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代价

作者: 逃跑的新郎 | 来源:发表于2017-05-04 06:57 被阅读17次

文/潘运明

在汝阳县城南部30里铁顶山脚下,有一个叫玉马街的村子,周围崇山峻岭,连绵不绝,奇峰怒技拔,怪石嶙峋。清澈的马兰河从村旁流过,流泉飞布,山水相映,湖光山色秀冠一方。

在玉马街东南紧靠山脚处,是方远数十里久闻其名的铁匠之家——林家。一处不大的宅院,既是林家的家宅,又是叮叮当当的铁匠铺。据说,老铁匠林邦正早年间因家里贫困,外出逃荒要饭时参加了由宝丰县大刘村白朗白明心组织领导的农民起义,在蹚将队伍里因需要打制各种兵器,就学得了铁匠手艺。白朗的“抚汉讨袁军”被镇压后,思想已有很大进步,同时又有反压迫精神的林邦正回到家,开起了铁匠铺。像他的名字一样,林邦正刚直不阿,一身正气,带着三个儿子林小顺、林长顺、林三子,以打铁为生。

可是,就这一区区小铁匠铺不知让多少土匪眼馋,隔三差五找上门来,想方设法榨取钱财,老铁匠林邦正也是从绿林里蹚过,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对土匪讹诈之事岂能听之任之?土匪李学文、王玉祥对这个又臭又硬的老铁匠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

1944年,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取得很大胜利,日军为挽救最后的败局,集中数万兵力进攻河南,汝(伊)阳县城很快就落入日军之手,国民党伊阳县政府撤离县城,逃往靳村避难,大批被国民党改编的地方武装,号称自卫队盘踞在上店西南部的山区里。国民党第15军也驻扎在付店,日伪军与自卫队来回拉锯,整天枪声不断。

忽如一夜春风来。初冬的一天清晨,皮定钧部飞降玉马,四名干部来到林小顺的铁匠铺里,经过交谈,林小顺知道了八路军是自己的队伍,为了拯救豫西人民,给日军以致命打击,两个支队已强渡黄河,开辟豫西地区,皮定钧就是豫西抗日游击支队的司令员。于是,就将玉马附近日军活动的详细情况向首长们作了报告。

皮定钧真诚地说:“你能给带路吗?”

林小顺一拍胸部说:“能!”

当天夜里,林小顺带着八路军游击支队进入东岭山地带,俘虏了王玉祥的一个分队;接着,在聂坪击毁敌15军一个师部,俘虏一名师长。林小顺的机智勇敢给部队同志及其首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临走时,皮司令员送给他一条绒裤,一支“中正式”步枪,嘱咐他要团结群众,发展革命武装。

1947年10月,汝(伊)阳进入解放时期,民主县政府在付店街设立。魏维良担任县长。将付店设立为一区,三屯设立为二区,老铁匠林邦正被推举为二区副区长,林小顺也成了区干队的指导员。

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性,使地主、恶霸、土匪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妄图垂死挣扎。因林家父子为八路军游击支队带过路,又为共产党干事,带领群众斗地主、除恶霸、剿匪徒,表现极为积极,更令地主、土匪对林家父子恨之入骨,李学文与林小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斗争。

11月14日夜半更深,林小顺和父亲林邦正在付店民主政府开完会步行回玉马街,两人路过石峡时,伪保长郭永怀从一块大石北后窜出来,拦路纠缠。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山路崎岖坎坷不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难免发生意外。林小顺想到此,一步抢在父亲前面,用枪对准郭永怀喝道:“快老老实实把枪缴出来!”

郭永怀见父子两人都带着枪,林小顺把枪顶在腰间,只得乖乖把怀里藏着的手枪缴到林小顺手里。就在他们父子翻山越岭,抹黑往回赶的时候,大股土匪已将玉马街团团包围起来,准备实施报复和抢劫,投敌叛变的民兵副队长张占山,更是把民兵集合起来,拉出村外,打算与土匪汇合。刚到金河口,正巧与林小顺父子碰面,林小顺见风声不对,随即就使出一个“虚张声势”的计策,大声说道:“部队开过来了,赶快回去动员群众准备铺草。”

