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六十三章
林大娘劝儿收心帮妻持家
林新成反对志强对他表扬
1
林新成把材料送给了林志强，虽然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卸掉了一个包袱，但走出林志强家，冷风一吹，心里还是感觉酸溜溜的。自己给队里出主意想办法并努力去实现，本是为了提高队里的产量，提高社员的口粮分配，并沒有想着让生产队当什么典型，受公社的表扬。现在成果明显，被公社当作典型了，自己的功劳却不能光明堂皇的去接受，而全部安到林志强头上，让他去光荣，让他去受奖，自己心胸再开阔，心里一点也不难受那是自欺欺人。更让他心里难受的是，李朝阳一直压制和打击自己，对实验田的事从来没有关心和支持过，反而无中生有的写了是在李朝阳的关心支持和参与下进行的。自己是不是就象文革开始时批判的电影《武训传》中的武训，没有一点自尊，别人骂他了，他会高兴的说骂的好，别人打他了，他会高兴的说打的好，别人打他的左脸了，他会讨好的说我的右脸你也可以打，别人打他一拳，他会说，你怎么不再跺我一脚，别人要把他当马骑，他会很高兴的趴在地上。武训的人生观离阿Q差远了，阿Q人家是遇到困难和挫折自我劝慰，人们称为阿Q精神胜利法。而武训则是标准的奴颜卑鄙象。
林新成想到这里，难过的要掉出眼泪。
林新成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了硬板床上，虽然尽量显示不难过的样子，但脸色总是不好看。两只眼呆呆的望着房内东北角墙上掛着的有线小广播。
墙上掛的这个有线小广播，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每天公社广播站三次转播县广播站的节目。规律是，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接着是河南省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然后是县里的新闻，三级新闻之后是天气预报，最后是半个小时的文艺节目。文艺节目基本上是八个样板戏的京剧或豫剧的选段。不想听了，地线一拔就行了，想听了再把地线插上，嫌音量小或音杂，舀一碗水泼在插地线的地方。
此时，小广播的地线是拔了的。
林新成看了一会儿，听着小广播里还在发着哧哧啦啦的响声，说明早上的节目还沒有结束，便站起来把早上拔掉的地线重新插进地里，小广播立即发出了声音，是豫剧《红灯记》中李奶奶的唱段:“………眼见得革命的重任就落在了你的肩上，你莫要哭，莫悲伤，你要挺得住，你要坚强………"
林新成听到了这里，站起来又把地线拔了，这段戏已经播了上百遍了。
林新成又重新坐回到硬板床上。
林新成的表情和举动，使屋里的三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看他，一个坐在缝纫机旁做衣服的妻子李桂荣，一个坐在门口里边小凳子上的母亲林大娘，再一个就是依偎在林大娘怀里的女儿小芸。李桂荣见丈夫进屋不说话直接坐在硬板床上，脸上毫无任何表情的看着小广播，也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倒底想的什么。等林新成重新坐下后，就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刚把材料送给志强，回来眼就往小广播上使劲，现在小广播上会讲这事？看你急不可待的样子。"
林新成摇了一下头，傻傻的笑了笑。
林大娘问:“啥材料？"
李桂荣说:“你儿这两天不是整天趴在桌子上写吗？是写的咱队玉米高产田的事和咱队秋季粮食大丰收的事，公社要哩，公社还要送县广播站广播广播。"
林大娘一听高兴的说:“好呀，这是好事呀。咱这一百五十亩玉米高产田是新成建议搞的，咱队的秋粮种植安排和施用磷肥，也是新成建议。而且新成还是玉米实验组的一个组长，他组的玉米产量比志强组的高三百多斤。没有新成，就没有咱队的玉米高产田，没有新成，咱队的秋粮就不会有这么高的产量，社员也不会分到这么多东西。新成就得好好写一写，让人们也知道知道，俺新成回到生产队劳动，照样能干出出色的事。"
李桂荣停住手中的活，对林大娘说:“娘，要是能那样写就好了。你沒有看你儿子的脸，有一点高兴的样吗？酸不拉即的象醋泡的白菜叶子样。所有的成绩和功劳都记在了林志强身上。而且还说是一直得到了李朝阳的关心和支持，光荣是他翁婿二人的………"
