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

盗亦有道

1

猴子第一次遇见柠檬的时候，是个夏天。

记忆里那天骄阳似火，白昼无风。

他刚踏出冷饮店的门就产生了一种悔过的心理，恨不得扭头再倒回去，因为天实在是太热了。

可作为一个爱岗敬业的大好青年，他向来的宗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他摸摸鼻子，混进了人海茫茫。

2

猴子是个小偷。

这世上也不知有几千几万个小偷，猴子绝对是最特别的那个，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小偷。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欠怼，因为俗话说人之初，性本善，没有谁天生就是偷鸡摸狗的。

可俗话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从古至今，不管哪个行当，但凡想混出点名堂都得看有没有天赋。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就是看祖师爷赏不赏这碗饭。

小偷的祖师爷是谁，有的说是梁山好汉里的鼓上蚤时迁，也有的说是汉武帝时一代名臣东方朔，甭管是谁，起码说明小偷这一行也是有渊源的。

猴子在成为小偷之前，是个孤儿，或者再说远点，是个弃婴。

据说他刚生下来眼睛就睁不开，他父母大概是觉得这么个残疾孩子没法养活，而且就算养大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把他随便往垃圾堆一丢，后来被街口拾破烂的王奶奶给捡回家，然后他就成了同龄人中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名正言顺说自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孩子。

王奶奶虽然心好，但年纪实在是太大了，猴子五岁那年，王奶奶在拾破烂的路上撒手人寰，他再次成为孤儿。

猴子的孤儿生活没过多久，就又一次被人捡走，第二次捡他的是个老头，表面上看跟公园里那些喝喝茶下下棋，打打八卦练太极的老头没啥区别，但当他撸起袖子露出左臂上面的纹身时所有人都明白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老头姓程，是个惯偷，没人知道他真名叫啥，家在哪里，猴子也不知道，从被捡走那天他就叫老头五爷，一直到十六岁那年老头在摇椅上慢慢闭上眼睛，他不但跟老头行遍了大半个中国，一手空手摸金的绝活更是使得滴水不漏，也无怪乎老头说他天生就是当小偷的料。

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怪事，比如没人能说清善于流窜作案的五爷为什么在带着猴子穿山越海了十年之后忽然有一天在青山镇停了下来，而且一呆就是一年，在此之前他在任何地方活动都没有超过三个月，莫非他早已预知自己会埋骨于此？

还有件事更是令人啧啧称奇，猴子刚跟五爷的时候原本紧闭的双眼不知怎么地竟然睁开了一条缝，等到五爷离世那天，整个眼一下子全睁开了，知道的人都说五爷用自己的命给猴子开了天眼，他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对着五爷遗体磕头的时候明明心里难受的不行，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这种感觉这辈子只有过两次，上一次是王奶奶突然辞世，虽然那时候才五岁，可他忽然间心里一阵悸痛，而且怎么都哭不出来。

五爷走后，猴子第三次成为孤儿，他在五爷墓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每天给五爷磕仨头，磕完一百四十七个头之后，他离开了青山镇，从此再没回来过。

3

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四季的话，猴子的前十六年应该是暖冬。

他的命运虽然有些多舛，但好在还有王奶奶和五爷照顾他，所以过得并不算太差。

除了五岁时那场心痛之外，王奶奶留给猴子的记忆其实不多，反而五爷在猴子的人生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因为他不只教了他手艺，给了他光明，还给他留了句话。

五爷临走前说，小子，除非偷够一千个人，你才够资格纹身。

猴子知道，五爷说的一千个人自然不是什么人都算，五爷在世的时候有三不偷，一不偷妇孺，二不偷残障，三不偷朝堂，猴子对前两条没什么异议，唯独第三条他觉得当官的欺压百姓，中饱私囊，偷他们有什么，怎么说也得算个替天行道。

他记得自己的中心思想还没表达完全，五爷就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古往今来多少同行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你知道他们的下场有多惨么？

