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 隔岸1216 | 来源:发表于2018-11-10 10:31 被阅读49次

楔子

年少的我,独自行走在,将雨的夏日清晨,我不知道我要去向何方,只是沿着一条无人的长路,彷徨地走着,飘着,荡着。

无风,仿佛空气都是凝滞的。

一切是那么的沉闷,沉闷的雷,沉闷的云,一如我的心情。

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害怕一旦停下,我就会死去。

路旁长满了芜杂的草,一只色泽鲜艳的蝴蝶在草间飞舞,我蹲下身来,欣赏她的舞姿。

我问蝶:小家伙,快下雨了,你怎么不回家呢?

她用细微的声音回答我:你好,少年,我还回不了家。

“为什么?”

“我在等一样东西,等到它出现,我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是什么?”

“一道彩虹。”

“彩虹?”

“是的,暴雨之后,会出现彩虹的。”

“可是……雨打湿你的翅膀,你会死去的呀。”

“那样的话,我也只能认命了。”

这时候,突然起风了……原本的隐雷也变得震耳欲聋。

风很大,吹得我睁不开眼,也将路边的野花野草吹得斜斜地向后倾去,蝴蝶攀附在其中一片草叶上,吃力地顶着风。我看了很是心疼,这时候,我惊喜地望见路旁,静静地躺着一把蓝色雨伞,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急奔过去,捡起雨伞。

“蝶,蝶,你快看,我捡到什么?”我喜悦地呼唤着。

“一把伞,太好了。”

“我们一道走吧。”

“可以吗?”蝶小心翼翼地问我。

“当然。”

它扑着翅膀,朝我飞来,停在我的肩上。

走了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密集地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甚至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蝴蝶凑近我的耳边,轻轻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我冲她温柔一笑:“等彩虹出来,你就能回家了……”

女友

我是如何死去的呢?如果按照时间来叙述的话,应当是四日。

四日之前,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尚未踏足社会的大二学生。我的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太好,所以只能勤工俭学,通常放学后我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西式餐厅里打工,然后回到自己租住的那个又矮又小的单身公寓里。我为什么不住学校宿舍呢?嗯……如果硬要回答的话,那是因为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不便向众人公开的,只能为自己所知晓的怪癖。

关于这个怪癖,请让我在后文为您详述。

我在学校有一个女友,大三,英语系的,是我的第一任女友,此前我从未谈过恋爱。她面容精致,身材姣好,但我并没有多爱她,正如她也没有多爱我。我是她的现男友,但此前她也有过很多这样的男友,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不足挂齿。她算不上风尘女子,但身上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媚俗之气,也正因如此,平时约会除了吃饭看电影,偶尔散散步,我从未对她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你一定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如此不相配的两个人,究竟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呢?虽说从表面上来看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我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爱好——看电影。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电影院相遇,当时她坐在我的邻座,幕布上正在播放一部比较冷门的爱情文艺片,所以影院里的人寥寥无几,又恰逢她正好失恋,所以哭得稀里哗啦地。我不忍,给她递过去纸巾,她接过纸巾,却哭得更狠了,最后我将肩膀借给了她。经过一番交谈,我才发现,她是我在同一个学校的学姐。

后来我们便经常相约出来看电影,各种类型的电影都看,科幻的,文艺的,惊悚的,国内的,国外的……我也时常写些影评,拿给她看,她也称赞我的见解独到。渐渐地,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并非一开始就不爱她,相反,正如这世间所有的初恋那样,我无比迷恋着她,无论是容貌还是肉体,都无比迷恋着。可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发现她私下还和别的男生有着交往,那些男生比我要富裕得多,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似乎他们和花枝招展的女友站在一起才更相配一些。

我告诫过女友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可她非但没有改正,反而变本加厉,这让我无比地嫉妒起那些和她交往的男生来。

但我为什么没有和她提出分手呢?因为我的心已经被妒火炙烤得变了形,她那原本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已经逐渐被毁坏,而演变成另外一种角色,对我而言,她既是女友,也是娼妇。

出于私心,我想在她的身上发泄男性的欲望,无奈内心的枷锁将我紧紧束缚,我实在不愿将自己的第一次投入在一个娼妇身上,所以我始终没有和她做爱,却养成了一个前文所说的怪癖好——搜集少女的写真(仅限于 16 到 20 岁之间),然后装订起来,供自己欣赏。

