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阴影堆积在眼角,随着眼球来回移动,仿佛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眼前飞来飞去。
注射在玻璃体内的是纯净的药水,而我看到的却是一团阴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它容不得一粒沙子,哪怕这粒“沙子”像水一样清亮、温柔和纯洁。
已经打过两针的病友说,阴影过两天就被吸收了。查房的医生也如是说。我虽感不适,更多的却是好奇,闲来无事,就翻转眼球,看着阴影被抛来甩去,就如风儿把乌云吹得飘来荡去。
这阴影一开始还算老实,听话地蹲在“墙角”,你不动,它也不动。过了几天,它就像一个调皮的留守儿童,唯恐你忽略了它,不停地伸胳膊动腿儿,想尽一切办法引人关注。我心烦意乱,只想尽快打发它走开。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就好比企业高薪引来的人才,上岗之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再想请人家走,就得动点“歪”心眼了。
而我请来的“阴”神是专门来治“歪”心眼的,哪敢动它一根汗毛?我只能好酒好肉招待着它,低眉顺眼地迎合着它了。
别的病友术后一两天就看不见阴影了,为什么过了十天之久,眼里的阴影还没有消失呢?难道我的病情比别人严重吗?或者是手术发生了意外?我坐卧不宁,心情亦愈发沉重。低落的情绪似密布的乌云一团一团地遮住了天空。
真相揭开之前,事情往往越描越黑;疑问越大,阴影散开的面积也越大。情郁于中,自然发之于外。我愁眉不展,夜里也开始做噩梦了。于是,秋网上咨询了主治医生,得到的答复是:眼里注射的是两种药水,有一种吸收较慢,视力如果没有下降,按约定的日期复诊即可。
在求证心理的作用下,我开始关注自己的视力变化。望远景,看近物,时刻还要留意眼前阴影的大小变化。视力时好时坏,看近物时清楚,望远景则模糊,让人一时难以判断真伪。阴影变得愈发轻盈,犹如跳动的精灵在眼前翩翩起舞。
已经二十余天了,阴影依然死皮赖脸地呆在那里,虽然颜色比以前清淡了许多。莫非密度变小之后,阴影才会如此灵动、轻盈?不知不觉之中,难道阴影已被我“蚕食”了吗?如此看来,现在的轻歌曼舞,不过是它垂死之前的挣扎罢了。这样想来,我顿觉轻松了一些。
日子一天天在阴影中度过。晴天,我戴上墨镜,火辣辣的太阳呈现出了其温柔妩媚的一面,它笑盈盈地俯视着大地,金色的光芒在我脸上来回摩挲;阴天呢,被眼镜遮挡的阴暗面变成了一团黑,仿佛人世间根本不存在丑恶面一样。像墨镜一样的外物轻易就影响了人们的心情,而心中的阴影折射出来的又是什么呢?人们的情绪变化究竟是谁掌控的呢?
一个月后复诊,检查结果比预想得好。阴影此时薄如蝉翼、淡若青烟,已不能称作“阴影”了。它一天一个样,宛如草尖上那一层晶莹剔透的薄霜,只等太阳出来,它便遁去了。
我好似一匹负重的马儿,终于爬上了高坡,卸下了千斤重担,回首望了望来时的路,一声嘶鸣,便远去了。
如果说社会是个大染缸,那么医院则是净化人们心灵的地方。不管你位高权重,还是人微言轻,医院轻而易举便还你本来面目。善良和柔弱的人性之美弥漫在医院的每个角落。
白大姐是山西省五台县人,她与我的病症一样。当她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两年之内,她已打了二十针,花费十余万元的时候,我一下子懵了,心中像压了一块巨石,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受白大姐影响,即使躺在手术台上,我还在盘算着一旦最大后果出现,一年六、七万元的治疗费用如何承受得起的问题。当针打进眼里,我感到了一丝微疼,随之看到细若蚕丝的药水在眼里弥漫开来,恰如一缕青烟,从心头掠过……
白大姐手术时,从我身边经过,轻声问道:“打针疼吗?”
我点了点头,答道:“有点疼呢!”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白大姐刚走到手术台边就大声说道:“医生啊,你再给我滴一次麻药吧。那次打针弄疼了我,现在我都成惊弓之鸟了……”
看到白大姐紧张的样子,我与打完针的病友对视了一下,会心地笑了。
2018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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