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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上错的人,却做了这辈子最对的事

我遇上错的人,却做了这辈子最对的事

作者: 四格格驿站 | 来源:发表于2018-10-24 15:52 被阅读183次

                文 |  鱼格格  图 | 花瓣网

    许京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了薛玲的,这辈子她找他还债来了。

    这么想的时候,许京正站在医院十三层楼的楼顶,缓缓收回迈到栏杆外边的脚,把手递给了身后的黄医生。

    黄医生神情笃定而温和地对他点点头,把他拉下来。

    他回头望一眼天空中重重的雾霭,无声地叹口气,掉头跟着黄医生往楼内走去。

                              1

    许京大学毕业后,想留在这座充满机会的大城市,为了能够迅速站稳脚跟,他找了一份房地产公司的工作。他无比虔诚地对待这份工作,起早贪黑地服务形形色色的客户,业绩在公司里数一数二。

    薛玲就是他的一个客户。她刚从家乡来这座城市打工,说是人生地不熟不敢自己找房东,还是让中介帮忙放心。她对这座城市充满好奇和新鲜感,对着许京问这问那,那一脸的天真让许京像是看到当年的自己。特别是那甜美清脆的声音,像清澈的泉水在他心里不断泛起涟漪。

    许京在带薛玲去看房的途中,有意地绕了些路,给她介绍城市有名的景点。看着她瞪大的眼睛,嘴里发出“哇”的惊呼,他觉得她真是天真可爱极了。

    薛玲的房子找到了,两个人的雇佣关系结束,恋爱关系却正式开始。也谈不上是谁追的谁,当时薛玲租住的房子地漏坏了,又联系不到房东,她只能向许京求救,许京上门花了两个小时勾出地漏里那团头发,一屋子的水才渐渐退去。

    看着重新干爽起来的地面,薛玲破涕为笑,许京累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也笑了。薛玲就这样依偎进了许京的怀里,许京顺其自然低头吻住了她。

    很多时候,所谓的干柴烈火,不过是同为底层人的相互取暖。在一座尚未对自己敞开怀抱的城市,人们渴望看到希望,需要拥有力量。而爱情,就是最好的希望和力量。

    光是想到要为自己所爱的人打拼出一个家,就足够让人斗志昂扬。

    对于许京来说,这个愿望像火苗一样在他胸口燃烧,让他更加卖力地工作,希望在三年内能买到一套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房子,和薛玲结婚。他甚至不介意薛玲大专学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对他介绍的几份工作挑三拣四,他让她继续投简历慢慢找喜欢的。

    但是薛玲的爱却渐渐将他勒紧。

    薛玲要求许京午饭晚饭必须回家吃,她亲手炖的汤,要看着他喝下去。有一次客户跟许京约的中午十二点看房,许京没办法按时回家,薛玲把许京的电话打到几乎没电。等许京处理好客户,下午两点钟多急匆匆赶回家时,薛玲端起一碗汤兜头兜脸就向他砸过去。

    许京赔礼道歉哄了好久,薛玲才消气,但要他保证,以后必须立刻接听她的电话,中午必须在一点前回家吃饭,晚上七点前回家吃饭,还禁止他接待女客户,要他把手机里所有女客户的微信拉黑。

    这些无理取闹,在被爱情蒙蔽双眼的许京看来,都是出于她对他的浓烈的爱。

    但是现实摆在眼前,他能挑客户的性别吗?不能。所以他只有尽量抹去跟女客户正常接触的痕迹,不让薛玲发现。但没想到,薛玲会到房产公司来查他的岗。

    当时他正跟一位女客户讲解条款,准备签购房合同,他对待客户一贯热情周到,嘘寒问暖、端茶倒水自然不在话下。也不知薛玲在门口看了多久,听到了哪句不合她心意的话,她突然冲进来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往二人脸上泼,嘴里爆出难听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勾搭搭,你们还要不要脸!”

