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23456789

我们山里，从来没幼儿班。七岁，直接发蒙一年级。数学课读写123456789，几个数字，我却好多天都记不住。

去幺噶公家，又耍了好几回。他们家的大舅二舅三舅四舅五舅六舅七姨八姨九姨，我把数字123456789和他们分别钩在一起，就再也没有混淆过。

直到现在，只要有一个数字出现，我立马想到他们其中的一个，简直形成条件反射了。

那时候，他们是大家庭。

幺噶公是我噶公（外公）的小弟，书名徐安成，号名海承。当年娶了三十里外的中峰美女殷素雯。

我的幺噶婆柔美温婉，肤如凝脂，我的《悠悠九龙峡，传奇四美人》中四美之首，美称“玻璃灯儿”，媚而不俗。

她17岁嫁给幺噶公，接连生下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就是我的大舅二舅三舅四舅五舅六舅七姨八姨和九姨，我的123456789。

可惜，天妒红颜，更由于当时生活艰辛，加上不停地生儿育女，透支了健康，虽有幺噶公百般疼惜，但终究，最小的女儿刚满周岁，她就离开了人世。

幺噶公既当爹又当妈，舅舅们大的带小的，相互扶持，艰难度日。

1.大舅

大舅老实巴交，他有农村大多数家庭的长子风范。所谓长兄如父，大舅对弟弟妹妹们非常友爱，弟妹们也很依赖他。

就在昨天，大舅因病去世，享年68岁。咋闻噩耗，我泪流满面。

大舅，那么善良，那么勤劳！蟠龙抽水蓄能发电站占地和山林，赔给他家好多钱。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每天依然辛勤劳作，直到病倒。

后天，是大舅的葬礼。

我一定，去送大舅最后一程。

2.二舅

据说二舅小时候长得粉妆玉琢，特别可爱。他表姑爱在心头，软磨硬泡，硬是抱去把二舅养大。

二舅的表姑家姓岳，在江津蔡家镇。我听大家叫二舅小名儿“岳二”，却不清楚他的大名。

多年前，二舅帮人上山打柴，意外坠崖身亡。只留下孝顺的女儿女婿，和三个外孙。

3.三舅

三舅是木匠，不但做得一手好活儿，而且情商特高。当年，在高青算盘厂跟我三舅妈相恋。后来，三舅妈去綦江化肥厂当了工人。

亲友们担心他俩身份地位悬殊了，怕婚事要黄。随着他们乖巧端庄的女儿降生，大家都吃了定心丸。

他们一家子相亲相爱，轻松愉快。过得最惬意的就是他们家了？三舅最小的外孙女都该上小学了？

4.四舅

四舅是几个舅舅里边最能说会道的，长得也最帅：一说一个笑，两颗小虎牙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人缘特好。我们姐弟仨跟他很是亲近。

四舅做的竹木家具，很受欢迎。尤其是小椅子，小巧玲珑，却又结实无比。

一直以来，我们家大大小小的竹制家具，都出自四舅那双巧手。

四舅居然跟幺噶公一起“送财神”。小伙儿送财神，绝对稀罕人物。

他们家有一方珍贵的传了几百年的桃木“财神”雕版。

腊月开始，父子俩就开始买红纸，制墨水，墨印财神。他们计算：附近几个村，有好多户人家，需要多少尊财神，能否赶在初五之前送完最近几个村的各家各户。

然后，幺噶公教四舅苦背财神段子。不但要记住各种口口相传的唱词唱腔，还得学会临场发挥。

于是，大年初一天刚亮，他俩就背着“财神”出发。

从我噶公家送起，走一家，唱一家，奉上财神，主人家就给“发财”，有的给一两毛三四毛，大方点的五毛一块，给一块二毛的，就算巨款了。给多给少都得唱一段，一毛钱的不一样，每加一毛唱词就要变换。有的人家一块钱分十次給，就想多听几段儿。

热情的主人家接了财神，还会给一匹叶子烟，或一碗茶水，一杯酒，一碗汤圆，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来考验送财神的功底，二来大家乐呵乐呵。

送财神的人不能拒绝任何东西，而且每给一样必须唱出一段。只有想不到，没有唱不出。

送财神的人图几个“欢喜钱”，主人家图一尊财神和一年四季的吉祥话，皆大欢喜。

那年初一，那天还不到中饭时间，幺噶公和四舅就送了三个生产队，唱到我家来了。我家赶紧大门大开，迎接财神爷。

四舅嘎嘣脆的嗓音一路唱来：“……走了一湾又一湾，高房大屋在眼前……主人殷勤把门开，金银财宝滚进来！”就听叮咚乒嘭，四舅捧着财神，蹦进堂屋，双脚剁地，气势磅礴，恍若财神爷莅临，我们一家哈哈大笑。