猴子其实是想知道那些人的下场有多惨的，可五爷只摇摇头便不再说话了。

猴子知道，五爷让他偷够一千人那就得在三条之外想主意，不过也不能看谁好欺负就偷谁，所以猴子自学成之日就看谁横就偷谁，凡是眉眼之间带戾气的基本上都被他无声无息的造访过。

猴子偷够了一千人，而且从没失过一次手，不过这已经是五爷离开之后的事了，五爷说的纹身也不是左青龙，右白虎，中间纹个米老鼠那种，而是小偷的专属——文雀。

中国人向来有拜图腾的传统，各行各业也都有自己的象征符号，比如丐帮就是以身上布袋的多少来彰显身份，刚入门的叫一袋弟子，随着功劳的增加地位逐渐升高，到九袋长老的时候基本上可以算帮里的贵族了，小偷也一样，普通的小偷无非就是社会闲杂人员，唯有身上纹有文雀的小偷才可以算得上手艺人，因为他们不只靠这个吃饭，一定程度上还促进了防盗技术的进步，算是对社会的特殊贡献。

猴子看着自己左臂上活灵活现的文雀还是比较激动的，算是达成了一个可以实现的小目标。随之而来的，不止有心态的转移，还有气候的变化，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正从暖冬慢慢走向初春，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他把空手摸金的手艺进行了一次可以说是革命性的改良。

但凡小偷，基本上没有能离得了刀片的，不用说现实生活中，就电影电视上那么多令人目不暇接的画面，导演也不敢轻易把这个道具给撤换掉，因为他们也明白，有这个还能勉强算是写实，没的话只能是科幻。

扯犊子的前提是要有犊子可以扯，而要是编瞎话那就得费老劲了。

猴子自然也离不开刀片，所谓的空手摸金也不过是刀片藏得隐蔽，除非用到的时候才短暂出场，要说真正离开那根本就不可能，否则的话，衣袋怎么划开，皮包又怎么划开，这都是问题。

五爷走了五年，猴子在江城也就呆了五年，他跟五爷不一样，除了青山镇之外，五爷唯恐自己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而猴子大概是跟五爷漂泊的厌了，从青山镇到了江城就一猛子扎在这里不愿离开了。

在江城的这五年，他把双手十个指头的指甲练的修长而锋利，达到了完全可以取代刀片的效果，算是第一个跟刀片正式告别的小偷。

这么说来，他真的很厉害。就因为他这么厉害，所以很多人不要说看到他，就连提起他都觉得头疼。

4

第一个头疼的是同行，其实这很好理解，同行是冤家嘛。

江城虽然名字里有个江字，其实离海很近，由于靠近出海口的关系，这里古时候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如今成了商家眼中的香饽饽。

商家多自然就钱多，任何地方只要有了钱就容易成为滋养罪恶的温床。不要说走私、贩毒、抢劫和拐卖，光小偷集团就有四个，分别把守着东南西北四个城区。

不过这是猴子来之前的事，猴子来到之后，原本各自为战的四大集团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所谓惺惺相惜这种事有时候未必是文人的杜撰，有的人经年累月的做一件事情，身上不由自主就会散发出一种磁场，懂行的把这叫做“味儿”，比如干了多年刑警的人身上大都带着股当差的味儿，而如猴子般常年空手摸金的身上多少都带着股子贼味儿，至于那些找小三、玩劈腿或者抛弃妻子，打老骂少的，甭管离多远，身上都能闻到一股子人渣味儿。

四大集团一开始以为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是打算要给他些苦头尝尝的，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发现，原来猴子他不是猛龙不过江，因为他既无父母，也无兄弟，更不用说妻子儿女、亲戚朋友，这种人是最难缠的，因为不怕死。