    许京震惊之下,极力挽回着局面,薛玲却像疯了一样对他拳打脚踢。

    这一场闹下来,许京的客户跑了,工作黄了,他的心也凉了。

                              2

    心凉下来的许京发现,薛玲变了,娇蛮变成了野蛮,关心变成了控制。

    任凭许京解释和劝说,薛玲仍是毛病不改。许京忙着找新工作,没有太多功夫跟她纠缠,不然两个人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上。

    薛玲自知温饱问题更重要,也不再在时间上过多约束许京,但她要求他每天要把二人恩爱的照片发朋友圈,不断宣誓她的正牌女友地位。

    许京无奈地照做,只求她不要再出什么事端。

    没多久,许京便在另一个房产公司找到新工作,刚进公司,他自然要跟领导同事搞好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请大家吃饭的机会,他很热情地给每一个人敬酒,自己也被灌得七荦八素。等他酒气熏天地回到家,薛玲却叉腰站在门口,冷冷地瞪着他。

    薛玲不放他进门,说自己最讨厌酒鬼,男男女女喝得这么醉,非奸即盗。她又盘问他怎么还没发朋友圈,是不是在酒桌上跟谁看对了眼,怕别人知道他有女朋友。他本就胃里翻江倒海,被她这么一通胡搅蛮缠,当即就忍不住在门口吐了起来。

    看着一地狼籍,薛玲火气更大,她吼叫着让他滚,许京的耐心也被消耗殆尽,他扔下一句:“好,我滚,从此一拍两散!”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他听见呯的一声闷响,他也没多想,继续往下走,走出楼道口时,却看见薛玲仰面躺在院子的地上,一动不动,血流满地。

                            3

    薛玲从四楼跳下来,没死,却瘫了。

    许京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一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喂饭擦身,端屎端尿。光是初步手术就花了五万,后边的治疗费更是个无底洞。他请不起护工,更不敢丢掉工作,只得通知了薛玲的妈妈。

    薛玲妈妈一过来,问清楚原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责骂许京害了她女儿,要求许京必须对她下半辈子负责,逼着许京打电话把他父母叫来,商量两个人的婚事。

    许京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听自己家儿子把人家闺女祸害成这样,一边把许京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对薛玲妈妈赔礼道歉,还赶紧把家里的地和房便宜卖了,给薛玲当治疗费。

    薛玲对于这些毫不知情,因为医生对许京说过,薛玲情绪很不稳定,又是受刺激跳的楼,现在她不肯接受心理辅导,那就先不要让她知道瘫痪的事情,免得她再次想不开。

    所有“不平等条约”都是薛玲妈妈私下逼着许京答应的。比如,许京必须在这座城市买房,房产证要有薛玲的名字;她要留下来照顾薛玲,而许京的父母不能到家里来住,以免婆媳不和……

    许京父母在老家已经没房了,他们准备伺侯到薛玲出院,就到南方城市去打工,补贴许京偿还房贷。

    这些,许京都忍了。他相信只要自己勤奋工作,很快就能升职加薪,也能给父母重新买套小房子,接到身边来。但是,他越来越忍不了薛玲的脾气。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薛玲,比平时尖酸苛刻了十倍。

    许京每天把自己埋在工作中,拖延着下班的时间,生怕迈进那间病房,接受她无休止的猜疑和谩骂。她不仅查他的手机,还会随意打他手机上的电话,测试他是不是跟对方“有问题”。

    他的自尊和歉意就是这样被她的恶言一句句削掉的,连仅存的同情都没有了。

    一天,他看见她打翻他妈妈手里的粥碗,歇斯底里地逼问他妈妈是不是想烫死她,好让他重新找个女人,他一时血气冲顶,一个箭步冲上去,攥住她的双手咆哮道:“你不就是想逼死我吗?我这就死给你看!”

    他甩开她,飞奔上了住院大楼的楼顶。

                              4

    过来查房的黄医生一路追到楼顶,把许京从栏杆上劝了下来。

    许京跟着黄医生来到办公室,两个人聊了很久。

    之后,许京跟薛玲说他又找了一份周末的工作,变得更忙了。薛玲一开始很不高兴,但渐渐地却没了意见,因为她发现许京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以前两个人热恋的时候,许京是无条件地迁就她,不管她为什么发脾气,他都说是自己错,哄着她开心,后来两个人开始吵架,许京是冷着她,她指责他诘问他,他要么找借口要么不回应。这两种态度,薛玲其实都不喜欢,她品得出他的息事宁人和回避矛盾。

    但现在许京能够接住她抛给他的问题了,并且态度非常耐心温和。

    有一次许京来晚了,薛玲又情绪失控大吵大闹,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如数扔到许京身上,许京没躲没跑,只是平静地说:“如果你很生气,那就砸吧。”

    薛玲把最后一只苹果狠狠扔到墙上,不知怎么的,那一腔怒火就变为了委屈,她呜呜哭起来。

    许京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希望我早点过来陪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觉得很孤单是吗?”