四舅也腼腆着，跟着我们笑。

那时，四舅好年青，好帅，好迷人！

之后的好多年，我们姐弟仨都念念不忘那些段子，时不时哼哼几句。

得有好几十段吧？每一段儿一个事儿，寓意吉祥，朗朗上口。整理出来，就是一部民歌集锦呢。

曾经，四舅跟一个姑娘相爱。姑娘悄悄给他做布鞋、绣鞋垫。可姑娘家父母嫌四舅家山高、家穷、弟兄多，把姑娘给嫁到郭扶去了。

后来，四舅被逼着去中峰做上门女婿。

四舅妈是独生女，个性强。她脸上有块巴掌大的乌黑疤痕，小时候烧伤留下的，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四舅的老丈人是个怪癖老头，很不待见我四舅，不知拼命嫌弃是几个意思？

四舅挣的钱全部上交，生病了还不让治。老太爷动辄酗酒发疯骂18代祖宗。

四舅抑郁成疾，英年早逝。

我伤心至今！

四舅，你是被吓死的？还是被骂死的呢？

5.五舅

他们全家都皮肤白白的，不像寻常乡下人，只有五舅是个例外。

那年，公社冬季征兵，五舅被录取了。

然后兴高采烈，煞有介事地，一家又一家，走亲访友，跟他们一一道别。我们姐弟和一帮亲人，跟着五舅，像他的小跟班。又像今天的忠实粉丝们跟随他们的偶像。

亲戚家轮流转了一圈。

几天后，五舅去公社报道。

武装部长告诉他，说他没文化，落选了。

谁敢说咱五舅没文化？

他武装部长才没文化，他全家都没文化！

岂有此理！

五舅的名额，据说是被人顶替了，别人懂得起，塞了“包袱”的。

五舅郁闷，之后在家拼命干农活。

大家都以为他要光棍一生呢，没想到他的幸运女神来了。

五舅妈是江津李市人，是家中长女，经济条件不错，父亲是医院院长。

乖巧懂事的五舅妈，就看上五舅的勤劳朴实和善良，而且五舅的确是实实在在帅哥一枚呀！

6.六舅

众多兄弟姐妹中，六舅是唯一的高中生，毕业于东溪二中。也是差不多快成剩男时，娶了小他10岁的六舅妈。两人都一表人才，十分般配养眼。

年龄不是问题，他们相亲相爱，儿孙满堂。

7.七姨

都说七姨最像她妈妈。也是那么温柔善良而能干。我小时候特别黏她，虽说她只比我大两三岁，却有十足的长辈的样子。

不管我有多调皮捣蛋，有多不靠谱，而且一再闯祸，七姨怎么样都不生气，不骂人。

那时，我特别不理解，我的妈妈，为啥动辄发火揍我呢？哎，看看我的七姨。

好性格，注定有好人生。七姨嫁在蟠龙山下刘家磅的刘家，山高路远交通不便。

可他们时来运转，蟠龙工程占地，他们全村搬迁，政府给发放了小小的巨款。

不多赘述啦，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儿孙满堂，七姨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8.八姨

八姨跟我同龄，还是小学同学。她圆圆的笑脸，特招人嫉妒。我老想着，轻轻揪一下她白白的脸蛋儿是什么感觉？可也只是想想，不敢不敬也。

一直羡慕八姨的白皙柔润。明明一起割猪草，我的双手时不时地，不是这里破了皮，就是那里一道血口子，而且粘着黑乎乎的猪草汁，怎么也洗不干净。八姨的手儿，却柔柔嫩嫩，细细白白，我恨不得掐她一把，更恨不得跟她互换。

八姨叽叽呱呱跟我说，乖，再搓一搓，再洗一洗，就洗白白了。

八姨，你把我哄的好惨：我洗了几十年，都没把自己的双手洗白白。

哎，你们家个个天生丽质，我只能羡慕嫉妒不敢恨哪！

呜呜呜，我与白白，今生无缘也。

9.九姨

九姨是美人幺噶婆最小的女儿。幺噶婆撒手人寰时，九姨才一岁。

她是幺女，她是老九，她集万千宠爱于一生，她是全家的宝贝。

她娇俏而又任性，被哥哥姐姐们宠得像下凡的小公主。

九姨，愿你永远美丽，跟你大学的女儿做一对快乐的姐妹花！

过两天，我就来看你们：

三舅，五舅，六舅，七姨，八姨，九姨，以及你们的家人们。

大舅，二舅，四舅，你们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