我所说的写真,绝对不是那种裸露的,带有情色意味的图像。那些少女穿着华美,置身于乡野山林之间,或正襟危坐,或闭目静思,举手投足间绝无一丝媚俗之气。

倘若你问我为何只是少女,从个人的欣赏角度来说,那是一个女人未经世事的最单纯的年纪,宛如初放的茉莉,带着醉人的香气现于世,无论谁闻着了这芬芳,内心都会变得干净澄澈。

少女与女友,一如女神与娼妇,有着极其强烈的对比。

为了满足我这变态的癖好,我从原本的学生宿舍搬了出去,租了一间简陋的公寓,整日收集少女图像。

可也正因为这个怪癖,为我的死亡铺下道路,酿成了最终的悲剧。

第一日

下面言归正传,叙述我遭遇到的一系列的奇闻异事。

今天是星期一,在餐厅打完工我赶往公寓,刚进门手机便响了,女友打来的,我慌忙挂掉电话。我决定跟她分手,但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说,只给她发短信过去——我今天有点累,有事明天再说。

我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疲惫的身躯略有恢复,我打开手机,浏览起一个社交网站,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帖子,帖子内容为:征募自愿者去完成一项秘密任务,完成后您将拥有无尽的财富。

说实话一开始看到这个帖子,我差点笑出声,也许忙碌的都市生活真的能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否则谁会在该睡觉的时间不睡觉,还编纂出这么一个愚蠢至极的整人帖。

可对方居然主动给我发了私信。

Lurker:在?

我:有什么事吗?

Lurker:我发的帖子,下方有你的浏览记录,有兴趣吗?

我先是一惊,这个社交网站的帖子居然还有这种功能,然后轻率地回道:有啊。

几秒后,那边传来了信息:那好,将你的电子账户给我,我可先交付定金。

这回我就更诧异了,一句空口无凭的允诺居然就能拿到定金,虽只当作是玩笑话,但又想看看对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便将账号发给了他,然后准备睡觉。谁知刚合上眼,“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了,我打开手机,上面显示,我的电子账户收到转账一百万!

一百万!人民币!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就算想开玩笑,但账户上明明白白地显示收到转账一百万,这一百万对于我这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况且,即便对方说的事情是真的,难道就不怕我收了钱反悔吗?

我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急忙找到 Lurker,询问他:这件事是真的?

Lurker:发过来一条消息——当然(并附带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我感到毛骨悚然,冷汗一点点地从我的额上渗出来。

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一百万,对于一个富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可对于我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来说,就是另一种情形了。而且帖子里说,这一百万只不过是定金,完成任务后能拥有无尽的财富。一开始谁都会觉得这是个白痴帖,可现在一百万在手,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其可信度。但这毕竟是一笔不义之财,一定会附带很高的风险,甚至有可能犯罪。

一番思想斗争过后,我回复他:对不起,如果这是违法的事情,我可能做不来。

但 Lurker 立即回复我:你大可放心,我保证,这件事绝不会触碰到你所在的这个世界的法律。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感到越来越疑惑,但看看账户上的一百万,咬咬牙,还是向 Lurker 发过去信息:行,这任务我接了。

Lurker:好的,明天下午四点半,在赋江中学附近等我,那时候你会知道的。

我:赋江中学?(我中学的时候,正是在此就读。)

Lurker:是的,赋江中学。

我:唔……好。

Lurker:为了确认身份,当我问你暗号时,你只需报出我的这个 ID 名即可。

我:Lurker?

Lurker:对,计划明确了吗?