所谓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小偷集团偷偷摸摸尚算专业，但要是让他们拿命去拼就得掂量掂量了，他们审时度势过后，觉得跟拼命比起来还是发财要紧，然后江城小偷的力量配比就呈现出这样一种诡异的局面，猴子占一半，四大集团占另一半。

不过猴子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除了每天例行公事跟上班一样看谁不爽偷一偷之外，对四大集团的其他勾当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除去同行，第二个头疼的应该算警察，这也不难理解，自古兵贼不两立嘛。

猴子来山城自然是要作案的，作案就代表城市的犯罪率又要提高零点几个百分点，再加上他刚来时跟四大集团的过招，一时之间让警局风声鹤唳，差点以为要整出大案要案。

和平年代，法治社会，执法者要的不是抓了多少人，判了几年刑，而是维稳，本来四大集团已经够他们头疼的了，猛然间又跑出来猴子这么个程咬金，难保不让人心里嘀咕。

不过，好在猴子的出现让江城小偷界重新洗牌，算是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执法压力，作为警察来说，内心深处肯定是希望把四大集团一网打尽的，不过在未能知己知彼的前提下，有猴子这么个外来户跟四大集团对抗一下子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不过，警察的舒心日子并没过多久，因为他们发现，猴子的本事不只体现在偷上，闯祸的本事更是一流，这就要追溯到第三个一想起猴子就头疼的人了。

第三个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猴子空手摸金的本事早已难逢敌手，练成指甲之后告别刀片更是深不可测，所以，虽然有时候明知道是他做的案，可也没办法以偷盗罪拿他。

不过，虽然没办法凭他的本职工作下手，警察还是没少跟他打交道，而有的时候，猴子更是没少在警局出没，原因只有一个——打架斗殴。

事情是这样的，猴子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每天偷够了钱之后，除了留一点儿作生活费之外，大部分都捐给了孤儿院，有人说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就越喜欢炫耀什么，其实这话不一定对，在猴子看来，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当他得到之后就越希望别人也得到。

比如曾经他缺少光明和温暖，眼睛能看到之后就想方设法的用自己的努力去帮助盲人和孤儿。

除了捐钱之外，他喜欢四处闲逛，每天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街，看海面上白云苍狗，闻闹市里烟火香气。

如果只是单纯的看看人走走路倒没什么，关键是他太爱管闲事了。

5

猴子管的第一桩闲事是在一辆公交车上。

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全国的公交司机基本上都会说“往里走，后面还很空”这样一句几乎是可以载入史册的谎话，这不只说明了公交司机的整齐划一，有极高的组织纪律性，还侧面反映了要在公交上找个座位比蜀道还难。

那天猴子在公交上一如既往地站着看风景，车行到常青公园站上来一个老头，年纪差不多六十来岁，穿着练功服提着大宝剑，别提多精神了，一块上来的有六七个人，老头是第一个挤进来的。

老头上车后四处打量，瞥见一个小姑娘靠窗户坐着，然后就立刻变了副样子。

老头颤颤巍巍往小姑娘身边走，边走边小声念叨“谁给老人让个座”，他走到小姑娘身边停了下来，小姑娘大概是身体不舒服，手捂着肚子眉头紧蹙，根本就无暇理会。

老头看小姑娘不为所动，又变了副样子，他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嗨嗨嗨，没看见有老人吗，赶紧让座。

小姑娘睁眼看了看，面有难色地说，不好意思大爷，我肚子疼，您能找别人让一下吗？

装什么装，小小年纪就撒谎，不知道尊老爱幼吗，不知道在学校里怎么学的，老师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头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可不管他怎么说，小姑娘都没有回嘴，只是捂着肚子脸色越来越苍白。

老头自顾自地嘟囔了一阵，发现除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给吸引过来之外，没有丝毫效果，不仅如此，还有人劝他，看小姑娘样子不是装的，你就别硬要她让座了。

