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Yvonne：曾经的痛 成就了今天美好的你

Yvonne倚在教室的门框边，一头栗色微卷的长发，白衬衫的衣角简简单单地在腰部打了个结，下身是一条及踝的孔雀尾花纹长裙。她小巧精致，皮肤是好看的小麦色。

我在学校的走廊里见过她几回，一度以为她是泰国人。直到那天，她静静地听着我们聊天，缓缓地问了一句：“你们都是中国人？”

对我来说，Yvonne有一股特殊的魔力。我最后结识她，后来却跟她最相好了。她说话总是和风细雨，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她不逢迎不虚伪，凡事都有自己的观点，可她的言语却从不会伤害到别人。

其实，她根本就不是表面那种小鸟依人的样子。她独立坚强，对生活充满了热爱。“我要把每一天，都活成我想要的样子。我们的幸福，要靠自己去成全。”她对我这样说过。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工作出色，利用周末学油画和摄影，每个假期出游，买自己喜欢的奢侈品。时尚、气质、品味、能力、多金，她一样也不缺。

01

飘着雪粒儿的一月底，我捂上厚厚的羽绒服，帽子围巾武装起来，只留下个鼻孔和眼睛；她呢，浅咖色的羊绒大衣配一条巴宝莉同色系格子围巾，冬日里依旧清新亮丽。

她说：我从来不穿羽绒服，显得体态臃肿，羽绒服怎么穿也穿不出风衣的飘逸。其实荷兰并没有那么冷，一般都在0度以上，看到下雪就穿那么多，其实是心理作用。“你那么美，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半开玩笑地说，她冲我莞尔一笑。

我们在一家颇有情调的咖啡厅坐定，要了两杯卡布奇诺。她握着咖啡杯，微微侧着身，目光看定咖啡上面用奶油画出的心形图案。咖啡的热气在她眼前蒸腾，她的眼里有泪雾在氤氲。

“我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认识我的人都说，你好幸运，毕业了就找到一份在大学教书的工作，来荷兰不到两年，又进了这个享誉世界的公司。其实，我在求学和感情方面，曾经都很坎坷。”Yvonne喝了一小口咖啡，嘴边沾了点奶油。她优雅地用纸巾蘸了蘸唇角，开始给我讲她的故事。

02

Yvonne是八零后，来自中国东北某省会城市，父亲是大学教授，家庭条件中上。高二的时候，去哪儿上大学，是让他们头疼的问题。Yvonne想要去英国留学，可是父亲说，学费没问题，我帮你出，但是今后的生活费，我每个月没办法给你那么多，你可能要自己想想办法。Yvonne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她想，在大街上做行为艺术，或是去餐馆刷盘子，别人可以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行。

Yvonne如愿被自己中意的那所英国大学录取，可惜没有奖学金。拿人民币换英镑，转眼就少了个零。入学刚两个星期，Yvonne就开始周末在一家中国餐馆洗盘子。老板娘是个精明的温州女人，长得如花似玉，可对待她们这些打工的学生党却毫不手软。洗碗工的工资是日结，按小时计算，老板娘说的是“四舍五入”，但总也没有“入”过，每次几个小时后面的零头，都被无端抹去。反正不缺这种洗碗工，老板娘心里拎得清，你不愿意干，自然有别人干。

本科的学业很重，Yvonne学的又是比较难的工程系，平时抽不出时间，只能周末才有时间打工。一周下来，天天连轴转，觉得骨头都是硬的。在国内，Yvonne天天过着大小姐的生活，来到了英伦，不仅受苦受累，还得看老板娘的脸色，听她的训斥。可是，她连哭的时间都没有。许多个夜晚，当Yvonne终于能爬上床睡觉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怨天尤人，就已经进入了睡梦中。她太累了。

下一个周末，她一边在心里痛恨着克扣她辛苦钱的老板娘，一边还是得乖乖滚回去上班：父亲给的生活费，加上她周末打工的钱，刚刚可以够她交房租和吃饭。如果她一周不做，就会入不敷出。