这计倒也灵验,张占山以为大部队真的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又带着民兵队伍返回到村里,并派人偷偷到村外给土匪李学文报信。李学文得到消息,急令解围,率杆队迅速退到红军营、皇龙庙的干寨上,窥测动静。林小顺命令民兵张合娃保护其父林邦正到三屯去见赵区长汇报情况,请尽快率区干队进入马寺坡,再出苦力沟,务必赶在小饭时到玉马街。他又将村中所有能参加战斗的人员组织起来迎敌,准备将乡亲们转移出村,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叛徒张占山左等右等,等不来八路军部队后,察觉到是林小顺用计退敌时,后半夜偷偷溜到皇龙庙干寨给李学文报信。接着,大股土匪二次将玉马街围住,并发起猖狂的进攻。

玉马街后面靠山,前面临河,土匪据高临下,声势强大,一波波子弹横飞……因援兵未到,村里民兵寡不敌众,又怕有叛徒做内应,情势危急,以一当百悬殊太大,与敌强斗得不偿失,林小顺急中生智,命令民兵张忠保护村长,刘保玉与其弟林长顺向西突围,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以图牵制敌人,等待援兵。

天气阴晦,浓密的黑云低压在山顶,寒风像刀子般切割着大地上的万物。土匪的嗥叫带着密集的子弹,像狂风暴雨震撼山谷,射向村里,落光树叶的树枝咔咔折断,房屋墙壁噗噗冒烟,一阵火力之后,匪徒们大声狂叫道:“冲呀,抓活的!”

林小顺一看山上的土匪已经开始向村下扑来,一刻也不能迟疑了,他果断地对村长刘宝玉等三人说:“你们只有一条路,冲过河滩,到了西沟就是活路,记清楚,死也不能回头!”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盯在林小顺铁青的脸上,他领会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咬咬牙说:“我掩护你们,有我林小顺在,敌人就站不稳,你们快点突围,快到西山迎接援兵。”

刘宝玉三人正要离开,林小顺又把他们喊了回来,他将自己带的马拐枪交给刘宝玉说:“这个你们带着,有了它,就可以给你们壮胆,就可以消灭敌人!”

三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村子,冲向河滩,但也很快被土匪发现了,以为是林小顺要逃跑,一阵排子枪打来,张忠中弹牺牲,刘宝玉两人也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匪徒以为打中了,高兴的喝道:“完蛋了、完蛋了,统统打死了!”

就在他们兴奋之时,两人猛然跳起,向河中心冲去,土匪再开枪射击时,两人已拐进了西沟口。岂料,西沟口竟然埋伏着土匪的一个小队,他们俩发现拦截后,用林小顺送给的马拐枪向匪徒们打去,“咚”的一声枪响,并没有击中土匪,但这一响把埋伏的土匪吓得忙缩回了头,刘宝玉又“咚、咚、咚”连打三枪,土匪吓得呆愣在那里,没敢还击,他们夺路冲出了包围。

眼见二人冲出了重围,林小顺心里才感到有了一点欣慰。他正要再次阻击进村的土匪,忽觉手里“中正式”被人卡住了,一看竟是叛徒张占山双手抓紧了他的枪托,林小顺猛然加力把枪夺回。此时,匪徒们已经咋咋呼呼冲进村部所在的学校里,他将身子一闪,跳进一旁的南厢房,土匪发现他进屋,随把一颗手榴弹投掷屋内。林小顺眼疾快,拾起旋即扔出门外,手榴弹在空中爆炸了,接着又一颗手榴弹在屋内炸响,林小顺被巨大的热流催出屋外,与冲上来的土匪混搅在一起。趁着腾起的浓烟,林小顺将计就计,与匪徒们展开搏斗。忽然,一个队长被林小器打倒在地,土匪中乱喊乱叫:“队长被打死了!队长被打死了!”

林小顺趁混乱之机,窜出人群,翻墙跳进贠大勇家里,土匪们紧紧追赶,他对着越来越近的土匪连打三枪,因撞针卡住没有打响。他急忙安上刺刀,准备和敌人肉搏,刚刚伸出枪,却被土匪夺走了,他顺着胡同三拐两拐,跳进贠二保家的屋里,二保的内弟杨虎也在后面相跟着进到屋内。

林小顺藏在两个荆屯中间,不知谁动了一下,棚上的一捆羊胡子草掉下来,正好把林小顺盖在下面。这时,土匪们已冲了进来,堵住门口大声吆喝:“出来,不出来就开枪了!”