谁说不是装的，看我怎么拆穿她。旁人越劝老头越火大，话音未落，他一巴掌打在小姑娘脸上，我叫你装，说完把小姑娘整个提起来推向一边，接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随着哇的一声，小姑娘哭了出来，旁人纷纷指责老头，有位大妈把小姑娘搂在怀里，乖，闺女不哭，别跟老王八蛋一般见识。

说谁老王八蛋呢，找抽呢是不是？老头本来若无其事的看窗外，听大妈骂他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动手。

大妈横眉冷对，怎么着，说的就是你，老王八蛋，欺负一小姑娘，是不是个东西，你还想跟我动手咋地？

老子撕了你的嘴。老头说着扬起大手就要落在大妈脸上。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站出来，胆大的屏气凝神看热闹，胆小的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老头的手即将碰到大妈的刹那，忽听“卧槽”一声，老头忽然摔了个跟头。

几个意思？你这车拐的挺急啊，打人不成玩讹人了，大家伙都看着呢，我可没碰你，请注意你的套路。大妈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头，一脸轻蔑。

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头一扑楞站了起来又要故技重施，可连大妈头发都没沾到一根就又“卧槽”一声，摔了个马趴。

这下大妈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车里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了，看吧，我就说做人不能太嚣张，遭报应了吧。

老头第三次站起，贼眉鼠眼地四下打量，接着扭扭捏捏向座位走去，还没走到，这次连“卧槽”都省了，直接趴在了座位上。

这下，车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以为见了鬼了，不过这种诡异的气氛没保持多久，整个车厢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一致认为，就算是鬼也是个是非分明的好鬼，不过是有点淘气罢了。

车刚到站老头就匆匆下车，跟上车时一样敏捷，老头走后，众人还在议论纷纷，除了猴子，他仍旧维持着万年不变的神情透过窗子看风景。

6

猴子管的第二桩闲事是在高速飞驰的地铁上。

其实猴子喜欢地铁比公交多，因为公交老堵车而地铁却从来不会，虽然他是个时间很充裕的人，但堵车无论对谁来讲都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他有时候会花两块钱在地铁里溜达一天，从一个站到另一个站，心血来潮就换乘，心血来的不潮时就坐到终点站再回来，不过这是在地铁票涨价之前，涨价之后，地铁也按里程收费了，他就很少这么玩了，因为成本增加了。

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地铁里找个座也不容易，但是那天他找到一个，然后刚坐下就掏出了手机，因为他觉着坐在地铁里玩手机是对地铁最起码的尊重，虽然地下信号真的不太好。

他玩手机的时候不太专心，总会停下来透过窗子看匆匆掠过的灯箱广告，这种目不暇接的感觉他很喜欢，感觉自己的眼睛像台高速录像机一般，可以瞬间参透一切。

就在他把眼珠子当镜头使的时候，忽然捕捉到一丝不太和谐的画面，离他不远有个男人站在扶手柱边手正在旁边的女孩身上游走。

他初始以为是小情侣之间干柴烈火太性急了连坐个地铁都不安分，可细一打量，那女孩似乎很怕的样子，低着头，即便是人很多，也拼命穿过汹涌的人群离男人远远的。

男人看女孩走了，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把手放在嘴边闻了闻，这下猴子确认了，丫不是女孩的男朋友，整个是一变态。

然后猴子对男人就起了兴趣，好在他坐地铁也没什么事，就是溜达，男人似乎也没什么事，下了地铁又上了另一班，猴子就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在第二班地铁，男人打量了许久没有动作，估计是没发现可以下手的目标。

等到了第三班地铁，男人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又温柔又乖巧的女孩子，说白了就是一看就好欺负的类型，他跟猫见了耗子似的，“嗷呜”一下就贴了上去，紧接着，猴子也贴了上去。

男人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还没继续往下摸，忽然觉得腿上一凉，低头看去，裤子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