我:明确。

第二日

下午四点半,我如约而至。

秋意渐浓,加之刚刚降了一场雨,寒意骤增。

我站在赋江中学附近的一处停车点,远处的夕阳紧挨着地平线,像一根将熄的残烛,微弱的余晖照在对面一座写字楼的玻璃上,反射光十分刺眼,我转过头去,从这里能够眺望到校园的升旗广场。这里曾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但自从高考失利后我就没回来看过,至今已有三年多了。

园内的景致倒是没怎么变,广场上铺设着光洁的瓷砖,正中央是升旗台,升旗台后面是花圃,这个时节,色泽鲜艳的花都枯萎凋残了,只剩下少数的海棠与秋菊在默默开放,花圃中间的青铜大鼎仍旧四平八稳地立着。

片刻后,一个身材瘦削,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从写字楼后闪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来。他一直走到校门前路灯旁,从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烟,燃起一支,一边抽一边四处张望。

观察了他一阵,我猜测有极大的可能性他就是和我接头的人,我走上前去,冲他打招呼。

“Lurker?”我试探他。

“啊……是你呀。”他仿佛找到了知音,用一种和善的语气说着,但并没有摘下口罩。

“你就是昨晚的那个人?”

“不是。”

“那你是?”

“跟你一样,拿钱办事的。”他耸了耸肩,从上衣口袋抽出烟盒,准备点下一支烟。

我思忖着,虽然昨晚的那个 Lurker 的身份尚未可知,但至少应当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家伙,而眼前的这个家伙,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泛滥着一种让人厌恶的感觉。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如此反复着。抽的是劣质烟,吐出的烟雾里有焚烧纸张的味道,我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步。

“跟你一样,拿钱办事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嗯,我明白。”我继续说,“那么,任务是什么呢?”

听我这么一说,他恍若想起来什么似得,深深吸了一口还剩二分之一的烟,然后扔到了地上,紧接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小方布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

这时,放学铃响了,学生们从校园里往外涌出,他将小包裹放回了口袋里。

“等人走了,我再告诉你。”他疑神疑鬼地对我说。

大概过了几分钟,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又将方才的包裹拿了出来,然后慢慢打开方布,里面的物件逐渐现出真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女人的脸。不,确切来说是一个少女。

“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呢?”我焦急地问他。

“用这把匕首,去取这个女人的心脏。”

“什么?”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去杀人?”

“是这样。”

“可是,一开始约定好的,这不是一个触及法律的任务,现在却让我去杀人?”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传达任务。”

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好像杀人这件事,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不是他去执行任务,而是我。

“如果我现在拒绝呢?”

“抱歉,这个不在我的任务范围之内。”他一边说一边将匕首和照片重新包裹起来,交到我的手中,“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转身离去,我没有叫住他,因为我知道,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我看着手里的匕首,即使握着刀柄,刀刃也被层层包裹着,我仍能感觉到它的寒冷。

回到家,我将包着匕首的布打开,将匕首斜置在一只玻璃茶杯中,这把匕首虽然寒气逼人,但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奇特的地方了。

我在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将照片放在桌面上细细观察,这个少女看上去要比我小上几岁,眉目间透露着些许哀伤。我觉得她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丽,并非是我以貌取人,而是她不仅生得一副精致的五官,更散发着一种美而不艳的独有气质。

这时,“啪”一声脆响,放匕首的那个杯子居然裂了,我起初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后来发现杯子是被冻裂的,杯里的水都凝结了,匕首像原本一样斜置着,四周萦绕着丝丝寒气。

我震惊不已,立刻打开电脑找到 Lurker,发信息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 Lurker 始终处于下线状态,没有回应,等了一会儿,我支撑不住疲倦睡下了。

凌晨三点,手机的铃声响起,是一条短信——今日午夜,赋江中学,找到画像上的女孩,取其心脏交与我,你将得到你想要的财富。还有,我可以保证,即便你杀死了她,也不会承担任何的现实法律责任。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条信息我没有震惊的心情,反倒轻松了不少,倒头睡去,下半夜睡得比上半夜还要沉稳许多。

第三日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我才起身,出门后绕着附近一个公园的人工湖跑了几圈,湖光山色,令人神清气爽。

跑累了,我坐在湖边上的一个石凳上休息。

手机响了,我同宿舍的上铺打来的。

“喂?”

“秦默,你小子去哪儿了?昨天没来上课,手机还关机,你被老师记旷课了知不知道?”

“啊......好兄弟,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得重感冒了。”

“重感冒?你......”

