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3日 星期六 北京 晴
图丨网朱颜,这次不是你。
我知道你拉黑了我,电话,微信,QQ,你躲避着我,像躲避你的历史。
可这次真的不是你,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揭你伤疤。
朱颜,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静下来,读一读我写的故事。
这世上有那么多女人,她们似你又不是你,她们都是我们的姐妹。
1
我在一个细雨飘零的午后,推开窗户,空气中有槐花的甜香。
记得去年此时,我们三个女人采来好大一篮子娇嫩的槐花,做成了喷香的槐花包子,那香味太浓,院子里的流浪猫都被招来了。
红影娇笑:“猫!哎,朱茉,快看,猫!"
“哪有啊?"朱茉一下站起来,窗外的阳台上只有两盆小绿萝,悠闲地摇曳着。
“跑过去了,速度还挺快的,小东西。"红影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探头望向外面,又缩回来。
“许艺,帮我拿个小碟子,我给小猫留点食"。红影手里有剩下的半个包子,这女人动了恻隐心。
“不用你喂,有人会喂,我们院里有一个阿姨每天都会喂这些流浪猫。"我向红影招手,示意她回来。
红影坐回来,把那半个包子又塞到嘴巴里,吃得香甜,朱茉却依然站着望着窗外。
“朱茉,一说猫你又坐不住了!"红影嚼着包子,抬头望向朱茉,唇齿上还留着瑰花的香息。
“嗯,谁叫我是属猫的呀!"朱茉浅笑。
“我见到猫就亲,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三次掉进水塘都没淹死,还有一次被人贩子从摩托车上扔下来也没摔死,我妈总说我属猫的,有九条命,我是托了猫的福。"
“你确实命挺大的,居然有这么辉煌的经历"红影赞叹道。
“喵"又一只小猫从窗台跑过,吓我一跳,小区里流浪猫太多,都快成精了,我住二楼,窗户下就是一楼自建房的房顶,蓝汪汪的彩钢瓦,倒方便猫活动了。
这只猫居然停下来, 用它褐色的眼睛看着朱茉,朱茉也静静地看着它,一人一猫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
“天呐 !"我和红影都惊呆了。
果然是属猫的,九条命的猫,能被同类感觉到。
我的思绪因着雨丝扑面飞来的凉意而回归,朱茉和猫的对视幻化成迷蒙的雨雾,清新和甜爽的感觉让我的鼻子愉快地打了个喷嚏。
我想是朱茉心里在念叨我吧。
去还是不去呢?
2.
就在刚才我接了朱茉的电话。
朱茉在电话里期期艾艾吞吞吐吐地表达了一个意思,让我帮她签个字,手术,流产。
其实我挺奇怪的,朱茉和我并不熟,我们都是红影的朋友,我们虽然认识已逾十年,见面也不过几次。
去年,红影在我家吃完喷香的槐花包子后,便和她亲爱的老公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她高调地喊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阴山脚下开了间包子铺,她那五岁的儿子也终于结束了留守儿童的生涯。
我和朱茉还在呼吸北京的雾霾,但我们并无联系。
我的头还是有些蒙,要我帮她手术签字,开玩笑吧,一般这个不是家属的事吗?我跟她的关系似乎没到这一步,再说,孩子他爹呢?
“许艺姐,行不?我只认识你了,你帮我一下吧!"耳朵里似乎又响起她弱弱的声音。
“我没有家属……他去外地了……"声音那样颤,明显有着鼻音。
我不禁又心一软。
最终我还是去了,没办法,我就是这样 ,经常是感性多于理智 ,虽然我为我的冲动付出过很多代价,撞过无数次南墙,但我并没有因此回头。
3.
朱茉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消消乐,看我过来,赶紧迎上来,削瘦的脸上有一丝尴尬。
“许姐,不好意思,麻烦你。"她讪讪,她的表情落于我的眼底,我也有了一丝尴尬,一个人的秘密就这样无端地暴露于你面前,而且还是强加于你,让你去参于和保守,这种感觉很微妙。
我笑笑,既然来了,便不矫情了,我和她去找了医生,私立医院的医生相对比较客气,简单的说了几句,把病历和知情书递给我,我刚看了几行,突然间心被撞了一下。
孕9次,育1次。
我的天!
她马上察觉了我的异样,她的脸更加苍白,是那种被扒光衣服展示般的窘,医生无痕地笑了下,眼里不过是冷漠和麻木。我突然就后悔我这么草率地同意,居然来趟了这混水。
“姐!"她拉了一下我的手,手心里汗岑岑的,却带着冰冷的祈求。
我又败了。
当朱茉扶着墙慢慢从手术室走出来,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我过去扶她,那个老医生也正走出来。“姑娘,好好保重吧,以后可别这么能作了!"朱茉点点头,眼眶里泪直转。
我把朱茉带回家,我老公这几天正出差,朱茉这样子,我不太放心,毕竟,朱茉是红影的铁姐妹,而且,朱茉当年对我的好我还记得,虽然隔了多年的风雨,在时光氤氲中并没有淡去。
4.
