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菊外人（一）进山

01

锁好门，余豆往楼下走，没有看见屋内那面椭圆形镜子上一闪而过的亮光。楼下的阿婆不知去了哪里，小暖炉还在，里面又新添了几块木炭。

出了宿舍，阳光扑下来，才有了夏天的气味。余豆又瞧了眼那片李子林，径直往前院走去。新到了两个客人，金芝已经在办理入住手续，“王先生，这位是我们客栈的管家磊哥，他现在带你们去房间，等下晚餐做好了阿姨就来叫你们。”

金芝口中的磊哥，全名王家磊，39岁，本地人。在李燕华给余豆的资料里有详细提到过，他跟随老板王宏义20年，是其左膀右臂，也是这家客栈真正的管事人，需特别留心。

余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王家磊把客人带进房，方才问金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金芝摇头，“这两天倒不怎么忙，估摸着得五一前后。”

没一会儿，王家磊就扛着一箱矿泉水和另外两个年轻男人一起走了进来。“磊哥，给你们介绍，这是新来的余豆，以后负责网络这块儿。余豆，这是磊哥，客栈的大小事务找他就成。”金芝停了一下，继续说：“这是王方友，我们的司机兼管家。这是胖子张东，负责日常采购和餐饮。”

呵，才第一天，主要人物就到齐了大半。余豆甜甜一笑，开口道：“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各位多关照。”

众人都很和气，闲聊了一阵，见余豆虽是城市里来的，说话却十分随性，也没摆什么架子，于是气氛渐渐融洽起来。又聊了一会儿，张东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四点了，安排晚餐去。磊哥，搭把手呗。”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去，剩下金芝、余豆和王方友三人。气氛一下子有些僵。“来的时候，我听镇上的摩托车师傅说，之前在这儿工作的一姑娘，叫……李燕华的？走的时候……精神出了点问题？”余豆试探着问。金芝叹口气，说：“可不，大家都觉得奇怪，你说怎么好端端一人儿，突然就，那样了呢……”

“是不是被什么吓着了？”余豆状似无意地继续说，“毕竟在山里，人又少，这蛇呀、虫呀的又多。”“但是燕华来这儿都快三年了，胆子挺大的，再说了她前……”金芝话说刚到一半，就被一旁一直坐着没吭声的王方友打断：“瞎猜什么！人都走了大半年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疯了，别成天没事儿在背后议论！”说完，起身拿了车钥匙便往外走。

金芝吐了下舌头，见人走了，忙说：“你别在意啊，他其实人蛮好的，就是脾气差。我和东子都怕了他了。”王方友是王宏义的侄子，也算是芥山居的小半个股东，平日做事懒懒散散，脾气臭却是远近闻名。

余豆其实一点不介意，她早就瞧见王方友在听到“李燕华”这个名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非常地，耐人寻味。

02

该到的客人都到齐了，老板娘来电话说今晚不回来，金芝于是提议带余豆四处转转。要说这芥山居的生意好，不是没有理由的。算上在建的第七期，这里的每一期房子在风格、环境、配置上都各不相同，且一期比一期有格调。重要的是，每期房子都是相对独立地散落在山谷中，这样更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客人的隐私。

还真是会享受，余豆这样想着，一条消息已经编辑好发送成功：“楚源，我这边OK了，后天上午记得准时到。”那边很快回了一个爱心。

余豆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时，这里还只有两栋房子，彼时的客栈主人热情好客，阿姨淳朴善良。如今再来，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又想起两个月前刚见到李燕华时的情景，那么漂亮一个女孩子，说起话来文文静静，可一提到这里却像是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样，眼睛里满是惊恐。其实，李燕华没有疯，她只是用了一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离开这里。

事情的起因要从她离开前的那一个月说起。那天傍晚，李燕华同往常一样，和金芝交接完当天的工作，准备回宿舍休息。她感到口渴，便先去餐厅取了瓶水喝。两个阿姨这会儿已经备好晚餐，只等着客人回来。看见燕华，便对她说，“燕华，你等会儿上去帮陆阿姨看看老太太回来了没？”燕华问，“阿婆去哪儿了？”“发脾气，又跑后山哭去了。”

老太太的丈夫去得早，就葬在后山的李子林。按理说，客栈附近有坟墓总归是不大好，但因着是在后山，坟墓位置又不显眼，而且离客人住的房子远，又少有人去，于是也就没人在意。相反，对于老太太来说，倒更方便，毕竟员工宿舍的东面就是李子林。但凡有人惹她不开心了，没人哄她，老太太便要跑去坟头哭诉一番。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因而，当燕华听说老太太又去了后山，便说，“那我去瞧瞧，如果没回来我就去后山把阿婆接回来。”结果，燕华在泳池旁的凉亭里就把人找着了。哄她回去，老太太不乐意，嘴里还开始骂：“这些挨千刀的！真是作孽啊！作孽！……”燕华听了，以为是在骂自己，便也没了好脸色，自转身离开。无缘无故被人骂，偏还不能骂回去，燕华心情糟透了，便索性去后山透透气。

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那条石子铺的主路，而是选择了边上一条不常走的小道。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周围很静，这声音便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好了没？咱走吧。”“催什么，仔细着别被人瞧出来。”王家磊和东子？他们来后山做什么？燕华心里一时涌现出无数念头，矮着身子悄悄往前想要去看个究竟。然而走到近前，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奇了怪了，明明听声音就在这附近。燕华正纳闷，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喂，金芝，有事吗？好，那我过来帮忙。”挂了电话，燕华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了，这片李子林，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多红色的菊花？

眼看着燕华的背影消失不见，从树后走出来两个男人，正是燕华要找的王家磊和张东。“磊哥，被她发现了？”“别急，不出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