“先不说了啊,我头有点痛。”

我挂掉电话,望着余额上的一百万,我苦笑着:“唉......还上什么课。”

晚上回家泡了个澡,八点钟,我将匕首连同照片装进背包,出门了。

公交车已经没了,包里藏着刀具,地铁是万万不能搭乘的,只好打车去赋江中学,遇到一个喜好聊天的司机,总是对我问长问短,我只好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眼前这位热心的司机哪里知道,自己身后的乘客,包里揣着一把匕首,正要去完成一件匪夷所思的任务。

八点三十,到达赋江中学。

晚自习九点结束,我计划在学校的围墙外等到九点,趁着最后一次放学的人流混进校园。

九点,放学铃响起,我依计划进入校园,藏身在实验楼的一间实验室里。

十点半,学校保安按照学校规定会在校园内巡视一圈,大概十一点结束工作。

我一直待到十一点半才出来,这时候的校园万籁俱寂,温度也降了许多,冷冷的月光照着校内的每一寸土地和建筑,相较于白天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校园,显得阴森可怖,不过我倒也不害怕了,在我决定接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不惧鬼神了。

我思索着,少女此刻应当也在这个校园里,那么我们将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相遇,还有,既然她不是人类,那会是什么?那个 Lurker 的家伙很可能也不是人类,他和这女孩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边思索边走,直至走到教学楼前的过道上,突然被身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叫住了。

“你……你好,请问……你能帮助我一下吗?”

我意识到,可能是女孩出现了,我没有立刻转过身子,而是僵在原地不敢动。

“你能帮我一下吗?”那声音再度传来,这回的声音稍稍平复了些,但依旧能感觉到她的焦急。

我缓缓转过身子,由于没有灯光,借着暗淡的月光,我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轮廓,随着短促的呼吸微微伏动。

“我想进那间教室。”她俯身插着腰,指着二楼敞开的窗户说着,“可那对我来说太难了,试了很多次还是没用。”

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看模样和照片上的的确是同一个人,——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你到上面去做什么?”

“这个嘛……”她沉吟了几秒,“总之,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看得出来,她对我有所隐瞒。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你真的决定帮我?”她有些不相信。

“真的。”说实话,我只是对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她表现出欣喜。

“水管旁边有一个落脚点。”她朝着身后的水管指着,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稍高点的地方,果真有一个凹进墙面的落脚点。

她无奈地说:“我尝试过很多次了,仅凭我一人之力,要想将脚搭在那个落脚点上,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想借助你的肩膀,踩上那个落脚点,这样就能够到二楼的窗台,很容易就可以进去了。”

按照她的指导,我先蹲下去,好让她踩上我的肩膀,然后站起身子,笔直地贴着墙面,最大限度地增加她的高度。原本从体型推测,她的体重应当不会重,要将她支撑起来绰绰有余。当真她踩上我的背,踏上我的肩,我立刻就惊呆了,我的肩背上,居然没有任何压迫感,也就是说,她是一个没有体重的人!

从踩到背上,再踏上我的肩,就仿佛两枚轻巧的落叶飘落下来,以至于她踩在我的肩上时,我还沉浸在惊讶中。

“可以站起来啦……”见我没有动静,她提醒我。

我缓缓站起身子,这和平时蹲下再起身而耗费的气力并没有差别。我感觉不出她是何时离开我的肩,登上了落脚点,但因为她穿着裙子,又不好随意往上看,她叫我的时候,已经进了窗户。

“谢谢你啊,嗯……”她想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秦默。”

“谢谢你,秦默。”她吐了吐舌,又面露难色地说,“只是,还得劳烦你一件事,我的鞋……”

我转过身,原来她在踏上我的背前,脱掉了自己的鞋——那是一双透明的鞋子。

“没事,我帮你拿。”

“太感谢了,我这就帮你开门去。”

我来到二楼的走廊,沿着走廊来到她所在的教室前,两个窗户都从内侧上了锁,门已经被打开了,我走了进去。

教室电灯没开,取而代之的是她事先准备好的一种独特的,散发着微弱柔光的灯。她正身处教室后部的黑板前,赤裸着双足,站在一个长凳上,手里拿着一支画笔在画着什么,一些带有弧度的优美线条已经出现在黑板上,但具体画的是什么仍未可知。

我拎着鞋走到她的后面,在最后一排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我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还请帮我拿下灯,有些地方照不到。”

