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篆刻:只有梅花是知己
01
此去经年，绍兴的老酒已在我的胃里变成陈酿。
从前都喝白的，西北的女汉子，整二三两，并没有太多人侧目。
绍兴老酒，喝过三两瓶，连自己都侧目，只是身体微热，并无酒醉症状，加之面色红润，舒服得紧。
入口微甜，在喉咙稍作停留，咽下的那一刻，心便也热活起来了。
酒后神清气爽，不似白酒那般难以消受，也不似红酒那般过于妖娆。
友人说，热老酒，加生姜，加白糖，那才叫舒服。可惜，闻听此言，已身处西北。于是责怪友人，何不早说。
友人言，老友相见，过于激动，只记得二十五年后迟来的拥抱，喝酒反倒不重要了。别后想起那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才及细细揣摩那时的推杯换盏，妙则妙已，似乎少了点啥。
友人慨叹，珍藏多年的三十年老酒，那坛陈年杨梅烧酒，不知与谁共饮？谁曾想你这当年的小丫头，竟爱起喝酒了，既如此，他日寻着红泥小火炉，请你打飞的前去，去他的拥抱，咱先喝再说，可好？
我嗔笑友人不可靠，为喝酒，得找个土生土长的绍兴人嫁了。
吾素不喜饮，可偏偏爱极了这绍兴老酒，竟不知为何！
02
绍兴人真聪明，臭豆腐都能香满天下。从鲁迅故居出来，友人一定要我尝尝臭豆腐，素来对臭避之不及的我，竟一口气吃下好几块。一开始，按北方人的作派，要了辣味的，但经过亲口尝试，方知经验丰富的友人所荐酱味的更好吃。
用当地人的话说，好吃的不要太多的咧。小鱼小虾，吃得就是鲜，真的是怎一个鲜字了得。
吾最爱干炸响铃、醉虾、青笋、还有老菜头，依次有脆中带柔、一食两味、纯香沁人、回味无穷之感。
尤其响铃、醉虾，名字起得尤其聪明，居然自带声响，自带态度，一个是吃者愉快听者痛快，一个是虾不醉人人自醉。
北方人的吃食名称，大多只表现出食材与做法了事，比如牛肉拉面、羊肉泡馍等等，直观、简单、明了，好是好，终究不如南方人细腻。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友人与本女汉子都是北方人，但他早已在绍兴成家立业，在此浸淫二十年，已然风生水起，为他高兴。
然而有段时间，他因念念不忘家乡美食，以北味主打，经营餐厅惨败。从此专心主业，不敢再有跨界等非份之想。但舌尖上的故乡，依然难以忘怀。
也是我疏忽，竟忘了带点家乡美食解其思乡之苦。
好在，还有永远不会忘记带上的方言。我们用方言谈笑风生，嬉笑怒骂，好不欢乐。
方言最快意之处，便是骂人。一众看客们大约无法理解，他乡遇故知，用家乡话对骂是多么地满足。
03
从前以为自己还算丰富，来了绍兴，到了兰亭，看了“一日千载”书展，方知浅薄得紧。
文人风雅，曲水流觞，若非亲眼所见，用尽小女子一生的想像，我也绝想不出那般场景是何等妙哉。
在此之前，曲水流觞四个字作为我所挚爱的《兰亭集序》的一部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作为家中最为钟爱的装饰，刻了《兰亭集序》的竹简摆在客厅中央，每日必看；
作为所剩无几的爱好之一，《兰亭集序》以及王羲之众帖，习字必练……
即便如此，当时，王羲之等在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后，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此等雅趣依然令我震撼之极。
脑洞之大，现代人不是对手。一行有人开玩笑说，现代人如我等油腻的中年妇女，心思可能会用在转转火锅上。
据史载，在这次游戏中，有十一人各成诗两篇，十五人各成诗一篇十六人作不出诗，各罚酒三觥。
王羲之将大家的诗集起来，用蚕茧纸，鼠须笔挥毫作序，乘兴而书，写下了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也因之被人尊为“书圣”。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正因曾将《兰亭集序》当作文之高者、字之高者顶礼摩拜多年，也曾将自己当作文人或致力于成为文人多年，此行更令我为这么多年只知字面而未究本源感到遗憾，更为孤陋寡闻而未自知感到羞愧。
然而，最震撼莫过于那一抬头的碑刻兰亭，每一个字都极其完美，没有丝毫怯懦和造作。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还有那满屋子的历代名家怀着虔诚之心对兰亭的临习之作，点如高山坠石，横如千里阵云，坚如万岁枯藤，一脉相承，各有千秋。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其时王羲之兰亭传家，及至后世，上至历代皇帝，下至黄口小儿，写书法者必习兰亭，终是我辈得益。
04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去绍兴的一路所念，也是到绍兴的第一站。
但百草园现如今确乎只有些白菜吧。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角树……都已不复存在了。连轻捷的叫天子、肥胖的黄蜂也没有看到。
短短的泥墙根倒是有的，可惜我没有时间去找低唱的油蛉、弹琴的蟋蟀和蜈蚣、斑蝥什么的。
不过我猜想，即便有时间，我也已经失掉了寻找与发现的童心和耐心了。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到了三味书屋，赶紧与鲁迅的座位合了影，远远地看到隔栏里的桌子上放着已被专门竖立起来的“早”字。
站在那里，遥想当年那位刻苦学习的男孩子，如何长大，如何从这里走出去，如何成为不倒的旗手，永远的斗士。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鲁迅故居里，屋舍可谓多矣，面积可谓大矣，一行人甚是羡慕。羡慕之余，亦想起一棵枣树，另一棵枣树，许是擦肩而过了，终未找到。
大家调侃，若自家孩子如此作文，必遭重作。
有人说，当年“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概因鲁迅之文在教科书里量多而重要，背诵多，考点多吧。
我们还是入住了咸亨酒店，在酒店吃了一餐饭，没有长衫，没有站着，没有要茴香豆，自然也没有用指甲蘸了酒写回字的四样写法。
最后，也没有排出几文大钱，而是微信扫一扫付了款，走人。
05
可是，我不想走。
在新建的袍江，在古老的旧街，在鉴湖的桥上，在梅园的青草地上……我不可遏制地，留恋绍兴。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将要离去那一刻，更加感到因我的无知，增添了此行的遗憾。到了绍兴才知道，我的偶像无一不是绍兴这片神奇的土地所孕育。以至于，我给你预留的时间太短。
明年三月，我去绍兴找你
少年时最崇拜的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周恩来。在绍兴，我与你擦肩。
青年时最向往的人——明朝三大才子最多才的一位，诗、书、字、画、兵法样样精通的青藤先生徐文长，徐渭。在绍兴，我与你错过。
中年时最敬仰的人——一代心学大师，知行合一，指引我人生方向的王阳明。在绍兴，我与你失之交臂。
越王勾践、西施、秋瑾、贺知章、蔡元培、马寅初、王冕……太多名士，在过去与未来的时空里，期许哪怕一次的回眸。
友人说，绍兴三月最美，来吗？
我说，错过了少年、青年、中年，再也不想错过明年。
明年，三月里，柳如烟，花似锦，我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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