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真真切切地把自己心里最为阴暗的那一面翻出来晒晒太阳。
春节前那次去看病,原本是打算再到省上医院去好好诊断一下的,毕竟,苦苦等了五年多,好不容易才等来这样一次机会,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机会。
最后,因我的身体条件限制,只好将就着到我们地方的州医院住了几天院,做了一些相关的检查和简单的治疗。
检查结果很糟糕:双侧髋关节和膝关节都废掉了!尽管如此,倒也远远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糟糕,至少,五脏六腑还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好多人都说,现如今,国家政策这么好,像我这种情况就应该去做个残疾鉴定,这样一来,可以享受一些相应的补贴、救助,可以为我父母减轻一些负担。
以我的身体情况,出门一趟相当不容易!因此,住院期间(2020年1月10日~19日),特地让我妈和我弟弟替我去残联走了一趟: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去鉴定一下,同时,还可以咨询咨询,像我这种情况,有哪些相应的政策,有没有一些针对性的又比较适合的帮扶措施。
等我妈妈和我弟弟去询问后才知道:做残疾鉴定也是需要提前预约、排队的。听我妈妈和我弟弟说,去鉴定的人很多很多,挤得很!
于是,预约好了到2月19日去市医院做鉴定,残联的工作人员拿给一张残疾评定表,让我们带回家填写完后拿到村委会去盖章,并交代我们一些相关的事宜。
眼看事先约定好的鉴定时间就要到了,可又赶上疫情肆虐,好多严防严控的措施都还尚未被解除,这该如何是好?简直愁死人!
2月18日,有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原先预约好的时间需要往后推迟一下,到什么时候能做鉴定了,他们会通知我们。
“如此甚好!甚好!”我暗自庆幸。
可我妈妈又发愁说:“白底板照片也没去照;残疾评定表也没填,还要拿去盖章;到时候请谁帮忙接送我一下也还没着落;到那时,你弟弟怕是也上学去了,我也打工去了……如果人家突然通知说叫去鉴定可咋办?”
我说:“到可以鉴定的时候,人家应该会提前通知我们的。”
说句实话,我也愁啊,抛开旁的不说,出行问题始终是个极大的困难。我生病这些年,已经不知请亲戚朋友们帮忙过多少回,一次又一次的麻烦他们,也实在过意不去啊。
2月28日,市医院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通知说:“ⅩⅩⅩ是吗?我是ⅩⅩ市医院的,那个你们之前预约的平台现在已经帮你们约好时间了,在3月5号的下午,你们记着来嘎。”
啊,又可以到外面去走走了,心中不免有些窃喜,同时,也有些发愁。
就在大约一周前,我妈妈也到城里打工去了,我弟弟倒还没去上学,但正在我(堂)大伯家刚承包的邮电所里帮忙。当然,最为严峻的考验仍然是出行问题:又该请谁帮忙接送我去一趟?
最先想到的,除了我舅舅和我(堂)大伯,就是春节前我去住院时跟他搭过便车的光升大老爹(老爹,等同于爷爷。光升,一位三十几岁的小伙子,他是我爷爷辈的)。
我舅舅,前几天就到城里打工去了。
而我大伯,人家平常也比较繁忙,我生病这些年,经常麻烦他帮我办事情,怎好一次又一次的麻烦他?
光升大老爹,前面那次跟他搭便车,他就一分钱也没收我们的,叫他去吃饭,他也不去;听我爹说,近些天,光升大老爹在村里的牟ⅩⅩ那儿相帮着打沙。
我爹说,我大伯之前就跟他说过,我生病成这样,他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只要他能帮得上的,我们都可以跟他说,他一定会尽可能的帮忙我们。
权衡之下,我爹只好厚着脸皮给我大伯打电话,看他能否帮忙一下。
我大伯说,他们那辆比较宽敞一点的车,前几天他外甥(永平表兄,他也在我大伯家帮忙)开着出去办事情把后面的挡风玻璃给撞掉了,正在维修……他那辆中华车又怕我坐不上去,要不,过几天再去?
我爹只好说:“哦……已经预约好了……大哥,那我再去请请瞧别的(别的人)。”
啧,也真难为我爹了!我生病这些年,又是带我去看病,又是办这事那事的,父母一次又一次的请人帮忙,不知欠了多少人情。做父母的难啊,总有操不完的心!
我暗自思忖着:“可已经预约好了呀,去!一定要去!哪怕是花钱租车!遇到困难就退缩,那可不是我的风格!再有,推迟来推迟去的,又不知道得推到什么时候去,很可能又是不了了之了。趁着去鉴定,也可以顺便去问问春节前购买的益赛普的赠送情况,如果合适的话,还想再买上几次的,准备用够一个疗程。”
昨晚九点多,我大伯让我弟弟给我打来微信视频,等我拿主意,到底要去鉴定还是不去鉴定?
“我也拿不定主意……”我说。
我大伯说:“……请别人一趟也是需要好几百块钱的,能节省一点就节省一点,把我们的那辆中华车的座位两边塞上一点被子之类的东西给垫起来一些,你尽量克服一下算了……”
既然我大伯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只好勉勉强强应了。可我的情况只有我清楚,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克服得了?愁啊,愁啊……
在家里,我似乎和我爹特别无缘!常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口舌之争。
好多时候,他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做的是对的,而我,恰恰又不赞同他的看法和做法,因此,经常争论得面红耳赤,想想都有点好笑!