“好。”

我拿起那盏灯,为了方便她作画,她画到哪里我就将光打到哪里。

对于 Lurker 的话我多少理解了一些,眼前的女孩,根本不是人类,一个失去了体重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人类,而杀死了一个不是人类的“东西”,她就会像是人间蒸发那样永远地消失,也没有任何人会追究我的责任。

在财富面前,我动了杀心,开始摸索包里的匕首,如果要一击毙命,就必须将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我将手放在包里,握紧了木柄,她的身子忽而从左侧移到右侧,忽而移回原处,或者踮起脚尖静止不动,黑板上的画貌似已经完成了大半,几条有弧度的线之间相隔着一小段距离,有层次地往上叠加,看起来像是彩虹。

我的目光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而移动,攥紧刀,寻找着合适角度,准备一击必杀。可是不知怎的,在柔和的灯光下,她就像一位高贵的舞者,曼妙的身姿显得极其梦幻,我的内心居然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怜香惜玉的心情,不断动摇着我的杀心。我握紧匕首,又松开,又握紧,如此来来回回重复了几次,终究以失败告终。

“如果你想杀我,请让我将这幅画完成好吗?”

“什……什么?”她居然清楚我的来意!

我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双腿像接通了强电流那般变得僵硬,装着匕首的包也掉到了地上,我哆哆嗦嗦地弯下身子,用发抖的双手将包捡起,直接将匕首拿了出来,双手紧握着木柄,对准着她。可她却毫不在意,仍旧悠然地作着画。

“你......你不要轻举妄动。”

这句话是从我的喉咙中一字一顿地迸出来的,一开始的惊诧感进而渐渐转变成恐惧,因为眼前的这个“不是人类”的女子,居然一开始就明白我的来意,并且还上演了这么一出戏将我诱骗至此,有一种可能就是从刚才她让我帮她忙的时候,就精心设计出这么一出诡计,并将我设定为猎物,在必要的时候将我猎杀。

“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她的语气平缓而温和,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敌意。

不知怎的,我就像被迷惑了心智,始终没有将匕首刺向她。

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又吐了出去,我稍稍镇静了些,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杀你?”

“没错。”她一边说一边画。

“既然你明白我要来杀你,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攻击我,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她正在作画的手竟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冲我冷笑着说:“你不也没有杀我嘛?”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作画。

“我……”我一时语塞,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只好去看她画的究竟是什么。

她画的果真是一道彩虹,彩虹下长着繁盛的花草与树木,可是有一点十分奇怪,那些草木都以一种十分诡谲奇异的姿态生长着,看起来就像是处在濒死边缘却又不甘死去的人,向天空伸出手臂,痛苦地哀嚎求救着,十分阴森可怖。描好线条,便剩下最后一步,她用画笔蘸上赤、橙、红、绿、青、靛、紫七种不同的色彩,将彩虹涂上绚丽的色彩。

“大功告成。”她放下画笔,从长凳上一跃而下,绝不是我的错觉,失去重量的她就像一张白纸,在空中缓缓下落,大约三秒后双脚才触碰到底。

“好了,你说吧,为什么你迟迟没有动手?”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能因为我受到她美色的诱惑。

“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紧着又猛烈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喜欢自己的女友。

“一个也没有?”

这回我点点头。

她突然将耳朵贴上我的胸口,我没有挣脱,一种无可描述的香气随着我的呼吸进去我的体内,我有了微醺之感,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百花齐放的盛景。

“你的心跳慢,很好听。”第一次被女孩近距离地贴着,我居然没有紧张感,反倒感觉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泥沼中,舍不得脱身。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轻声问她。

“带我穿过彩虹,远离这痛苦的世间,你可愿意?”

“穿过彩虹?是什么意思?”

