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

菲菲在想，伸还是不伸?

菲菲在想着要不要伸出去的时候，自己那双洁白柔软的小手已经递了出去，放到了一双长着老茧和由于长期夹香烟而食指跟中指略显微黄的老手里。菲菲能感觉到那双手在那种微微使力用粗糙的指腹在摩擦自己手上的细滑的皮肤。那一刻，她想把手从里面抽出来，可惜失败了。

看着自己这双依然柔嫩纤细的小手，菲菲忽然记起了小时候被人们怜爱地摸着双手的感觉。与其说是回想起来，不如说是她是凭借家人的回忆在想象。

小时候的自己很可爱，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想要过来抱一抱，或者摸着那双肉肉的小手直说，“这小孩太可爱了，真想抱回我家去”，而现在，那些老男人也是温柔地握着自己的双手，他们心里想的是，“真想把你抱到一张我老婆永远也找不到的床上去”。

妈妈说，“我们菲菲九个月大的时候就能自己站起来了，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走路，可聪明了!以后我们的菲菲一定会……”。

菲菲听着妈妈对自己的这番夸赞，仿佛看到了幼小的自己被那些大人们紧紧地牵着双小手，试图领着她走向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她也不负众望，一岁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大人牵着自己的双手蹒跚学步了。她踏着那尚不稳的小步伐，一个人去探索某个神奇的世界里，堆满物品的杂物间，客厅里的各种大大小小的摆件，还有厨房里好玩的锅碗瓢盆等等。

她多么怀念小时候的时光，即使早已分不清哪些真的是记忆，哪些是自己在脑子里杜撰出来的回忆。不到一岁的菲菲热切地把小手伸到大人们的手里，希望他们牵着自己一步步地往前走。

如今，菲菲的工作经常要应酬，一个个自称君子，满口胡言，直说自己是单身的老男人，他们只需要把手微微抬起来，等着菲菲她们主动把手伸到自己的手心里。

那天晚上，菲菲跟另外两个女同事在上司的带领下来到一家看起来很高级的饭店，那些脑子和钱包里都装满了钱，还有女人的大老板们陆陆续续入座。菲菲紧紧地交握住自己的双手。而那位高大英俊的上司将双手塞到在场的女老板里，隔着三四个座，菲菲依然能看到他们交握着的双手在亲密地互动。

那个一个月前还羞羞答答的女同事，也已经学会了主动把手伸到老板们的手里，“尹总，你明天真的不来参加我们公司的活动?这样可不好喔!”而菲菲在想，“我也要把手伸出去吗？伸还是不伸呢？”到最后，那双紧握着的双手依旧没有伸出去。

从大学的时候开始，菲菲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仔细地在手上挤上很多护手霜，慢慢将它们抹匀，希望能渗到自己手上的皮肤里。自从看到一句话，“手是你的第二张脸”，菲菲就开始护理自己的那第二张脸了。

护手霜不知道买了多少，还试过一次性买了二十支。她每晚仔细地将雪白雪白的护手霜涂在手上，轻轻地按摩双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菲菲那双本来就修长纤细的小手，变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柔软。

回过神的时候，菲菲的双手还在那双老气、粗糙但是盛气凌人的手给紧紧地握住。那位成长快速的女同事在身后看到她这个样子，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小样儿，李菲菲，你不是不舍得把双手伸出来的吗？现在不照样乖乖地伸了出来!”，接着，那位同事冲上来，推开菲菲，熟稔地把手伸到那双长满老茧、上面还残留着烟味儿的手里。“张总，今晚这个聚会怎么少得了您?到时候记得准时到场哦！”

这个时候，菲菲意识到自己该做出那个决定了。回到家里，她将那封早就写好的辞职信发到上司的邮箱。“老娘不干了!我日夜呵护的‘第二张脸’不是为了主动伸出去让你们这些人摸来摸去的!”然后，她又在网上买了十支护手霜，从最后一支护手霜里挤出洁白柔软的膏体涂匀在双手上，仔细按摩。她希望在下一份工作不再需要把双手伸到那些想吃了自己的手中。

手，伸还是不伸呢？菲菲心里的答案一直没变。“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