李桂荣说到这里，林新成截住她的话头道:“桂荣，给咱娘说这些干啥？"
李桂荣说:“在外边不说，给咱娘说说有啥？"
林大娘看着儿子忧伤的脸说:“新成，咋能这样写呢？是别人让你这样写的，还是你自己没法写自己而这样写的？"
林新成说:“是我自己愿意这样写的。"
林大娘说:“新成，你傻呀？有哪一个人自己做出了成绩，到该受表扬的时候，把名誉往别人身上推的？有哪一人还会把压制打击自己的人夸成一朵花的？"
林新成不得不给娘讲清楚了，他很认真的说:“娘，你不是不知道，在咱县，是二七造反派掌权，他们的对立派八二四正是倒霉的时候。我虽然是开封八二四，但他们把我同咱县的八二四一样对待了，所以才对我处处压制，时时对我打击。再说，如果咱有亲戚在公社在县里当个比较顶用的官，我即使是咱县八二四，李朝阳也不会咋着我，我作出的这些成绩，得到的名誉，还会大有用处的，我会因这些成绩和名誉升上去的。咱不是啥也不占吗？因此说，成绩和名誉对我没有用处，说不定还会是以后他们再我我事的依据。林志强就不一样了，林志强是李朝阳的女婿，志强可以因为这事升上去，所以我才把一切功劳都写在了林志强身上。我把李朝阳写得鲜花一样，也是为了志强。志强虽是李朝阳的女婿，但他毕竟是咱林家的孩子，我的近门兄弟。志强如果当上支书了，他能会象李朝阳那样对待我吗？"
虽然林新成说得很平静，但林大娘看出了儿子的内心是痛苦的，她早已泪流滿面了，她哽咽着说:“儿呀，你想的对，做的也对，名誉对咱沒有用处。不怨这不怨那，都怨你托生在一个不当官的爹又沒有一个当官的亲戚家里了。"
林新成说:“娘，我可沒有这样想过，我觉得爹和娘是最好的父母。你们含辛茹苦供养我上了高中，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我不是考上大学了吗？我的聪明才智都是父母给的，很多人都说我是男人中长得最漂亮的，我的漂亮模样也是父母给的，因为我的漂亮和聪明，才娶了一个漂亮聪明贤惠的妻子，我一直感谢我的父母。"
李桂荣也早已流出了眼泪，林新成一说完，就悲切切的说:“当初，你要是娶了杏花做老婆，你不是啥都顺利了吗？有哪一个人敢欺负你。想要大宅子有大宅子，想当官能当官。"
林新成显得有点生气了，他说道:“今天你们两个是怎么啦？我埋怨过你们吗？我一直为我有一双正直善良本分的父母而自豪，一直为娶了一个漂亮聪明贤惠的妻子而幸福。桂荣，我爱你爱到心里了，爱到骨里了，有你做妻子，一切名誉地位都可以不要，一切困难和挫折都能经受得住。"
李桂荣已感动得失声痛哭。
林大娘说:“桂荣，你能不能找你大伯家哥说一说，让他给新成找个啥活干干？"
李桂荣说:“我那个大伯哥在省公安厅只是一个处长，与地县的地方领导没有打过交道。况且我哥大学毕业后就分到了省公安厅，干公安干得原则性很强，他从来没有利用职权为亲戚朋友谋过私利。我们李家的祖训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林新成也接道:“我不靠拉关系走后门谋取工作，我也不想离开你们远走高飞，我是咱们家的顶樑柱，我得把咱们这个家撑起来，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大娘叹口气说:“唉，那就认命吧。常言说，人一辈子该吃几个馍该喝几碗汤，该享多少福该受多少罪都是一定的。一个男人该娶哪一个女人当老婆也是一定的。桂荣，新成娶你，是你们该做夫妻，他不埋怨你，你也别嫌他沒本事，互帮互衬着过好咱自己的日子。"
李桂荣哽咽着说:“娘，我知道，我知道他对我好，你对我好，我爹对我也好。我要象一个妹妹一样对新成，生生死死不弃不离。我要象闺女一样孝顺你和俺爹。"
林大娘接着说:“新成上初中二年级时，有六个女学生追他，他接受了一个叫李桂芹的女学生，他们谈了五年，谁能会想着她又主动和新成分手呢？李桂芹与他分手后，他伤心得好厉害，象丢了魂似的。有多少媒人来给他介绍对象，他连面也不愿意见，下决心一辈子不找老婆。我们是这个劝那个劝，鼓励他去闹洞房听新媳妇，他才动了心。看上个吕萍吧，吕萍已定了婚。李杏花托人来说，又是许宅子和房子，又是许官职，他就是不愿意。你姑来一说你，他还没有见你哩就同意了，与你见了面，让他喜欢的不行，一心就在你身上了，定婚没有多少天就闹着要娶你。桂荣，你说你们俩个结成夫妻不是天意吗？既然新成不想上哪去了，对名誉地位也沒兴趣了，咱就好好的过咱老百姓的日子。什么叫百姓呢，百姓就是白兴，是白兴咱就不兴。白天跟着队里干活，夜里躺在床上两口子亲热，这就足够了。"
李桂荣低声抽泣道:“娘，我知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