大约十年前,八月,某天,我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来了北京,关于这个决定,我没有告诉任何家人,也没奢望得到谁的认同,我固执地遵从内心的抉择,而内心其实对未来茫然无措。
我下了火车时,陷于如潮的人流,像一片逐水的浮萍,无根又彷徨,甬道旁宽大的广告牌,绚烂的色彩晃花了我的眼睛。
当我看到那个挤在众多接站牌中的一个,我的眼泪差点就落下来,因为那上面有我熟悉的名字"许艺",我知道,我得救了。
而那个举着牌子不时跳起来越过人群看过来女孩,就是朱茉,彼时,我并不认识。
多年以后,这个画面一直被定格,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朱茉举着牌子的笑脸,时常温暖我。
朱茉那时穿了很短的花连衣裙,露着修长的大腿,帮我拉着行李箱,动作灵动活泼,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笑着说:“你好幸运哦,第一次来北京就坐上地铁,我来北京两年后才坐上地铁呢。"
她带我去了离她们单位不远的小旅馆,那是国营的旅馆,离天安门很近,查得很严,那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让我把箱子打开,一件一件地检查,我的脸,一寸一寸红起来,那种窘,和如今的她,何其相似。
她那天带了我,沿着一条条街,挨门挨户地找工作,运气居然不错,很快在一家小广告公司,找到一个包吃住的接待工作。
就这样,她作为一个引路人,帮我拉开了北漂的帷幕。
这段往事,于她,不过是替我的发小儿红影尽了一下地主之宜,于我,却是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不可忽略的一笔。
所以,对她,我终是有些不忍。
5.
朱茉在我家住了五天,身体恢复的不错,她是勤快的人,老想插手我的家务活,屡屡被我拦往,于是她便口头教我做面点,她做了十多年面点师,是高手。
五天里,我学会了做十几种小点心,乐此不疲,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我们微妙的关系,我向来是个敏感的人,生怕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伤到她。
其实我也奇怪,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怎么可以让自己怀孕9次?还有她那个“育1"是什么情况?
还有她那个孩子爹,怎么也不见出现?只有一次,她在里屋打电话,我只听到有几个隐约的高音,她情绪是明显的激动,但面对我时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其实喜欢爽朗的女人,可惜她不是,我也不是。
每次做的小点心她都固执地拿了些放在阳台上,等流浪猫光顾,她说猫又救了她一命,嘿,猫们又成了她的膜拜对象。
她还用小纸盒,给猫搭了一个小屋。
猫果然是聪明,有一黑一花两只猫开始频频来访,吃饱喝足,还悠闲地卧在彩钢瓦上晒太阳。
朱茉便一直望着它们发呆。我偷偷担心,一个人背负太多,终究会压跨,依我看,她实在不善于释放,我也不善于引导。
我感觉她在等什么,似乎在做什么决定,她给自己心里植了希望,而希望却不饱满。
五月里的雷声阵阵,似憋了一场大雨。
6.
第五天时,朱茉接了个电话,便立即跑了出去,她的脸上含了兴奋,眼眸也生动起来。
朱茉匆匆向我告别,我心里深深一叹,一个如此陷爱太深的女人。
不过一个小时,狂风吹起,大雨就要来临。朱茉伴着风而回。
朱茉进门时,雨正落下,朱茉的泪也同时滂沱,眼睛像蓄了一个重洋。
我看见那个小纸屋轰然倒塌,被风撕裂。
我握住她的双手,想给她些温暖,她却伏在我肩头,放肆嚎啕。在这个城市里,我成了她唯一的臂膀。
雨消云散。
“姐,一切都结束了!"
“姐,你说我怎么这么傻!天底下没有我这么傻的人了!我等了他十二年,什么也没等到,我的梦也该醒了!"
她声音暗哑,倾诉这个十二年对她好给她爱的男人,倾诉这么多年的他们之间互相取暖,取悦的故事。
“这么多年,我守着一个空的幻想,还是等不来他一颗真心,我恨自己,十二年啊!有几个人像我这样痴情?"
“姐,我想我的女儿。"
原来她在老家还有一个女儿,她从小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她婚后不久也病逝,她丈夫脾气暴躁,打流了她两个孩子,第三个孩子是脑子不太灵光的女孩,丈夫更是因为这个孩子天天揍她,往死里揍,她一狠心,把两岁的孩子扔在家跑了出来。在酒店打工,遇到了同为厨师的他。
他们不过是在异乡拥抱取暖的人,只是她付出了真心和惨痛的代价,他其实也未必没有真心,只是最后变为无奈和敷衍。
“姐,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不做无痛人流吗?我一直在犹豫,我要提醒我自己,让我记住那种痛,你知道吗?他居然不以为然,连安慰都轻飘飘的!这么多年我拼命关心他,取悦他,不过是做了一场春梦!"
6.
也是八月的一天,我送朱茉离开北京,在北京站广场,我们恍惚看到十年前的时光。
只是,那个跳起来跃过人群看过来的女孩终是越走越远了,那个陷于人海中东张西望的惶恐女孩终是不见了。
姐,我会带着我女儿,像红影那样开一间糕点店,好好活下去。
朱茉在栅栏里向我挥手,目光坚定。
我看着朱茉消失在宽阔的甬道中,绚烂的广告晃湿了我的眼。
若你感动了,不妨读一下它的姐妹篇,写于上周的文一一《朱颜改》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41天
网友评论
作者大大文笔好好~
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