“下个彩虹出现之时,亲吻我的双唇,将你的灵魂献祭给我。”

说完,她踮起脚尖,注视着我的眼睛,她的一对深红色的深眸仿佛两颗嵌在夜空中星子,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一团紫色的火焰,有什么东西在暗自燃烧。明知受了妖精的蛊惑,可我却全无抵抗之力,我低下头,想亲吻她泛着樱桃般色泽的双唇,可却被她推开了。

“现在不可以。”她用苛责的语气说道,忽而又咯咯笑起来,隐约间显露的门齿泛着珍珠光泽。

“彩虹出现的时候,你将得到我的吻,不过你要将灵魂献祭给我。”

说完,她走到教室一侧的窗前,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突然又转头对我说:“这个给你,彩虹出现时,拿着它来找我。”

她将手中的画笔丢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再看她,已经整个身子飞出了窗外,消失了。

我拿起刀和笔,静坐了一会儿,直至窗外的天空微微泛白,楼下有早起的学生在大声晨读,我这才匆匆离开。

第四日

今天下起了细雨,看来彩虹不会出现了。

不知怎的,这样不好的天气,我却很想去海边看看。

我独自撑伞来到海边,由于下雨的缘故,沙滩上除了我,再无其他人。海面出奇的静,没有翻卷的海浪,只有无数被雨滴敲击出的涟漪。

这时候,我在迷蒙的雨幕中看见一个黑影,不紧不慢地向我接近。

轮廓逐渐分明起来——是一叶小舟。

我原以为是出海归来的渔夫,等真正接近了才发现并不是。小舟上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长着伞状脑袋的家伙,我姑且将其称作伞仙。

小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搁浅,伞仙从船板上走下来,接着向我走来,不,他不是走来的,他只有一只足,笔直的腿支撑着整个身体,在他的脚底下,白色的水花不停翻涌,他就像踩在用水做成的筋斗云那样,稳稳当当地朝我的方向移动。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会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地奔向人多的地方,告知他们这件怪异的事情,可是这几天连续不断经历了这么多怪诞的事情,我的内心反倒变得波澜不惊了。

伞仙长着伞状的脑袋,上面刻画着层叠的海浪图案,有一只特别大的眼睛,大到占据了整个脸庞,嘴巴只是一条简易的口子,说话的时候宛如鱼嘴一张一合,两条细长的臂膀垂在身体两侧,

“你好。”他对我说。

“你好。”我平静地回应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帮你。”

“你就直说吧。”我打断他的话,这样的开场白总是千篇一律。

“好。”伞仙似乎为我的无礼感到尴尬,咳嗽了一声,“我是这片海域的一个小神,巡视时正巧看到了被鬼气笼罩的你,故前来为你化解邪祟。”

“邪祟?什么邪祟?”

“在我的观察之下,这应当是一种以色欲魅惑人心的蝶妖,它善于变幻之术,专门魅惑年轻男子,取精魄和魂灵,为己所用,以达到永驻青春的目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不要怕,我给你一样东西,下次她再出现,你只需使用它,便可自保。”

伞仙从身后抽出一把伞,交到我的手中,我刚要将其打开,他便阻拦了我。

“只有危机时刻才能打开。”

“明白。”我点点头。

“记住了?”

“记住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伞仙的眼睛弯成一道细线,或许是在笑,“我该离去了。”

“谢谢你。”

我们相互道别,它回到了小舟之上,撑起桨,渐渐离去,消失在来时的路上。

回到家,我感到异常的寒冷。来到浴室,放满热水,脱去被雨水打湿的衣裳,平躺进浴缸,将全身浸泡在热水中。水的热量透过皮肤,传递到我冰冷的血里,不一会儿,我全身都感到暖融融地,脑袋也变得晕乎乎。

浴室的墙壁上张贴许许多多少女的写真,这让我浮想联翩。

一阵手机的狂响将我从幻想拉回现实——女友的来电。我伸手去接,可沾了肥皂泡沫的手怎么也滑不开接听键,这倒也就算了,可手机居然突然打滑。

“扑通”一声,手机就像一名技术不精的跳水运动员那样,笨拙地钻入水中。

再打捞上来已经报废了,连开机都开不了了,我索性将坏掉的手机摆在浴缸旁,不去管它。

闭上眼睛,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三个物件:匕首,画笔,伞。随之要面临的,也就有三个选项:一.将匕首刺进少女的心脏,从此过上所谓的荣华富贵的生活。二.拿着画笔去找少女,得到我那苦苦企求却从未得到过的爱情。三.得到伞仙的庇佑,此前所发生的事都当作一场幻梦,梦一醒,就做回一个普通人。

财富,美色,生命,三种东西,在我的脑海中相互周旋,争斗不止。就这么不断地纠结着,思忖着,困意袭来,我昏睡过去。

梦境中,我站在一个 T 型路口,除了我与身处的这个路口,整个世界都漆黑一片,路朝三个方向延伸出去,各终止于一道气势磅礴的巨门前。三道门上各写着三个大字,左边的门上写着“财”,右边的写着“生”,而正前方的门上则写着一个大大的“死”。

我还未缓过神来,随着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三门齐开!

