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真实存在的。
洛痕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理念。
他也许曾经相信过,但从十一岁以来他便不再相信神明。
神明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只不过要用性命来换。
所有人都说只要见到了神迹,你就会不可阻挡地敬爱你的神明。但洛痕从来不想去看什么所谓的神迹,哪怕是离他最近的那一次。他想,神迹只是为了安抚人心的小小把戏罢了。
在这个名叫信坛的国度,人人皆是信徒。
洛痕不相信神,他想改变这个国家。
于是,抱着坚定信念,他踏上了求学之路,只为证明这是错的。
他翻越了重重山关,跨过湍急河流,行进数千里,最终到了这片大陆上最智慧的国度——青栖。
在学院里,他懂得了如何使用智慧,明白了在青栖的世界里,没有神明。
既然如此智慧的国度都没有神明庇护,那么……这世上一定是没有神的。他如此想着。
二十二岁,带着这样的想法,年轻的无神论者踏上了回乡之路。
站在城门前,洛痕看着门两边矗立的巨大土神像和河神像,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拉了拉帽檐,将脸埋在兜帽的阴影之下,走入城中。
他明白,在这座城里,他是一个异类,从前是,现在也是。
看着空荡荡的家里满眼的灰尘,一时间有些茫然,父母在十一年前就已经离世,自己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只是为了去证明人人心里那些个空洞的理念是错误的。
他不禁有些想笑。
这世界早已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他离开家,走向神殿。
“嘎吱”,古旧的大门在他的推力下缓缓打开,厚重阴冷的气息从殿内涌出,仿佛九幽黄泉般的气息使他打了个寒战。
他走进殿内,摘下兜帽,一具具巨大的泥像立在神殿两侧,神色狰狞仿若狂笑。
空荡荡的殿内只回荡着他一人的脚步,墙上的长明灯摇曳着几近熄灭的灯焰,将神像的身躯笼罩在阴影之中。
神们通过展现神迹操控人心。用人们的性命来换得他们的帮助
他回想自己曾经的经历,心底埋藏已久的痛苦、不甘与怒火几乎溢出身体。
他站在大厅中央,如同史诗中的英雄,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也毫无惧色。
他环顾着这些泥像,深呼吸,压住心底的愤怒,话到嘴边,只是说了句:你们等着。
他转身向殿外走去。
“呵呵……”若有若无的轻笑声在他背后响起,他回头,殿内依旧空无一人。
“听错了么?”他自言自语,迈出大殿,大门在他身后轰然阖上。
大长老站在广场边,看着广场里的群情激愤。
“异端!”
“渎神!”
“烧死他!”
连绵不绝的骂声从年轻人的演讲开始就没再停息过。听众们将手头能找到的一切向他扔去。
他的头被砸破,鲜血从他的额角滑落,但在他的眼中看不到害怕,有的只是痛惜和坚定。
只可惜……
大长老兀自叹息。他认得这个叫洛痕的年轻人。十一年前这个孩子用憎恨的眼光刺透了这个国度最无可救药也是赖以生存的所谓信仰。
这份信仰如同毒品,没有人能够克制自己侍奉自己神明的欲望。这是神们在这个国家种下的蛊,是无法解除的诅咒。
而如今,这个孩子带着足以改变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智慧回来了。
只可惜……大长老依旧摇了摇头。
“大长老,蛮虬军队进犯,已经离城不远了!”一个侍卫悄然靠到大长老身边,低声报告道。
“什么?”大长老吃了一惊,但随后便恢复了镇定。
“让军队出动,召集所有元老,我要举行祭祀。”
洛痕的额头如火烧般疼痛。但当他看到围在他身边的群众的愤怒的目光时,他的心更痛。
他只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所见到、所经历、所知道的一切,为什么他们如此愤怒,甚至……恐惧?