    薛玲被许京的柔软温暖着,被许京的坚定支撑着,吐露了心声:“我、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呢?”许京更加柔和地问。

    薛玲第一次向许京说出她的过往。之前她跟他说过自己父母离异,其实她父亲是抛妻弃女走掉的。

    薛玲记忆中,六七岁的时候,她父亲就经常回来很晚,而且酒气熏天,她母亲每次都把父亲骂得狗血淋头,父亲倒在地板上昏睡过去,母亲也不管不问,并不准她管。她看见父亲躺在地板上,既厌恶又难过,更多的是害怕。后来终于有一天,父亲再也没回来,母亲在家里摔锅砸盆,抱着她呜呜哭起来,说父亲跟坏女人跑了,不要她们了。

    那一刻,她觉得恐惧像黑洞一样吞没了她。

    许京抚着她的后背,温和地说:“所以,当你的男朋友回来很晚的时候,你的那种恐惧就又出现了,你害怕他会像你爸一样突然消失。你把以前对你爸产生的那种不满、愤怒和恐惧全都发泄到了你男朋友身上。”

    薛玲眼睛一睁,随即如同卸下千斤重负,失声痛哭起来。那泪水,混合着现在与过去。

                            5

    薛玲出院后,许京跟薛玲妈妈长谈了一次,劝说薛玲妈妈回了家乡。他又给自己父母找了套便宜的单间,托朋友给他爸爸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每月的工资除了交房租还能剩个买菜钱。他妈妈则帮忙照顾薛玲。

    薛玲看自己久久不能站起来,有点着急,多次问他她是不是瘫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她积极做康复治疗,然后给她装好了床上的桌子和笔记本电脑,给她报了一堆网络课程。以前她就对播音主持感兴趣,现在既然干不了别的,她便干脆躲进那个声音的世界。

    没过多久,许京让薛玲去应聘一份公众号主播的工作,虽然没有报酬,但听着自己阅读文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还有那么多粉丝留言说喜欢她的声音,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那之后,她像找到了精神上的寄托,全身心投入到主播事业中去,对于毫不见效的康复治疗,似乎也越来越不在意。

    当她靠播音第一次拿到报酬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光彩,甚至带着些许骄傲地对许京说:“你看,站不起来又怎样,我照样能养活自己!”

    对于后半生要在轮椅和床上度过,许京和薛玲已经心照不宣。

    期间,许京依然经常跟薛玲进行深入的谈话,帮助她梳理内心那些情结。

    许京妈妈私下悄悄问过许京,准备啥时候结婚啊,许京只说不急。

    薛玲原来也催促过几次领证的事,每次许京都与她耐心地谈,让她明白是自己的恐惧感在作祟。后来她一心扑在播音事业上,也不再逼问。

    直到有一天,薛玲指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的银行卡支出记录,要他解释,他才默然无声。

    “每周日都是下午两点半,每次都是400块!除了你出去跟人开房,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解释!”薛玲的脸色很冷,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吵大闹。

    许京定了定神,认真地注视薛玲的眼睛,平和地说:“对我隐瞒的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和感受?”

    “比起这个,我想先听真相。”薛玲不屑地哼了一声。

    许京欣慰一笑,点了点头。

                            6

    自从薛玲跳楼截瘫,已经两年四个月。

    当许京看到薛玲倒在血泊中时,他就知道,他的后半辈子完了,他对她只剩下愧疚和愤懑。而且,不管她是死是活,他都别想再摆脱。

    人命,是绝对性地压倒一切情理和道德的。

    所以,当她被救活之后,他愿意接受她的一切惩罚。然而,他却无法忍受她对他父母的刁难。如果说他有错,赔上他自己还不够吗?他不愿搭上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父母。

    当他站在医院楼顶想纵身一跳,以命偿命一了百了时,他是想换回父母的尊严和自由。

    但是追上来的黄医生告诉他,他这样跳下去,不过是把更大的痛苦转嫁到父母身上。他们如果得知真相,会背负一辈子的十字架,如同他现在一样。

    即便是死结,也有解开的可能。但是一刀斩断,却什么可能都没了。

    怀着对可能性的一丝希望,他从栏杆上退了下来。

    黄医生把他领到办公室,关上门,说:“你现在对薛玲,是不是有一点理解了呢?”