“财门”中金光乍现,一眼望去,大地上铺满了黄金,数不尽的钞票从天空飘落下来,我看见一个人在朝我招手,居然是那个我在校门前见到过的中年男人,他已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服饰,再也不像先前看上去那般落魄,反倒浑身都散发着财富的气息。

再看“生门”,门中一片湖光山色,平静的湖面上泊着一叶小舟,伞仙撑着伞,立于小舟之上,已恭候我多时。

而“死门”虽已洞开,但却被蒙上了一道黑色屏障,将我的视线完全排斥在“死门”之外。

正在我为如此景象称奇时,脚下的大地突然震颤起来,似有塌陷之感,这是要逼我做出选择了,我不假思索地朝“死门”疾奔起来,但身后的路面塌陷声也逐渐朝自己紧逼,脚步也越来越快,在最后一刻朝“死门”中奋力一跃,朝身后看去,门外的路已经全部坍塌,坠向了深渊。

死门,死门,虽是让人生畏的名字,但门内却是一个极梦幻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大地上开满了色泽艳丽的鲜花,蝴蝶在花草间飞舞,举目而望,天空的颜色仿佛是用颜料涂抹上去那般出奇地蓝,一道宽阔绚丽的彩虹横亘南北之间。在我的面前,有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其中一根粗壮的树干上,悬着一个秋千,少女就坐秋千上,微微荡着。

看到她,我惊讶不已,想呼唤她的名字,可惜我并不知晓,但她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叫我阿蝶就好。”

“阿……阿蝶。”

“你果然还是选择了我。”

“为了我,宁可舍弃财富,甚至是生命?”

我点点头,注视着她,目光一刻也无法从她身上离开,只觉得那种无可比拟的美貌,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她的美妙身姿随着摆动的秋千摇曳不止,白皙娇嫩的肉体,包藏在艳紫色的华贵服装中,凝脂般的肌肤散发出百花的芳香,一双看破尘世的摄魂之眼,任谁看上一眼也会意乱神迷,精致的丰唇如初开的花朵,绽放出云霞般的光彩。那是一种俗世中绝对找寻不到的美,一种游离于妖的妩媚和神的端庄之间的美。

三者之中,我选了美色一点也不奇怪。无论我是一个贪求财富之人或者是畏惧死亡之人,在如此美色的魅惑下,也会放弃所有其他的东西。

“画笔你可带来了?”她问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在这。”

我张开双手,将画笔托在两手中央,她也伸出手来,画笔似乎被赋予了魔力般漂浮起来,飞向她的手中。她握着画笔,朝着东方的天际大笔一挥。

这时候,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奇景!

一道彩虹照着画笔挥动的轨迹渐渐形成,那景象,仿佛将一匹弯曲的彩色绸缎均匀地铺陈开来。

倏然间,她从秋千上一跃而下,那件华美的服装突然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化为乌有。她那雪白丰腴的裸体显现出来。

她顽皮地在空翻滚了一圈,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背后生出一对斑斓的蝶翅。蝶翅扇动,她围在我的身边轻灵地飞舞了一阵,便朝着东方的天空翩然而去。

我又惊又怕,害怕她的美只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便紧随着她的倩影疯狂奔跑起来。

她不时地朝着身后张望,我像个疯子一样紧追不舍,中间有几次不慎摔倒在地,但很快就爬起来继续跑,紧张的心情使得我忘却了痛感。我清晰地感觉到,越是接近彩虹,我的身体就变得越轻,仿佛体重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以至于最后我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丝毫感受不到身躯的存在,只剩下了缥缈的灵魂。

