被压成那样,怎么可能活,还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家老房子里。
正在林笙年神游天外之时,老旧木门被人推开,发出长久刺耳的“吱呀”声。
林笙年彻底呆了,门口穿淡黄色长裙,目瞪口呆,一脸惊恐站着的,不是他妈是谁?还是他年轻漂亮时候的妈。
林笙年怔怔地看着年轻的女人,瞬间红了眼眶。现在他又觉得是个梦了,不然他怎么能看到他早已死去的母亲。
林笙年张开双臂,朝着女人奔去。“啪”,一声妈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扼杀在了他妈毫不留情的巴掌里。
林笙年摸了摸脸,看着捂着肚子跑远的女人,心想他妈力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打得他生疼。
等等,怎么还是疼?这梦这么真实的吗?而且他妈打他打得那么狠,是不是也在嫌弃他,觉得他是个废物,没出息?
林笙年瞬间蔫了下来,死都死了,怎么就不能赐他一个美梦呢?他叹了口气,打量起这间弃置了十来年的老房子来。
干干净净,生活痕迹浓重,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弃屋。难道还有人非法侵占他家老房子?
“大开,就是他。”女人领着一个高大朴实的男人出现在院子里。男人拿着把锄头,眉毛拧成一团,气势汹汹地盯着林笙年。
林笙年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这两口子怎么都凶神恶煞的,好歹也是亲儿子啊。
“爸,妈,好久不见。”
“你是谁?来我们家做什么?”男人把女人护在身后,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林笙年。
我是谁?林笙年觉得奇怪,爸妈怎么不认识他了?
“我是你儿子林笙年。”
林大开眼神变了,看林笙年像在看智障。“哪里来的疯子,我儿子还在他妈肚子里呢。”
“媳妇儿,要不咱报警吧,这人怕是脑子有问题。”
他爸说完便利索地擒住了林笙年,二话不说就压着往外走。林笙年气死了,这什么破梦啊,亲爸亲妈不但不认识他,还要把他往警察局送,真是离谱,谁还没个脾气了?
“林大开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告诉我妈你把私房钱藏在床板底下,还偷偷喝酒,还有爷爷喜欢的那个茶壶也是你弄坏的……”
手上力气松了一瞬,林笙年乘机逃脱开来,到墙边找了把镰刀拿在手里,作出防御姿势。
“你到底是谁?”林大开已经完全懵了,按理说他干的那些事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都说了我是你儿子,林大开和周峮如的儿子,1996年4月24生的。”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周峮如扯了扯林大开的袖子,“怎么办?感觉半疯不疯的,还认识咱们。”
最后警察局没去成,林笙年倒是真的要疯了。他终于弄清楚了,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穿到了他出生之前,1995年8月1日,周峮如和林大年知道他到来的那一天。
接下来几个小时林笙年向他爸妈简明扼要地说了说他的一生,当然了,主要是添了些好砖,去了些破瓦。
很显然,他爸妈受的刺激比他大多了,刚发现肚子里有了个小家伙,还没高兴透呢,直接就空降了个成人版的。而且,似乎,长得也太丑了,完全没遗传到他俩的优秀基因。
林笙年也在杵着下巴冥思苦想,既然他穿越了,那这个世界不就有两个林笙年了?按照小说套路和空间定律,等缩小版自己出生之后,他是不是就要彻底消失,灰飞烟灭了?
想到这,林笙年松了口气,好在早晚要死,也不至于太难过,况且还能陪爸妈一段时间。
“那个,这也是你家,你自便,我和你,你妈回屋静静。”林大开有些手足无措,眼睛虚虚对焦到自己突然出现的32岁的儿子身上,不一会便拉着同样不在状态的周峮如进了里屋。
林笙年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他见到了爸妈,还来到了一个几乎没人认识他的世界,在这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没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他也没被关在小匣子里。
现在的他,久违地感到轻松。
晚间的风清清凉凉,林笙年躺在院门口的摇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哈哈哈,林笙年是个丑东西,又傻又丑。”
“你怎么什么都学不好?你看看人家……”
“你长这么丑也好意思喜欢我?你知不知道人得有自知之明?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想吐。”
“你把你爸妈祸害死还不够,现在又想来害我们?滚远点吧,丧门星。”
“林笙年,你被炒了。”
“这里不适合你。”
“你被解雇了。”
“你被解雇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活得如此痛苦,举步维艰。我也想好好活着的,但是没人要我,没人爱我,世界厌恶我,抛弃我,所有人都在赶我走,包括我自己。
“笙年,笙年,儿子,醒醒。”林大开夫妻俩推搡着摇椅上困于梦魇,泪流满面的瘦弱男人,心急如焚。
林笙年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疼的厉害。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反复折磨着他本就脆弱易陷的心。
周峮如进屋给他倒了杯热水,林大开站在一旁不停轻拍他的背,俨然一个熟练的老父亲姿态。
他有多久,没有被人爱过了?眼泪连成了串,穿成了线,不停地往外窜。林笙年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哭他的怨念愤恨,他的平庸无能,他的自卑怯懦。
语言像开了闸的洪水,泛滥成灾,不一会儿便铺天盖地。
林笙年像个爱告状小孩子一样,把原本独属于他的,深埋于心底的那些话一股脑吐了出来。
夫妻俩静静听着,听着未来儿子所受悲欢苦楚,失意怅然。听着听着,乱了心绪,红了眼眶。
“爸妈,我把自己关起来了,关在了充满痛苦的逼仄小屋里,喘不过气。”林笙年捞起衬衫衣摆擦了擦眼泪,他感觉头晕晕的,心里却轻飘飘的。
“不过我现在是幸福的,因为我看到了你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怪我吗?怪不怪我害死了你们?如果不是我赌气离家出走,你们也不会死的。”
周峮如侧身抹了把泪,她本是坚韧独立的女性,林笙年几乎没看她掉过眼泪。“笙年,是爸妈的错,没教会你自信,没跟你说爱你,没让你学会如何于乱世中自救自强。”
“妈,别把我生下来,太累了,太苦了。”
林笙年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个问题,如果可以拥有一台时光机,你最想去哪里?
他当时想,如果时光机真的存在,他想回到过去,回到出生前,他想他从不曾来到这个世界。
一双温暖略带粗糙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20多岁还未完全成为母亲的人眼底尽是温柔慈爱。“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我还是会把我的笙年生下来,教他为人处世,教他自立自强,给予他对抗世界的勇气,告诉他,我的笙年最棒,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呢?” 还应该活下去吗?
“你真的是一个人吗?除了那些伤害轻蔑你的人,你没有朋友吗?哪怕只有一个。值得开心的事呢?一件也没有吗?你看遍世间山川,体会人间万物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活的容易,也没有那么多人厌弃你,你只是他们的过客,他们也只是你的过客。”
“只要时间还在流逝,宇宙空间尚且存在,爸爸妈妈就永远存在,爱你的人永远存在,永远为你呐喊助威。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周峮如看着林笙年,目光如炬。“笙年,出来吧,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要再被困于小屋了,妈妈心疼。”
语言是最有利的武器,它可以杀人,也能救人。确实,林笙年仔细想想,并不是完全没人在意他,他其实是有朋友的,也有很开心的事,他的小喵咪还很黏人。
林笙年抬头看向年轻的两人,眼里多了些坚定。“爸妈,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但是不管在哪个空间,只要我还在,我会努力,好好活。”
树影摇曳间,微风轻抚中,林笙年注意到,墙梗边的一簇簇娇艳菊花中有一株不知名小花,颜色淡淡的,矮矮的,不那么好看,却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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