可是，Yvonne从来没有跟父母说过自己的困境，她不想让父母担心。因为她知道，父母为了支持自己的留学梦，已经尽力了。

好在后来，她认识了好多朋友。他们给她介绍到一家当地人开的咖啡馆里收银，虽然也还辛苦，但收入和工作环境都比过去要好很多。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看老板娘那张浓妆艳抹的太后脸了。

03

Yvonne在大学里认识了另一个专业的同乡秦淮。秦淮是典型的中国帅哥，阳光干净、让人如沐春风的那种。Yvonne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陷进了秦淮的温柔乡里。两个人出双入对，浓情蜜意。可是，秦淮是不需要打工的，他的周末，都是聚会和郊游，弹弹吉他唱唱歌，岁月风情万种。

Yvonne不愿意接受他的资助。“我们只是恋爱，不是结婚。我要靠自己去生活。” Yvonne对他说。秦淮明白这个小巧的姑娘有着自己的骄傲和韧劲儿，也不为难她。于是，Yvonne继续周末打工，秦淮继续周末风花雪月。但是两个人的感情，却没有淡薄。为了不影响Yvonne打工，他们把约会的日子定在每周三。

女为悦己者容。自从有了秦淮，Yvonne开始注意穿衣搭配；为了省钱，她买了卷梳，自己研究怎么样整出自然又别致的发型；秦淮的衣服，都相当有品，Yvonne无意模仿，但也不能太差，她不愿意他俩走在一起时，让别人产生她配不上他的感觉。

Yvonne对自己的相貌不太满意，她总觉得，自己眼睛太小，睫毛太短，单眼皮显不出眼睛的深邃。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里酝酿产生：去韩国整容。

Yvonne省吃俭用了一年，又接了给教授家小孩儿教汉语的差事，终于省出了这笔费用。她谁也没说，找了个理由只身去了韩国，她想给秦淮一个惊喜。

Yvonne在韩国开了眼角，割了双眼皮，种了睫毛。当她再次出现在秦淮面前时，秦淮惊呆了。“我会支持你的。但你应该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去啊。万一有个事，你一个人怎么办。”秦淮嗔怪地说。他喜欢她有主见，敢想敢做，也支持她达成自己的理想。“都是小手术，没关系的。人家想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嘛。看看，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Yvonne撒娇地说。秦淮认真地看了看她，严肃地说：“傻瓜，你本来就很美啊。你的眼睛根本不小，还有，你的脸型很美你知道吗？你的身材很魔鬼很惹火你知道吗？”他说着气息粗重起来，抱起她把她扔到了床上……

04

秦淮说他想去北欧读研，因为一直很喜欢北欧风光。Yvonne在心里说，又是一个高消费国家。但她没有说出来，她憋了一股劲儿：在英国三年都活过来了，北欧一年的研究生生涯难道还捱不过来吗？她果断跟他一起申请了挪威的一所大学，一起就读一起毕业。为了秦淮，Yvonne做什么都不觉得辛苦，何况，她也是一个愿意体验不同生活的人。

终于毕业了。Yvonne在父亲的帮助下，进了家乡省会的一所大学当老师。她吃住在家，父母说，你终于熬出来了，你的工资随便挥霍。Yvonne也不客气，爱美的她，对衣服鞋子包包，都没有抵抗力。每周寥寥几节课之外，她的任务，就是打扮得美美的，聚会逛街陪父母。

秦淮也回到了这个城市，他在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他买好了婚房，两人紧锣密鼓开始筹备婚礼。Yvonne已经从学生里挑好了伴娘和伴郎，举行婚礼的饭店订好了，需要放在饭店门口新娘和新郎大大的婚纱照也打印起来了。他搂着她的腰，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她小巧的个子依偎在他身前，巧笑倩兮。

可是，在就要举行婚礼的三天前，他失踪了。

逃婚，这个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真实地发生在Yvonne的身上。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赶紧摸索着坐下。她无数遍拨打他的手机，无人接听。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们看起来好像并不太着急。