终于,直到穿过这道巨大的彩虹,我的体重似乎全部流失殆尽了,重力已经无法控制我,只是轻轻一跃,我便离开了地面,伸出手臂,朝着少女飞去。少女静止在半空,也朝我伸出手来。

近些,再近些……我的心中怀着如此殷切的渴望。

终于如愿来到她的近前。

“请让我吻一吻你,吻一吻吧。”我哀求道。

她闭上眼,默许了。

那双如同被细心雕琢过的精致的唇,微微阖着,在彩虹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我小心翼翼地将唇贴上去,一种温润的奇妙感油然而生,仿佛在一个静谧的落雪的冬夜里,我浸泡在温泉之中,一面享受着水温带给我的舒适感,一面感受着落在脸颊上的雪花的冰冷。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吻!我尽力将这种感觉铭刻在心上。

亲吻结束后,我和少女紧紧相拥在一起。

“请你看看身后的大地。”少女在我耳边说。

我朝身后看去,那里有另一个我,面朝下倒在地上,像一个死尸那样一动不动。

“我死了吗?”

“死了。”

“这是我的灵魂?”我看了看现在的自己。

“嗯。”

“这里就是你所说的,远离凡尘的地方吗?”

“不错,只是。”少女的语气变了,“这里可不是什么远离凡尘的世外桃源。”

“什么?”

“你在仔细看看。”

这时候,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发生改变,不论是彩虹,天空,还是花草,全都褪去了原本鲜艳的色彩,变成一种猩红的血的颜色。我突然想起少女在教室里作的那幅画,那幅诡异的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惊恐万分地问道。

“你可以将这里称为‘色之地狱’。”少女狞笑着,“正是由于人们心中的色欲,才有了我。”

这时,从地底钻出了许多的不明物体朝我涌来,直到那些恶心的东西足够接近时我才看清。

那些都是跟我一样的,蝶身人脸的怪物!

只不过是一张张丑陋的男人的脸,它们围在我的身边,欢呼着,奸笑着。

“它们都是我的艺术品。”少女面无表情地说道,“当然,现在你也是其中之一了。”

我绝望地望着周遭的一切,是的,我化作了一只蝶,一个怪物,堕入了色之地狱,将永生永世困于此地。

这是我自取的灭亡......

终章

学校附近的一间不起眼的单身公寓里死了人,公寓外围了一圈警戒线,线外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过了一会儿来了几辆警车,从警车里下来了几个警员和法医,匆匆往公寓里赶。

看起来职位最高的警官对先到现场的那几个警员问道:“说说情况。”

其中一个年轻警员回答:“死者是附近 XX 大学的在校学生,据他同宿舍的人说,他在四天前上完课以后就没有再去学校了,他上铺的同学在案发前一天给他打过电话,但是只是觉得他在进行一项秘密的行动,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候检查完尸体的法医也走了过来:“死者的死法十分奇特,他当时就躺在这个浴缸里,浴室、客厅和卧室的墙壁上,都贴满了少女的写真。死者窒息而亡,死亡时面部表情痛苦,像是在挣扎,可死者的身体表面没有任何的击打伤痕,浴室里也并未发现任何他人活动的痕迹。所以我怀疑死者生前是服用了某种药物,然后窒息而亡,但这一点需要进一步的尸检报告。”

年轻警员说:“有一点十分奇怪,死者的银行账户在他离校的当天晚上被打进一百万,而那天,有报案者报案说自己的银行账户里的钱被盗走了一百万,这笔钱中间经过了一个用户名为 Lurker 的账户,但这个账号是国外的,现在还没查出什么来。”

警官问:“还有什么线索吗?”

警员答道:“死者在学校有个女友,据她说,她在死者离校的那天晚上和案发当晚给打过电话,但都没打通,而且死者的手机进了水,出了故障,现在手机还在修理中。”

警官思考了一阵:“嗯,大致上我明白了。将尸体抬回去,通知家属尽快来认领,将死者的舍友和女友召到局里,我们需要了解得更详细一些。”

“是!”旁边的几个警员异口同声地答道。

可当他们抬尸体的时候却被被吓坏了,有两个警员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警官愣住了,法医也脸色苍白。

这具尸体居然轻飘飘地就被抬了起来,然后又像一枚纸片那样缓缓下落。

这是一具……失去了体重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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