二保媳妇杨够装愣卖傻地说:“有、有!”把其弟杨虎推了出来,土匪一把抓住杨虎喝问道:“姓啥?”二保赶紧上来解围说:“姓杨。”

“小顺呢?”

“不知道。”

土匪们围在门口,只是吆喝,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林小顺想:土匪进来自己也是死,不如冲出去打死几个,说不定还能死里逃生。想到这里,他从草捆下钻出来要往外冲,杨够一把将他抓住往床下一按,林小顺灵机一动,一头钻到床底下,杨够往床边一坐,向旁边那个老婆婆说:“五母,你来跟我作作伴吧。”随即把老婆婆拉坐在床边,可林小顺的脚还露在外面,能看得见,他又让二保把屋里两块土坯挪过来,挡住小顺的脚。

林小顺心想:看来这次真是跑不掉了,只有在最关键时刻拚了。他一手攥着刚刚缴获郭永怀的那只手枪,一手抓着拉开了弦的手榴弹,等待最后的决斗。

土匪们在门口吵吵嚷嚷越围越多,土匪司令李学文问道:“你们看到林小顺没有?”

探子段留敢紧上前笑道:“看到了,看到了,我看着他进到这院子里了。”

李学文下令道:“搜!”

一伙匪徒冲进屋里,把枪拴拉得呼啦啦直响,踢踢床,敲敲缸,嚷叫着“有人没有、有人没有……”

二保手一摊说:“您看看,就俺几个人在说话,没有别的人。”又指着床上道,“夜里添了个孩子,屋里有灰渣,这么脏,谁会来?”

匪徒们一看,果真床前地下还留有一滩血水。李学文在屋里细细巡视一遍仍犹豫不决地说:“他能藏到哪里去?”

探子段留又凑上前说:“我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没抓住他可不能怨我。”

李学文果断地下令:“挨家挨户搜,林小顺就是钻到墙窟窿里也要把他掏出来,这小子坏极了。”并拿着皮定钧司令员送给林小顺的那条绒裤说:“他参加共产党早了,这是证据,我们一定要捉住他。”

“二保,咱们都是熟人,你知道可不能不报。”李学文说着,让二保弄点花生放在煤火上,他烧着吃起来:“他妈的,打死了老婆子(林小顺的母亲)、小三子不解恨,林小顺是坏根子,只有抓住他才甘心。”

林小顺在床底下听说母亲和三弟被土匪们杀害了,“嗡”的一下头脑发昏,血往上涌,心里暗骂:“李学文呀李学文,你简直是个畜牲,我林小顺不杀你我就不是人。”他把杨够的脚拨了拨,要她闪开一条缝,好把手榴弹扔到土匪窝里,杨够用脚踩了踩他的手,不让他动。他脑子里飞快地又想:是呀,现在满街都是土匪,即使炸死了李学文我也插翅难逃,还要连累杨够一家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不死,仇还怕不能报?林小顺强压怒火,却不敢出一声大气。

这时,门外一土匪慌慌张张报告说:“张震叫派人打三屯。”李学文站起身,拍拍手上粘的灰尘道:“好,打开三屯,端了八路军的老窝,活捉老(林小顺的父亲林邦正),这里留下一个分队继续搜,要把老林小、小林统统抓住,一伙枪崩。”

土匪撤走了,屋里的紧张气氛稍微松了一些,可又一个噩耗揪住了林小顺的心。杨够告诉他:他的老婆被土匪李世聪抢走,小女儿也被摔死在碾盘上了,加之母亲和三弟被枪杀,他的心里真像是被锥扎刀剜一般,含着热泪说:“嫂子,你跟俺家里人说我没有死。”

杨够说:“俺说了,他们说叫你快走。”

太阳要落山了,西天边燃起一抹红霞。土匪搜不出林小顺,像猪尿胞被针扎也撒了气,钻东家、跳西家寻吃觅喝。林小顺这才央求道:“嫂子,你把门闪开骂,我要走啦。”

杨够反问道:“你要走大门?”