有人看见了，忍不住提醒他，也有笑话他的，他匆匆提上裤子，撇了撇周围，低着头向另一个车厢走去，猴子紧跟不放。

男人穿过几个车厢，又发现一个目标，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里满是猥琐和阴郁，可他仍旧还没碰到女孩就觉得腿上一凉，低头看时，裤子刚掉到脚踝。

这下男人觉察出不对劲了，地铁刚到站就匆匆下车，可还没走两步就脚下一顿摔个狗啃泥，还没等站起来他就成了新闻，因为不知怎么回事裤子又掉了，还拌了他一下，等他再次提上裤子，猛然间发现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拽走了。

那天，猴子的手机相册里多了张照片，是一个双手提着裤子低头灰溜溜走着的人，从背影来看，显得很谦虚。

7

猴子第三次出手的地点是家火锅店。

猴子喜欢吃火锅，但不喜欢在冬天吃火锅，在外人看来真是个矛盾十足的纠结体，但在他看来，冬天是吃火锅的好天气是没错，但吃完之后一身火锅味让人很不舒服。

然后，猴子就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夏天大快朵颐，不但对自己不做要求，甚至还经常深夜放毒，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各种锅底的照片摆上微博，报复社会。

有一天，他到一家常去的火锅店准备跟食欲做一下艰苦卓绝的斗争，因为不知道听谁说过，在人的七情六欲中，食欲最为凶残。向来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他，想试试看，在自己跟食欲之间，到底谁更残忍一点。

吃之前，他照例先拍了一组照片给食物开光，然后把虾滑、羊脑、牛百叶和海带什么的通通丢锅里，在等着香气四溢的空档，他发了条微博，配的文字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报复社会了。

火锅店的生意相当不错，生意好代表的另一层含义就是人多，人多指的是什么人都有，不只有大人，还有小孩。

这个世界上，小孩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乖孩子，一种是熊孩子，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熊孩子是堪比原子弹的非生化武器，熊孩子作妖时的当量比掉落在广岛的那颗只会大不会小。

店里自然也有乖孩子和熊孩子，乖孩子跟着家长有的静静吃饭，吃饱了的就低头玩手机，熊孩子就没这么讨人喜欢了，呼来喝去，跑个不停，但这都不令人咂舌，让猴子皱眉头的是，有两个小孩子居然往隔壁桌锅里吐口水。

隔壁桌是两个打扮时尚的女孩，看起来应该是闺蜜俩聚餐，一边吃一边捂着嘴笑，女孩的手机摆在桌上，熊孩子大概是看女孩用的是哆啦A梦的手机壳，上来就要拿手机，被女孩给制止了，谁也没想到，转了一圈竟然跑回来往人锅里吐口水。

这下，女孩不乐意了，就去找熊孩子的父母，猴子听熊孩子的父母说他们才多大，怎么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女孩没说话，安静地走回了座位。

两个女孩大概是吃饱了亦或是没心情吃了，就坐着继续聊天，可没多久熊孩子竟然又跑来了，这次不是往锅里吐口水了，而是直接吐到女孩身上。

女孩再去找熊孩子家长，人家长摆摆手，孩子天性就这样，淘气，我们也没办法，女孩想反驳，可还没开口，熊家长就说女孩子打扮的妖里妖气给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说不好是谁的小三或酒吧的小姐，还好意思污蔑孩子。

女孩没熊家长这么无赖，气呼呼地走了。猴子看着女孩的背影，摇了摇头。

等他转过脸时，吓了一跳，两个熊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桌边，伸着脖子往里面吐口水，猴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碰着这种场景，感觉太刺激了，一激动就拎着两个孩子去找了他们的父母。

熊孩子的父母看猴子跟拎俩鸡仔似的，一下子站起来，你要干什么你，快把我儿子放下。

猴子一松手，两个孩子歪在地上，不干什么，你孩子往我锅里吐口水，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他们还是孩子，你多大人了，跟孩子一般见识。

