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向,还不走?”老王挺着圆溜溜的肚子,从淋浴间走出来,用毛巾轻柔地擦完秃亮头顶四周稀疏的毛发,一抬头看见了坐在条凳上的小向。
小向抬起头,稍微咧咧嘴,算是回应,可心里还是乱麻一团。汗湿的背心贴在他背上,在又热又潮的更衣室里让人更觉黏腻。
“快洗哈去,不消再琢磨啦,老哥我看人不得错。这次背时,趁早了结,过些时跟你再介绍个好的。”老王已经套上T恤,对着镜子整理好皮带的金扣。
老王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已经被电吹风的轰鸣盖过。小向再抬起头的时候,心不在焉地说了句拜拜,望着老王慢慢甩着腿走出更衣室。
小向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蹭到一手臭汗。他甩甩手,心里翻腾起一口恶气。当时在宾馆走廊上真该抽那个搞卫生的老娘们两嘴巴,她那双眼睛又圆又突,怎么看都有鬼。特么自己当时真是脑袋里有屎,被她扯着嗓子一驳,就信她没见过金项链?
小向站了起来,脸有些涨红。他有些气恼,随即又默默原谅了自己。当时确实没理由动手,那婆娘问项链放哪,他的喉舌突然哽塞,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实际上小向甚至都不知道脖子上的金项链什么时候被取下来。他坐下来,努力回想。怎么全是肉?圆滚滚的大腿,圆滚滚的手臂,脸也埋进了软热的胸口……然后一切都断片儿了,就像灌了一壶假酒,要强行再闯进那片幻境,只得头痛欲裂,还有格外的恶心。怎么会恶心?老王说卖鱼的女人身上当然有洗都洗不掉的鱼腥味。那女人真的有让人犯恶心的鱼腥味?
小向和那女人在街边跳了几次交谊舞,被纳凉闲逛的老王撞见过。老王说这女人他认识,刚从老家出来,就跟着爸妈在菜场杀鱼。平时都穿着长筒胶鞋,绕着橡胶围兜,露出两只肉滚滚的手臂。主顾们刚称好鱼,就看她操起刀上下翻飞,剖腹掏肠,是个狠角色。
“要小心啊晓不得,”老王比划着手刀在小向肚子上挫了几下,“她宰你还不是跟宰鱼一样!”
小向快中午才醒,赤条条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才起来退了房。他才走出小旅馆马上又折了回去。
敞着门正扯床单的保洁半昂着头,斜眼瞅着小向,就骂起来:“鬼晓得你的金链子哦,见都没见过!晓得你是不是有哦?就是真有,还不得是被你睡的那个婊子偷走了?深更半夜走得慌慌张张,光是鬼!”小向被骂得心惊胆寒,监控也顾不得看就退了出来。
老王练完弯举,正有声有色地对别人讲起小向勾搭上了个女人,不仅有一对死鱼眼,还有一身鱼腥味。他听刚进器械区的小向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咬定小向吃了闷亏。
“不消多想了,这个干系跑不脱。只能说你傻蛋。她说要早走回去做生意,你就要留个心眼撒。睡死了一觉,散了大财吧?老哥是不是早就说你要被宰一刀,现在信了吧?”
小向衣服也没换,闷头练了半个小时。自己就想好好谈个恋爱,碰到个特别投缘的女人,偏偏生出这多枝节?好端端的周末,怎么会一天都要挨这个霉?
小向在更衣室里又呆坐了半个小时,决心要整一下这个恶毒女人,但是实在想不出怎么下手。他掏出手机,跟老王发了一条微信。老王年纪大,见识的人也形形色色,听他的总不会错!
小向拼音不太溜,磕磕巴巴几句话还没打完,微信就响了。
“过会什么时候见面?今天生意好,刚过午鱼就卖完了。”
还发个笑脸?小向气得把手机甩到条凳上,弹出老远。
“觉得我好哄,要把我榨干是吧?”小向捡回手机,屏上多爬出了几条细长的裂缝。
“临时有点事,去厂里加个班。晚点老地方见。”小向打完这行字,特地加了个笑脸。
他一边打字,一边冷笑,在脑海里一遍遍演练自己当着跳舞的无数街坊们,用爆裂的声音质问她“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项链还跑了?”今天晚上就做个了断,让她出完洋相还赔钱。计划简直完美!
洗完澡的小向长舒了口气,从裤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存衣柜。昨天锁在柜里的印着健身房logo的提包敞开着。待换的干净衣服蜷在包里,上面压着一条明晃晃的金项链。
“妈的。”小向翻了翻白眼,带上粗重的金项链,脖子终于不那么空虚了。
他对着镜子穿好衣服,又看了看裂屏的手机,时间挺早,还是先找个地方喝点小酒。
他的计划改变了。今天晚上他要好好确认一下,女人身上到底会不会有洗不掉的鱼腥味?
还要用金项链晃瞎那个保洁老婆子的狗眼,最好再找理由扇她两嘴巴。
还有,老王才是个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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