好强的Yvonne想不开，他为什么可以这样丢下自己，丢下他们几年的感情。她要一个解释。可是她根本就找不到他。

几个月后，她跟学生们一块儿喝酒，烂醉后打车直接去了他们曾经的新房。她看到新房里有灯光，可是她的钥匙却打不开房门的锁。她疯狂地按门铃，门没有开，里面的灯光却灭了。

“秦淮，你个混蛋，你欠我一个解释！你给我出来！”她骂着骂着，趴在路边哭了起来，她狠狠地将粉色的挎包往门上砸去，挎包却被门前的月季花丛挂住了。

05

一个路过的荷兰建筑师扶起了她，按她说的地址半拖半拽把她送回了家。粉色的挎包孤零零地遗落在花丛里。

这个荷兰建筑师Roger，后来成了Yvonne的丈夫。一年后，她和他办了结婚手续，决定来荷兰定居。

得知她已结婚，秦淮现身了。他约了个地方，给她叫了一杯卡布奇诺。他把那个粉色的挎包还给她，祝福她开始新的生活。“你还是欠我一个解释。”Yvonne固执地说。“理由还重要吗？一切都已过去了。”他沉声说。“当然重要！我有权利知道真相！”Yvonne有些激动，她提高了声音，眼泪喷涌而出。

“……我父母知道了你整容的事……是我对不起你……”秦淮站起身先走了，留给她一个好看的背影。

Yvonne突然觉得，一切都释然了。她拼尽一切爱了许多年的，只是一个懦夫，他不敢违背父母。也或者，这一切都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其实就是他不爱了而已。不管真相是怎样的，Yvonne觉得，真的都不重要了。

“当初我那么快嫁给Roger，一方面是因为他真的是个好人，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逃离。我没办法生活在有秦淮的城市，想到他，我连呼吸都痛。”Yvonne的咖啡已经凉了，我重新给她叫了一杯热巧克力奶，她像刚才一样，用双手握住热乎乎的杯子，似乎这样才有能量继续说下去。

“来荷兰以后，我只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学语言。你们课间聊天的时候，我基本都在学习。我想早一点找到工作，充实起来，我才能快乐起来。我现在的这个工作，大家都羡慕。但是，你们知道吗？没搬家之前的几个月，我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洗脸化妆后坐六点半的火车，八点半到海牙。下车后，还要走路二十分钟才到公司。每天晚上都是八点多才能到家，这还是不加班的情况。而且你也知道，荷兰的火车，不是罢工就是停运，三天两头出状况。好几次都晚上十点了，我还在火车站等Roger来接我。每次有奇怪的人经过，我都胆战心惊。有一次Roger不在家，我一段路一段路的坐公交车‘曲线救国’，晚上十一点多才折腾到家……”

是啊，我们羡慕别人的时候，没有看到背后的艰辛。其实，谁都不容易。

06

“现在好了，你们搬到了公司附近，你的工作也调整到了你喜欢的岗位。”我说。Yvonne用短短的一年，就从开始的行政岗换到了技术岗，工资翻了一番。我对她不是羡慕，是佩服。我知道她为了那一台新年联欢，经历过多少个无眠夜，最终成功地举办了一场璀璨夺目的晚会。晚会上每一个细节，从红酒的选用到音响效果的检查，她都亲力亲为。我也能想象到，在这一年里，她除了做好行政工作，又用了多少精力去学技术上的东西。

每一个成功的背后都少不了汗水和努力。在世界任何地方，这句话都是真理。

“你跟Roger感情还好吧？”我见过Roger几次，特别老实的一个男人，只是他太不修边幅，跟走高雅路线的Yvonne站在一起，总有点不太般配的感觉。

“我跟他，是先结婚后恋爱。我正在慢慢爱上他。我们还处在磨合期，他很努力，对我非常体贴，重要的是，他给我足够的尊重。当初选择太过匆忙，好在运气不错，碰到了一个靠谱的人。” 她喝完了热巧，我们站了起来。

Yvonne手里拿的，是Delvaux新出的一款玫红色手包，与她的浅咖色羊绒大衣搭配在一起，巧妙的低调奢华。在火车站跟她挥手告别，我由衷地说：希望能早点再相聚，因为我喜欢见到美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