成，我不跟孩子一般见识，那就跟你们一般见识好了，说说，怎么办吧。

你神经病啊，说了都是孩子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不怎么办，你还想打人咋地，来来来，有本事你就来打我。孩子爸把脸伸到猴子面前，一脸的无赖相。

既然你这样要求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猴子话音未落，大嘴巴子抽了过去，边打边说，就是有你这种熊家长，才教出这种熊孩子，你想挨揍我就如你所愿。

所有人都愣了，那天，在猴子的记忆里，熊孩子的爸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熊孩子的妈想背后偷袭被猴子瞪了一眼，吓得直往后退，两个熊孩子哭的跟死了爹似的，那天也是猴子第一次进警局。

8

猴子唯一一次在管闲事这种有益身心的活动中施展自己的专业才华是在一家商场。

猴子喜欢看电影，尤其喜欢看杜琪峰的电影，他觉得杜琪峰的电影里有一股子劲儿，有一种不屈不挠的念头，甭管是黑帮片、警匪片还是爱情小品，都有一种不向现实低头也不向市场妥协的孤傲，他很喜欢这种风格。

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影院总是在商场的顶层，猴子有个习惯，不太喜欢唾手可得的东西，总想着能多享受一点过程就别太简单，偷东西时是这样，去看电影时也会一层层逛，能走斜梯就不搭直梯。

他走到首饰专柜，看到两个人正在吵架，虽然声音不大，可还是只字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

吵架的是对情侣，女孩看起来很有气质，男孩就显得比较朴实了。

男孩说，我妈跟我妹好不容易从老家来这儿，就让你给她们买点东西，你怎么能这样？

女孩说，那是买点东西吗，你见过进商场跟抢劫似的吗，我本来是说要给她们一人买身衣服，人倒好，衣服看都不看，直接跑到金店，一个要金镯子，一个要钻石项链，没记错的话，这不应该是婆婆送给儿媳妇的吗，怎么到我这反着来了，到底谁是婆婆谁是媳妇啊。

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她们要你给她们就是了，我这不是身上没带钱吗，要不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付，再说了，你家这么有钱，你爸妈整天去这旅游去那旅游的，还隔三差五就出国，怎么，出去浪有钱，给我妈和我妹买点东西就没钱了，你知道我妈把我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吗，我妹十六岁就出去打工为了供我上学，我可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大学生。

怎么着，你是大学生就牛啊，谁不是啊，以前我觉得你挺老实的，还真没看出来你花花肠子这么多，我爸妈爱去哪那是他们的事，花的也是他们自己的钱，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

怎么管不着，你嫁给我就是我家的人，你说说，你家就你一个闺女，等你爸妈一死，那钱还不都是我的，他们现在乱花就是不对，就是在糟蹋我的钱，与其让他们糟蹋了还不如给我妈和我妹买点东西，你说你怎么就转不来这个弯。

哼哼，女孩忍不住冷笑，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真的，本来还转不过这个弯呢，听你这么一说，我还就真转过来了。

啥意思。

拜拜。女孩晃晃右手，潇洒离去，剩男孩目瞪口呆。

那天是猴子第一次在管闲事时出手，猴子得手后看了看钱包，除去没什么用的银行卡之外，男孩的钱包里居然有三千多块现金，看来没带钱之类的也不过是个谎话而已，猴子顺手把钱包扔进了垃圾桶，钱也顺手投进了商场门口为失明儿童设立的爱心箱。

直到猴子看完电影走出商场，男孩依然跟他妈和他妹跳着脚骂谁偷了他的钱不得好死。

9

猴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管着闲事，有时候悄无声息，有时候动静大了就去警局里坐坐，直到有一天遇到柠檬。

猴子第一次遇见柠檬的时候，是个夏天。

那天别提天多热了，猴子刚走出冷饮店的门就有一股悔不当初的感觉。

他真想再转头回去点杯冰奶茶坐到死，可想了想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人不能太过安逸了，然后就扭头钻进了茫茫人海。