他不明白。
“呵呵。”
又是仿佛嘲讽般的冷笑在他身边响起。
蛮虬来袭。
突如其来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刚刚还民怨沸腾的广场瞬间冷冷清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他使劲眨了眨眼,挤掉落入眼中的血珠。
蛮虬入侵了。
他的脑中突然如电流闪过。他转过身,如旋风般像后山跑去。
八位长老站在祭坛的八个方向,口中念念有词。几个人一丝不挂地被绑在祭坛中央的柱子上。
“住……住手!”洛痕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仪式的进行。
“什么人?”护卫大吃一惊。没想到竟有人敢打断祭神。打断仪式可是要判流放的大罪。不由分说就将洛痕摁倒在地,捆得动弹不得。
“该死……”洛痕试图挣扎,但绳子却是越收越紧。
流放对于信坛来说是最严酷的刑罚,将深爱神明之人抛却于无神之地,这对信坛人来说无疑是死刑。
“我们的军队很疲弱,绝不是蛮虬人的对手,应该召回他们守城,而不是一边派他们去受死,一边在城里杀害无辜!”洛痕声嘶力竭地叫着。
大长老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说到:“小洛,这些人是被神选中的命运之子,他们会侍奉神明,而深也会庇护我们获得胜利。”
随机不再管洛痕如何嘶喊,继续进行仪式。
洛痕看着那熟悉的祭坛,双眼通红。十一年前,当他还是个孩子时,长老们也是用同样的说辞应付他。
只不过,彼时绑在柱子上的,是他的父母。
尽管父母让他不要哭,不要怕,可只是个孩子的他又怎能接受的了?
他不明白将几个人绑在柱子上然后将其杀害便可换得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非要看那些虚无缥缈所谓神明的脸色以希冀不致天灾人祸家破人亡。
他不明白……
他的父母以生命为代价换来来年的丰收,可他一口都没吃,硬是去城外挖了一年的野菜,亲人的骨血教他如何咽得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人如同当年自己的父母一样,殷红的鲜血从肌肤下汩汩流出,在祭坛上映出猩红的光。
他看着这些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缓缓闭上了眼睛。
“呵呵。”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连绵不绝的笑声近得仿佛就在耳畔!冷漠,孤傲,不屑。洛痕明白了,这是神们对他的嘲弄。
“唉。”大长老叹了口气,解开了洛痕身上的绳索。
“每一次举行仪式,划在族人身上的刀也划在我的心上。”大长老苍老而深沉。
“但是,孩子,你来看看。”他扶起洛痕。
洛痕顺着大长老的目光远望,不禁呆住了。眼前的景象令他永生难忘。
城前的战场在此处一览无余。
汹涌的河水仿若游龙,越过了河岸的堤坝,绕过信坛的军队,冲进蛮虬的军队肆虐,狂舞,将敌人卷入浪涛,如同上帝之鞭审判着敌人。
信坛的士兵仿佛觅食的饿狼,下山的猛虎,一改往日的虔诚美好,在敌军阵中跳着死亡之舞,所过之处腥风血雨。
“哈哈哈……”狂风卷携着疯狂的笑声,在战场游荡。那是众神疯狂的号角,是杀戮的盛宴。遮天蔽日的乌云时众神降临的预兆,银弧乱舞的闪电时神明降下的天谴。
血色的残阳透过乌云洒下凄婉而又狂傲的殷红,那是神性的残迹,是众神的示威。
蛮虬溃不成军。
巨大的震撼与膜拜的冲动从洛痕的心底升起。他感到了无上的幸福与彻骨的绝望。
这是他所应敬爱的众神,是他无法抗衡的力量。
大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国家唯一未被众神染指的净地在此刻也成为了沦陷的高地。
这就是神……大长老在心中想着。人们因为神迹而信奉他们,信仰是如此坚定以至于任何事的解决方案都唯有祭祀一途。众神如同玩耍般给予施舍,便使人们的信仰越发笃定。如同毒药之瘾,入骨难祛。
这个国家已经完全沦为了神掌中的玩物,没有人能够逃脱。
等到洛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长老带着几分惋惜问道:“你信了么?”
“我信。”
“你爱你的神明么?”
“我爱。”
“你发誓以后一心服侍你的神明了么?”
“我发誓。”
大长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庄严地说道:“好,那我以大长老的身份宣布,因打断仪式,洛痕被判处流放,以赎回罪过。”
洛痕如坠冰窟。
“呵呵……”风中隐约飘过若有若无的轻笑。
这是最后神们对他不敬之举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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