“不,前门大开,迷惑敌人,我翻后墙走。”小顺在床下钻了一天,连饿带冻身子都成僵硬的了,爬出来时浑身打颤,站立不稳。他在火炉烤了烤,就翻过后墙,母亲和三弟的尸首他也不忍心再去看一眼,趁着夜幕降临、天色昏暗之际,向河西冲去。

刚出河滩,就碰上一个土匪哨班,一个土匪吆喝着向他跟前走来:“干啥哩?”

林小顺暗想:不如今天拚了吧。但又一想:不行,敌众我寡,不能取胜,再说父亲的下落不明;三屯的战果不清,还有情况要向上级汇报,不能硬拚。于是捂住衣服里的手枪小声说:“俺是来给您送信的,队伍打三屯都走了,叫俺给您说哩。”

“队伍都走毬了,只剩下咱几个,在这干啥用,咱也得赶快到三屯发财去。”匪徒们一哄而去,林小顺脱险了。他紧走几步,消失在夜幕中……

淮海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军队退到长江以南,打算固守长江南岸,企图阻挡解放军南下,当时南京国民党政府派遣张治中等人为代表,到北京与人民政府虚意和谈,妄想得以喘息机会卷土重来。

而紧挨玉马街的王坪已经建立了乡级党委,并有计划地发动群众,组织力量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反匪反霸斗争,首先打倒了地主分子杨丰臣、匪徒狗腿翟起,结合着完成了“予借夏屯过江粮”的光荣任务。这一群众大运动迫使地主恶霸、地疲流氓等纷纷窜逃,惟有地霸土匪李学文、李天亮,暗地串连土坨村伪保长史长福等,秘密组织暴动,疯狂地进行反扑,企图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他们把首先把暴动的地点选在了地广人稀的大王坪,可在第一次集合预谋时,确定好口令是“月光”,因匪徒人没有到全,天已大亮也未能行动,决定第二次再搞,而在第二次集合时,因通知的差三落四,史长福等匪徒到晚了,最后又改定为1949年农历三月初八晚上行动,口令仍然为“月光”,同时决定把土坨村农会主席张志定全家抓起来祭旗。

张志定外号麻子定,因从小害病脸上落下麻坑,村人都称其为麻子定。麻子定是在1948年土匪叛乱事件中被打死而又返醒过来的老实农民,当时有两位老八路,名叫王长法、王成功的被杀死,还有一位被石块砸死,后来又返醒过来。

那天晚上,天气幽沉,清风徐徐。李学文率土匪数10人,先是把民兵余凹抓住,用抢押着他去叫乡公所的大门,未成。被土匪当场打死在乡公所门口的大街上,接着到麻子定家,将麻子定捆起来带到王坪,企图叫麻子定叫乡部的门,因麻子定反抗,被土匪拉到王坪街下头场里用刀戳死,又照头部打了一枪。李学文打罢王坪乡部,又袭击付店政府,失败后于第二天(农历三月初九)又到土坨村,用刀砍死了麻子定的妻子,不满5岁的小男孩被活活摔死,并将年仅半岁的小女孩用手把身体一撕两半,挂在树上,扬长而去。

杀了麻子定,土匪们还不解气,把在王坪街上抓到的童养媳翟香,拉到东河滩上,一个土匪举起大刀连砍三下。因为翟香是妇女,个头又矮小,匪徒们又不怕他逃跑,也就没有用绳子捆,第一刀下去,她用手捂了一下头,被砍掉三个手指,第二刀下去,她用胳膊挡了一下去,砍的露着骨头,第三刀再砍,因土匪迷信神灵,手脖子发软,只是在脖子轻轻划了一下就放了。

在剌杀麻子定时,李学文让其二弟张狗留跪在一旁看,并命令他嘴里发誓:“如果我以后报仇,叫天打呼雷击……”张狗留一一照着发誓,最终得以豁免。

在匪徒们杀害麻子定的同时,更多的人把乡公所团团围住,一面狂呼乱叫,一面把乡公所的楼梯点燃起来。睡梦中的乡书记刘明理被惊醒后,在床头摘下那支汉阳造七九式步枪,但枕头边子弹夹里的装的只有六五子弹,装进枪膛里极本无法使用,又操起盒子枪打几下,就和乡长张维民、干事楚之鼎从楼窗口跳下去,推倒东夹道的门,突围而出。

