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所谓贵人,就是那些会恰好不经意间出现,并且轻而易举地化解所有烦恼的人。或许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曾给予,但他会让你明白什么是好坏,什么是人生。在我贫瘠而又漫长的人生里,老默就是那个贵人。
如果你能和他接触接触,就会明白为什么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子会有这么个老气横秋的名字。对了,那天我给立冬看的和我劈腿的男人的照片,就是老默的。他一定很冤很冤,一定恨不得把我宰了。
这不,我刚出演唱会现场,老默就骑着一辆和他这个人一样沉闷的黑色摩托来找我了。
“我什么时候成你男朋友了?”他用一只黑色大口罩遮着脸,说话时眼角乱瞟,估计被我的那些疯狂粉丝折腾得神经质了。
我让Lisa先回去,然后上了摩托车,对他说:“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老默踩油门的力道很重——迎头一阵满是灰尘的风,把我呛的直咳嗽。我在老默的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说:“老默,我没办法。我就你一个好的男性朋友,你就勉为其难冒充一下我的男朋友吧……”
他一听,沉默起来,不再责备我。
老默一向话不多,但出口的话都是很有力道的。记得有一次他在酒吧里扒拉着盒饭时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乔夏,人不能活在梦里。总有一天现实会找上门来的。”那些我不肯承认的事实从他油腻腻的嘴唇里蹦出来,我瞧着他粗糙的皮肤、干裂的死皮以及一双不见底的眼睛,一瞬间懂了。懂了什么呢?抱歉,我真说不太清。但是从一刻起,我决定告别立冬,告别我虚无缥缈的梦。
烧烤店的老板一见到老默就很高兴,连老板的那滑着滑板车的儿子都乖巧地喊道:“哥哥姐姐好!”估计老默是这里的常客了。老默闷极了似的一把扯下黑色口罩,看都不看就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喊道:“十串金针菇,十串烤韭菜,十串烤鸡胗。”
“得嘞!”老板一声应下,手里的烤串冒起了欢快的浓烟。那在油腻腻的地板上滑着滑板车的男孩毫无顾忌地在店里穿梭着,嘴里哼哼唧唧的。头顶有一台老旧得发黄的电视机,莹莹蓝光里播放着薛之谦抱着吉他唱的《安和桥》: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
我知道,
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那我也知道了。我知道现实就该是这个样子,油腻腻脏兮兮甚至破败不堪,却踏实得令人莫名想哭。我埋头吃金针菇,试图用它们安慰我的胃。老默一句话不说,一个人叫了一瓶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胃里有了些东西,我们两个就都有了交谈的力气。
“和立冬分了?”
“分了。”
“这就对了。你懂什么叫爱?你不懂,你还是个小孩子。”老默又开始语重心长了,“以后好好写歌,好好唱歌……”
后来他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他的烟嗓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湮灭了。夜晚十二点,这里的街道依然寂寞地热闹着。漆黑的路面上渐渐积起了一汪汪的雨水,透明的水面折射出附近的人们或欢笑或哭泣的模样。其实所有的人又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悲伤,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可怜。
“好。”我放下了手里的烤串,答应老默。老默像我爸似的拍了拍我的背,又好像安抚一只无助的小狗似的揉揉我的头发。
也许我应该要用“从此以后”叙述我接下来的人生了。从此以后我决定要好好写歌,好好唱歌,脚踏实地地活着,而且不再见立冬了。从此以后,这可怜的从此以后。
“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老板突然一巴掌打在那滑着滑板车的孩子头上,那孩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我就喜欢玩,关你屁事啊!”那男孩捂着头,哭喊得不能自已。这哭声和雨声融在一块儿,不知道是哭声干扰了雨声,还是雨声掩盖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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