他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得手两次，正当他准备第三次出手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小贼正在夹姑娘的皮包。

那贼大概是个新手，动作很不专业，可即便是漏洞百出，姑娘依然毫无察觉。

猴子本来是可以装作没看见的，但眼神刚接触到姑娘的脸，猴子就感觉被电了一下似的，瞬间觉得天更热了，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觉得，上天好像正在安排一场缘分。

然后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提醒姑娘有小偷，可还没等姑娘反应过来，那小贼已然得手，然后迅速逃离。

猴子再一次做出错误的决定，几乎是在小贼逃跑同时他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姑娘的钱包又偷了回来，这一切无声无息，猴子都回到姑娘身边了，那小贼还在拼命奔跑。

猴子把钱包还给姑娘的时候，姑娘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劲的要感谢猴子，然后猴子就给了她一个知恩图报的机会，陪她在冷饮店坐了一下午。

猴子跟姑娘成了朋友，在姑娘眼中，猴子风趣、幽默、勇敢还带着丝神秘感，而在猴子看来，姑娘天真，热情，可爱还有点小迷糊，猴子觉得像这种女孩得好好守护，要不这世界上坏人这么多，他哪能放心。

猴子守护姑娘的计划还没成型，就有人来搞破坏。

搞破坏的叫李三，是四大集团其中一个的负责人，猴子是在晚上送完姑娘回家的路上被李三的手下架上车的，到了李三的地盘，猴子还没说话，李三说，咱们两个向来你玩你的旋转木马，我坐我的云霄飞车，但是你突然整一出黑吃黑就没意思了。

猴子恍然大悟，那天的小贼是李三的人，他说，道理我懂，要钱还是要命。

李三诡异一笑，你这么厉害，我哪敢要你的东西，不仅不要你的，我还要给你东西。

猴子惊诧，给我什么。

啪，李三打个响指，手下拎来一个手提包，李三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兜子钱。

你记住照片里这个人，明天一早去火车站帮我从他身上拿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台手机。

手机？

没错，一台老式的诺基亚手机。

你要那个干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要答应，这包钱就是你的。

我要是不答应呢？

由不得你不答应，别忘了，我既然能抓你，也能抓了你的女人。李三笑着拿出手机在猴子面前晃了晃，猴子脸色一下就变了，他跟柠檬在冷饮店里的照片赫然出现在李三的手机里。

成，这事我应了，但我警告你们，谁都不许碰她，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我的手可不止会偷钱。

这是自然。李三目无表情。

第二天一早，猴子在火车站没等多久就发现了目标人物，趁着擦身而过的空档，他顺利地摸到了手机，可仅仅只碰了一下他就放开了手，因为他发现那是台智能机，好在猴子的身手的确是神秘莫测，几乎在同时，他在目标身上摸到了另一台手机，确认是诺基亚之后，不动声色地揣进了裤兜。

李三在候车室门口云淡风轻地等着他，猴子刚把手机交给李三，只见他一挥手，不知从哪冒出一队人从四面八方往目标人物冲去。

目标人物反应过来急忙掏兜，发现空空如也之后居然临危不惧，唰地一下脱掉上衣，半裸上身，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他身上居然绑着炸弹。

这下，火车站跟炸开锅一样不用警察疏散人群就有主见地四散逃跑。

一队人跟目标人物对峙，李三也走了过去，那个，我说，别负隅顽抗了，拆了炸弹，跟我们走吧。

哼，目标人物冷笑一声，卑鄙无耻的东西，早知道你们会来这一套，把引爆器从我身上偷走，不过你们做梦也没想到吧，爷不怕死，身上也有炸弹，只要我一按这个开关，“砰”，大家就一起死，你说好不好啊？