乡政府楼里,楼梯燃烧的浓烟翻滚,火光照得很远,一直绵延到天亮,被街房邻居捕灭。零零星星的匪徒队伍带着抢来的东西,稀稀拉拉的开进付店街,天已大亮。李学文凭着识几个字,竟然满街乱写乱划标语口号。区中队金平一大早风出大门,正碰上李学文在门口写标语,当即便被抓住了。

匪徒们在南头区公所集合,占据了通讯员住室,乱喊几声,向正屋胡乱放起了枪,没有一个人敢往屋里冲。正在睡觉的区长王乐福,听到动静,手提盒子枪向窗外射击,被一粒飞弹打中了右眼,血流满面,躺在床上休息。付店区部通讯员张芳发现王乐福右眼挂彩,有些惊恐不安,王乐福嘱咐道:“无论如何要坚持住,不能有任何动摇!”

两个土匪趁着枪声稀疏,猫着腰溜到房子北头楼梯底下,企图纵火烧楼。农会主席薛淑贤在靳村听到土匪打付店区部的消息后,带领民兵急速赶奔付店,天已大亮,李学文感到形势不利,急忙点火烧楼,没等燃烧起来,就慌慌张张撤退而去。

三月中旬,在完成“予借夏屯过江粮”任务后,学校教员崔凤韶与王坪乡长张维民一块到县城开会,县里总结会议对今后如何开展运动进行了安排,当天下午于会议结束,两人一刻没停离开县城,先后趟过数十道河沟,黄昏时分又回到王坪。

当天夜半时分,王坪附近枪声轰隆,杀声四起,在梦中惊醒的崔凤韶坐在床上一听,顿感土匪要围攻王坪,他快速穿好夜服来到院里,只见西南方向火光冲天,一片通红,大股土匪嘶叫不停,高喊缴枪不杀等口号。他忙到对面屋里去喊韩昆山夫妇,岂料两人早被惊醒,坐在床上直筛糠。

崔凤韶说:“斗恶霸时咱们呼口号、画漫画,冲锋在前,土匪抓紧住咱不会轻饶,赶紧走吧。”

韩昆山急切地说:“腿软得走不成路,你自己跑吧。”

崔凤韶跳出门外,跑到学校后门再向东是一道沟,过去沟就是通往东沟方向的大路。可是,他只听守在那里的两个土匪,一面打枪,一面高喊:“捉活哩,缴枪不打不杀!”年仅25岁的崔凤韶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当即决定只能冲过去,可如果开门声惊动了两个土匪事必难以逃脱,于是随机应变把尿洒在门窝内,然后轻提门、慢开拴,待准备好后,土匪尚未发觉,当他脚踏门坎,口里喊道:“冲!”一步跳有八尺来远时,土匪调转枪口连发数弹没能射中,一个人连喊:“抓住他!抓住他!”

此时的崔凤韶已跑出几十步远,听到北门的匪徒应声放枪,他感到危在眼前,怕是性命难保,转身向东山脚跳去,因过于忙乱竟忘了顺河有一石坝,因用力过猛,跌下河滩,鞋被泥沙埋没,因枪弹如雨,他只好赤足奔逃,逢石逢水,也不顾疼痛都一跃而过。

直到后半夜时他才赶到玉马街,喊叫乡政府的大门,连喊数十声,却无人答应,他心里上慌,就一面打门一面高喊:“土匪包围王坪了,放火烧了乡部,小刘(刘明理)小张(张维民)还没出去来,赶紧起来救他们吧!王乡长!”谁知,王福堂早已穿好衣服溜到门跟角里喝问:“你是什么人?”

“王坪学校的教员崔凤韶。”

王福堂右手持手枪,左手拉开门栓,恐怕匪徒欺诈。崔凤韶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王福堂立即叫人吹号集合民兵,当民兵调齐,行进到玉马街南面时,他让停止前进行,把住沟口,察看情况。崔凤韶怕小张、小刘、老楚(楚之鼎)有险,急得他连连催促让尽快进军,可王福堂始终没动。

天刚蒙蒙亮,路上有两个挑木炭的人从里沟过来,问情况时,两人说路过王坪没遇见土匪,只见乡部房子被点着了火还未灭,乡部门口打死一个人,王坪街北边砍倒一个人。听到这话,王福堂仍犹豫不决,因弄不清具体情况,怕进军失误,不敢让民兵贸然前进。

崔凤韶着急万分,离开玉马街一直跑到汝阳城里,找到已调到县里当了科长的董区长,将情况一五十地说了,老董低着头在办公室门前踱来踱去,忽然问道:“小张、小刘现在怎样了?没等崔凤韶开口,他的嘴里嘟囔着说:“小刘、小张咋办?”