    他不解。

    黄医生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一走了之,你没办法心安。留下来照顾她,看着自己的生活、工作被她毁坏,自己的父母被她责难,你也痛苦。这两条路,你都觉得难以接受,所以你想死。”

    许京觉得自己内心那些堵塞的乱麻被一点点梳理出来,顿时畅快舒服了很多,他点点头,说:“可是我真的看不到出路。”

    “对,但是你至少去过深渊了。她现在就是在深渊里,你能理解她,就有可能带她出来,就有可能拯救你自己的生活。”黄医生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穿透了残酷的现实表象。

    许京一愣,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黄医生又说:“没有人会想死,你觉得她是咎由自取也好,是心理有毛病也好,她感觉到的是实实在在的痛苦。如果你能把她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你就等于成功解救了你自己。”

    “可是她不愿意看心理医生啊!”许京懂了。

    “心理咨询,本质上可以说是心理师和咨客建立一段稳定的关系,用这段关系来疗愈咨客过往留下的阴影。她虽然不愿意接受心理师,但是愿意跟你建立关系。”黄医生进一步说。

    许京明白,无论他行不行,都只有这条路可走。为了救赎薛玲、救赎父母和自己,他开始学习心理学,并每周去做心理咨询,一方面梳理自己的情感和思绪,另一方面也学习怎样在一段关系中帮助对方。

    助人而自助。这就是许京这两年多一直在做的事情,每周400元的支出,是他的心理咨询费用。

    他没有办法帮助她的身体站起来,但他得帮她从心理上站起来。哪怕花上一辈子。

                              7

    三年后,正在带客户看房的许京收到薛玲的一条微信,是一张请柬的照片,薛玲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婚礼当天,许京如约来到酒店,远远地,他看着新郎将薛玲推上舞台,那股子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件精美的瓷器。他感到很欣慰。

    薛玲把视线投进人群四处搜寻,许京知道她是在找他,冲她挥挥手。果然,薛玲笑了。

    注视着薛玲在台上的婚宴进程,交换戒指、给双方父母敬茶、开香槟、切蛋糕……许京突然鼻子一酸,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他想起那个时候,薛玲考虑了一周时间后跟他说的话。她告诉他,要试着自己站起来走下去——她当然指的是心理上的站起来。她让他带着他妈妈搬出去,一周来看她一次就行,她会付给他心理咨询费用。

    从那以后,他们就仅仅是心理咨询的关系——这是她对他最后的不舍。她把他当成拐杖拄了这么久,是时候尝试离开拐杖了。

    我想要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纯粹的爱情。”她认真地跟他说,“不是同情、施舍,或是别的关系。

    她请了一个钟点工来照顾自己,全心地投入到主播的事业中去,不仅经济独立,心理也逐渐独立。

    他又这样陪伴了她两年,直到她说可以了,放手吧。

    那种突然轻松下来的感觉,让他如获新生。其实何止是他可以放手了,黄医生也可以放手了。这些年,他们就像在悬崖边上扯着同一根绳子的人,绳子尽头是她,他在中间,而另一头,黄医生和心理师一直紧紧攥着。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早就和她一同坠进深渊了。

    现在,他注视着台上披着白纱的她,知道她真的摆脱了过去所有的阴影,踏上全新的生活。他是真的可以放手,可以安心了。

    这一场救赎,竟是完成了,终是完成了。

    他痛快地饮下杯中的酒,揉去眼角渗出的泪,转头往外面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重新来到蓝天之下时,他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眼泪却缺堤而下。

    这场人生的弯道,他终是绕了出来。他失去的是五年,却像得到另一个更明朗的人生。从此,和昨天再见,拥抱明天。


    格格说

    爱可以是陪伴,是成全,甚至是放手。

    但所有的爱,都离不开理解。多一分理解,有时候可能挽回一条生命,同时也救赎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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