不好，李三讪讪地笑了笑，那个，听我的命令，所有人撤到一百米以外，这里就我跟他，俺们俩单独唠唠。

所有人都听见了李三的话，但没一个人行动。

怎么着，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是，赶紧给我滚犊子，这是炸弹，你以为呲花呢？

所有人都摇摇头，李队，要把你一人留在这，我们就太不是东西了。

李三说，我有办法，赶紧给我滚。

可不管他怎么打怎么骂，还是没一个人走。

目标人物笑了笑，既然你们心这么齐，咱们就一道下地狱吧，他的手按到了引爆器上，李三大喊“不要”，李三话音未落，就听“哎呀”一声，手跟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离开了引爆器，目标人物疑惑地看了看，手上不知怎么回事多出一个口子，可明明没看到有人动手啊。

他无暇细想，甩了甩手，发现不影响操作，再一次把手放到引爆器上，李三又是一声“不要”，目标人物的手倒是没出什么事，可炸弹却掉到了地上，等他反应过来想捡起炸弹的时候，李三眼疾手快一脚把炸弹踢开，然后一队人跟饿虎扑食一样将目标人物牢牢控制住。

10

李三知道这都是猴子的杰作，可还没等他转身感谢猴子，就发现猴子一脸错愕地看着柠檬。

你，你怎么会在这？猴子看见柠檬，激动地有些结巴。

柠檬还没开口，就见李三一个敬礼，宁局，任务相当成功，请指示。

柠檬笑了笑，没啥指示，你们都辛苦了，收队吧，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好，你们聊，你们聊，李三笑着带着手下离开。

怎么回事？猴子看着柠檬，感觉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很简单，柠檬莞尔一笑，煞是好看，她理了理散落在耳边的头发，这一切本来就是一个局。

什么意思？

柠檬看着猴子求知若渴的神情，告诉了他一切。

柠檬说，其实猴子跟她的的巧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好戏，为的就是引出猴子完成这个任务，那个目标人物是三大集团专门请来在火车站实施炸弹犯罪制造恐慌的，原因就是三大集团不满足于整天小偷小摸，竟然走私贩毒，他们贩运的白粉被警察给查封了几次，损失颇为惨重，就想用这种方式向警方宣战。

猴子问为什么是他。

柠檬说因为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猴子问李三不也是小偷集团的首领吗，为什么突然成了正面人物了。

柠檬笑着说李三本来就是警局派到小偷集团的卧底，一开始只是个小贼，谁晓得他上进心这么强，没几年居然做了龙头，警局索性就将计就计，让他牵制三大集团。

猴子问，我都有点糊涂了，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蟊贼，除了偶尔打个架之外跟警局并不熟，怎么就找上我了。

柠檬说你以为你怪低调的是吗，其实你做的那些事我们早就知道，公交车上你点人老头的环跳穴，让他狠狠地摔了几跤，地铁里你用指甲把色狼的裤子划开，火锅店里就不用说了，商场里也不用说了，反正都有监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没监控，你做的这些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猴子问，几个意思？

柠檬说，因为我一直在跟踪你。

猴子问，跟我干啥，我又不是明星。

柠檬说，一开始你跟四大集团闹矛盾，怕你被人弄死就跟着你，后来发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就继续跟下去了。

猴子说，然后跟着跟着就跟出感情了？

柠檬说，你少没个正经，跟你说句实在的，你愿不愿意转行。

猴子问，干啥，不摸金了，改开锁吗，我知道不少同行洗手之后都干这个，还美其名曰公安备案，其实说白了就是有案底呗。

柠檬白了他一眼，你懂的还真多，不过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表面上看警察抓犯人就是走刑侦的流程，其实离不开各种专家的缜密配合，有痕迹专家、枪械专家、拆弹专家，现在我想请你做我们的盗窃专家。

猴子摇摇头，感觉不是什么好活。

那你干不干嘛？

干，不过我有个要求，能不能别叫盗窃专家这么土鳖？

你想叫啥？

宠你专家。

柠檬看着猴子，脸上红晕渐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