最后,董区长斩钉截铁地说:“你先回去探听情况,我马上想办法去解围。”

崔凤韶听到这话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他扭头就走,照原路返回,经三屯,过南堡,奔向玉马街旧路。来到沟口,忽见一人从里沟一步一拐蹒跚而来,头发炼得枝枝丫丫,脸上烧得到处是玉米花大的水泡,伤痕累累,旧灰衣服也被扯得破破烂烂的,他细看,竟然是小张张维民乡长,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互问危情,同时流出了愤恨的眼泪。张维民关怀的说:“好了,我还膺记着你哩,谁料你先逃出来了,不错,坐下歇歇吧!”

当崔凤韶把昨晚的经过说完后,接住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维民揉一揉眼说:“咱到家后我把会议情况向小刘汇报一下就睡了,猛然一阵枪响才把我从梦中惊醒,从楼上隐约看见两个人拉着一个人站在楼前喊叫:小刘,赶快开门,有紧要情况报告,我是民兵余凹。小刘、老楚这时都穿好了衣服手持武器,闭紧了气,伏在楼窗口向下面探视,外边喊门愈紧,我们一齐答话说,有话明天再说,一律后退要不就开枪。”说着我就掷下一颗手榴弹,轰隆一声,满院通明,借着火光看清是土匪扭着乡政府站岗的民兵,这时张维民下令开枪了,土匪退出院门,见用计不成就将民兵余凹打死在门外,土匪一齐怪叫:小张、小刘不投降,一定要您灭亡,缴枪不打不杀。我们只是沉住气不答话。土匪第二次发动攻势,一拥而上,扑进院内,又被我们投手榴弹,打排枪、居高临下的形势使他们三次进攻都失败了。在没办法中土匪狂叫着:你不缴枪投降,放火把你们烧死在楼上。接着,土匪背了几捆苇子从楼后点起火来,一刹那间楼房着火了,楼梯烧断了,我们急中生智,决定跳楼冲出。我从火海中跳下来,接着老刘、老楚都从火焰滚滚、火舌吐血的窗口跳下来,子弹打光了,枪也丢失,手榴弹掷完了,我们三个只摸到一支空枪从后门冲出来。王坪是个中心寨,西门有石头门楼,下面有三、四个土匪把守,只听见他们在那狂叫:抓活哩,抓活哩!我们离他们很近,我从地上摸到一块石头,照着门楼掷去,同时口中大呼道:“招、手榴弹!”正好石头撞在石寨上“卡吃”一声火星四起,土匪伏身躲闪,我们乘机冲出。当土匪起来向我们射击时,我们已经跳到河滩直奔西山,一阵枪响之后,我们跑散了,现在就我一个了。”

崔凤韶安慰一番就赶赴王坪,张维民去县里暂歇。

当乡部主要人员冲出重围后,敌人见未达到目的,将王坪村妇联主任翟秀珍拉到村东头,连砍三刀倒在地上,砸了学校大门,找不着教师,抢走王坪乡政府财务帐款等,连夜又赶到付店围攻付店区政府。

匪首李学文本是王坪黄土岭人,年已30岁,乃是地富家庭,曾任王坪高小校长,后又任中心寨长、地方团队中队长等,与亭沟村的李天亮、土坨村的史长福、东沟村的翟起、王坪街的王定及村长徐成智关系密切,威震山区,形成当地一霸,胡作非为,民愤极大,号称王坪的“山大王”。在反匪反霸斗争开始时,由于其耳目多,对共产党新政权的一切行动都了如指掌,知道共产党对骑在人民头上拉屎拉尿的恶霸分子是不会放过的,所以就乘机扇风点火,拉拢当地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组织力量与共产党对抗。

区委书记姚笃柱等率县大队于次日上午赶赴王坪时,匪徒已逃散无踪,他们收拾了余凹尸体,召开了追悼革命烈士的群众大会,揭霸露匪徒的罪行,充分发动了群众。

王坪群众亲眼看到匪徒的罪恶行为,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才消民愤。姚、辛两人在群众拥护和支持下,首先到土坨村抄了老保长史长福的家。仅史家仓储的粮食民兵就络绎不绝运了三天,同时分发给群众,县大队也有了给养。

经过宣传党的对敌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来,立功受奖”,在群众的热情支持下,史长福、李天亮相继落网。翟起、王定见匪众飞的飞、逃的逃,被捕的被捕,自己终究逃不出人民的天罗地网,况且李学文家属都已归案审讯,李学文逃走不敢露行,国民党无影无踪,不如投降为妙,他主动到王坪投案,交出手枪一支,并交待了李学文潜逃的线索。

随着全国形势的日趋好转,匪首李学文日益孤立,他既怕群众发现他的踪迹,又感到脱离群众后无处藏身,在他感到日暮途穷、前途暗淡时便横下一条心,屏弃了亲信好友,自己躲到清凉寨山的森林中,怕群众发现他的线索,每天不到天亮就把饭做中,或者一面做饭一面扇散炊烟,当他与外界取得不到联系时,就学着“越王勾践”,让老婆在手帕上扎了“卧薪尝胆”四字用以自励。

经过开展广泛的政治宣传工作,广大群众对党的“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有了明确的认主识,匪徒们自感日趋孤立,走投无路了,便纷纷向人民政府交枪投降。

姚笃柱回到区部后,把剿匪李学文的任务交由辛凌担任。辛凌乃是山东人,才只有20岁左右,知识分子出身,好读书学习,遇事沉着细致,能分析善研究。他主持剿匪工作后,一面大量宣传党政策,分化土匪,一面深入群众跟踪追迹昼夜不停,迫使土匪无喘气的机会,并对王定施以“胁从不问,立功受奖”处理。这样,整个在逃的土匪们纷纷自首,回家安守本份,只有匪首李学文隐蔽深山老林,打算以待时机再起,反抗到底。

辛凌整天率县大队从土坨四棵树、西沟、和尚沟、西亭沟、两河、椒沟、响地、孤石沟、聂坪一带往东到松树庄、东亭沟、四间房、老虎房、柳树沟等地,由西向东满山遍野昼夜不停展开拉网式搜索。由于辛凌严格执行党的政策,密切了群众关系,终于有人报告李匪藏的线索和包庇李匪的亲属。

本打算对李学文的亲属不惊动,后来辛凌考虑到弟弟李舟子对其哥的行动会略知一二,于是就在一天傍晚派民兵去黄土岭将李舟子抓到乡公所。县支前指挥部张景智科长建议,要利用李舟子胆小怕事的特点,从他嘴里扣出李学文的下落。

于是,一场会审的场面在堂屋楼下摆设好了,一张课桌摆在正面,两边各放一支腊烛,连夜突审李舟子。张景智向他讲明党的政策,说明首恶必办,胁从不问,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政策。接着,又向他解释李学文可能还会有个别同党来寻衅找他的麻烦,故而要用刑法,以解除外人的疑虑,没等把意思说完,李舟子就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知道事情已包不住了,就说出了李学文和鲁山县洞沟村的表弟、伪保长张双关系密切,弄不好他可能到洞沟张双家里了。

得到这一线索,辛凌停止了审问,让李舟子喝水、休息。第二天,派几个老实可靠的民兵赶奔鲁山县洞沟探听张双的消息,当天傍晚,民兵把张双带回到指挥部,连夜审讯,张双承认:李学文确实藏在他那里。但同时说明李学文带的有枪,而且吃住都在山上,怕他趁混乱之际逃跑了,更怕李的同伙将来再报复等等。因为洞沟归鲁山县管辖,又是当过伪保长的张双,怕他顾虑将来受打击,于是辛凌自我夸张地说:“我是伊鲁嵩联合剿匪指挥部副指挥长。给你们鲁山县政府关系过了,这次剿匪中如你能立功,我们就可以帮你说几句好话,在剿匪反霸中予以宽大处理!”

因怕张双逃跑,辛凌还在的屉里放置一支坏驳壳枪,顺手拿出来往桌子上一放说:“你拿上枪,回去酌情行事,或把李学文打死,或者把人带上回来也行!”

张双摇着头说:“不用、不用。”

辛凌接着说:“李学文虽然抓住了,但他的余党事后还可能报复你。因此,你明天走后,我们立即派民兵把你的孩子抓来,别人会相信你是被迫无奈了,才不得已办了这件事!”

这句话牵动了张双的心,他明明知道是怕他跑掉,才把他唯一的男孩抓为人质的,却无奈地顺口答应说:“中、中。”

“明天早上,就算是你逃跑了,叫通讯员在背后打两枪,民兵后面去追,把你孩子抓回来,你回去想法把李学文抓回来也行,实在不行就当场打死他,也算为人民立了一功。”

听了辛凌的话,张双满口应承:“行、行。”当晚,辛凌在乡公所请张双吃了一顿饭,仍旧把他捆好,放在东厢房休息。

第二天早饭后,通讯员何生娃背着一支长枪去给张双送行,当张双跑出十多步后,何生在后面开了一枪,口里喊道:“张双跑了!抓住他!抓住他!”张双如鸟出笼,慌慌忙忙向东逃去,后面接着跟随10多名民兵,前往追击,任务是去抓张双的儿子,防止张双在见到李学文,再发生思想变化。

1949年6月初的天气,十分闷热,而在柳树沟的后山上,森林茂密,杂草丛生,黄莺翔集,早虫唧唧。在林深处,伏着两个人,不时探头伸脑,鬼鬼祟祟地向外窥望,猛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枪声,紧接着是一阵高喊:“截住!截住!土匪跑了。只看一人逢山跳山,逢水蹚水,不循道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脱网之鱼,直向森林深处跑。只见他站住脚,拾两块石片乒乓一拍,口里低声叫道:“表哥!表哥!我是张双。”

原来,李学文白天躲在山林深处,晚上回到蒿草满目无人去的石洞里睡觉,当天他等得起急,饿得发昏,盼着有人给他送饭,所以不断探头了望,恰巧碰见表弟越狱逃出。他忍着怒气问明原因,就要持枪下山与农会主席岳云拚命。

张双接着说:“表哥,打死岳云不要你去,只要你把手枪给我一支,保证今天晚上把他打死。”李学文犹豫不决,张双又说,“你和岳保建(此人曾跟着李学文干过事)很好,他很想和你见见面,是不是需要他来一趟?”

“可以。”李学文很爽快的答应了,于是表弟就溜回去了。

天黑透了,在王家坟上边,传出“啪啪”几下拍石片的声音,张双送饭来了,李学文带着护兵郑光出来接饭,李学文让他把饭放下,喝饭时,他还一手握着手枪,一手端着饭碗。

张双说:“岳保建来了,叫他见见你吧?”

李学文说:“可以。”

岳保建就来和李学文见面,说了几句话后他扭转身子像是撒尿似的,忽然从林里传来忽拉、忽拉的声音,郑光说:“不静!”便离开他们几步远,作探听状,岳保建扭回身子扑上去将李学文连胳膊搂住,因用力过猛把李学文的手枪也甩到地上,口里喊道:“快来、快来!”哗啦一声,伏兵四起,李学文被赶到的民兵活捉了。

太阳偏西了,几个民兵带着张双的儿子返回乡公所,接着,张双和岳保建等也带着李学文随后回来。

事前,刘明理和张维民已商量好,李学文一抓回来就在东厢房看管好,并提出万一发生变化,可用枪先打死他!

民兵们又把正屋做了一番布置,把课桌重新按坐北向南摆放好,点上腊烛,李学文被带到后,先是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就跪在地上说了起来,张维民怕他了解虚实,来了个只提问题,命他依次述说。

由于对李学文捆的过紧,第二天他的手脖竟了肿胀起来,已有化脓的症状,为安全起见,第三天就派民兵把他送到县城上去了。几天后,没等召开公审大会就在汝河滩把他枪毙了。

与此同时,在人民解放军大部队的配合下,各村民兵也普遍发展起来,社会秩序进一步稳定,各村清匪反霸、双减、土改等工作逐步开展,县、区、乡政权进一步得到巩固和发展。林小顺则带着翻身连,随县大队南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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