我一直自认我是一个比较能包容的人,常常提倡求同存异。面对其他人,我总能很冷静,就算遇到不同意见时,也不至于会产生争执,更会自然而然的退让。但是,每次和我爹有不同意见时,总抑制不住情绪。
每次和我爹起争执,我就在想:我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心里就已经够难受的了,他作为一个大人,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让着我?
我也意识到,我这人就是话太多了,而且比较心直口快。在家人面前,说起话来往往会不加思索。最近一年来,我试着克制自己,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
对我而言,最需要修炼的就是学会忍耐。现在,每次想和我爹发生争执时,我就暗示自己:你和自己家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你将来能成什么事?心里、眼里一丁点事都容不下,那心胸未免太狭隘了吧?
常常与我爹发生争执,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我内心的阴暗。
我感觉,在我瘫痪之前和我瘫痪之后,我爹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似乎只看得起我弟弟看不起我:比如,家里面的好多事情,他都只征求我弟弟的意见。当然,从周围人的言行举止中,我也察觉到,大家似乎都对我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还有,父母在最初(我读初一二时)的时候没对我的关节疼痛引起重视,以致于到后来他们耗尽钱财、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也没控制住我的病,还给我今后的人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而那时(我读初一二时),我妈还没有出去打工(那时也几乎没有女人家出去打工),她算是没有经济能力,家里的财政大权全掌握在我爹手里,因此,在给我看病这件事上,我妈几乎没有决断权。
……
其实,我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我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初,我认为我的关节疼痛反正根本不影响走路,就连跑步、打篮球、跳远,甚至是干体力劳动,也丝毫不影响,能为父母省一点是一点吧,如果父母为我花了钱,我家的经济地位就比不过两位叔叔家了……我被自身争强好胜与逞强的脾气秉性给害了!
当然,初中时也检查过一次,在镇卫生院检查的,不过并没有查出什么毛病,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关节就是有些疼,有人说是生长痛,有人说是在学校经常跑步累的……总之,当时并没太放在心上。
自我瘫痪之后,每次需要我爹为我办个什么事,他就总有太多的话,甚至是找出一大堆理由,似乎就是在说:办什么事都不简单,程序多,麻烦!我明显感觉得到,对于这次去做残疾鉴定,我爹也不太支持!
当然,对于这次去做残疾鉴定,我妈妈肯定是支持的,至于我弟弟,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没问过他。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家人都不支持我,那还有谁会支持我?好多时候,真的很伤心,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事实上,很多时候都是我自己疑心生暗鬼,然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庸人自扰罢了。特别在我瘫痪之后,我就变得特别敏感多疑且极度缺乏安全感,有的无的想太多。
过去的五年里,村委会的和民政办的工作人员都说过好几次,让我本人亲自去做个残疾鉴定,但由于我自身身体条件所限,一直拖着没去。而我家又确确实实因为我生病而使家庭陷入极度的贫困,大约一年前,村委会的、民政办的出面给我办了个残疾证(肢体残疾二级)。
昨天晚上,我就和我爹商讨,要不暂时不去鉴定了,我的考虑如下:
1.首先是出行的风险。每次出行,就怕时运背出个什么事故,让我的家庭雪上加霜,这些年,我的父母已经够苦的了。当下正值特殊时期,又多了一道风险。
2.父母又得替我操心。看着我爹、我妈一次又一次的厚着脸皮去请人帮忙,看着他们打电话求人的样子,我实在于心不忍。
3.去鉴定的意义不大。我现在算是肢体残疾二级,如果去鉴定,晓不得会被鉴定为几级?毫不避讳的说,若级数太高,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以后我身体会好转了呢;若级数太低,那鉴定不鉴定都一样。
我和我爹,竟然“不谋而合”,初步决定:不去鉴定了!
我始终认为,要想改变我们这个家庭的贫困状况,最大的阻力在于我,只有我的情况渐渐好转,我们这个家庭才有翻身的可能。就拿最简单的来说,因为我生活不能自理,父母就不能都出去打工,总得留一个人在家照看我。
因此,这次出行,名义上是去鉴定,却也不单单只是去鉴定。主要还是想去解决一下注射益赛普的相关问题。我想为自己最后再赌一把,注射益赛普或许会有一点希望。
春节前我给负责赠药的相关工作人员打电话咨询过,说赠送的药品申请下来很快的,但得春节过后才可以拿药了。之后,鉴于疫情肆虐,可能会有所推迟,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消息。
之前注射了两次益赛普。
第一次是在州医院住院时注射的,注射了2支,感觉有点效果。
第二次是春节过后,由于在药店里买不到注射用水,只好带着药品到镇卫生院去注射,但人家只敢给注射1支,注射完,没什么反应。每一次注射1支的话,每隔三四天就得注射一次,每去注射一次,就得请人开车拉我到镇上去一次,太麻烦!
像我这类病,好多人都是自己注射益赛普的。这次去鉴定,想去问问看能否带几支注射用水回来,若能,以后干脆在村里请个人给我注射或自己注射。
昨天夜里,一直在纠结:我是去鉴定呢,还是不去鉴定?去鉴定吧,又害怕出行风险;不去鉴定吧,以后我也不打算再去鉴定,益赛普也不注射了,只能一切听天由命,看自己的造化了……
一大清早,我妈就给我爹打来电话询问我去鉴定的事。我爹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要去还是不去,就把电话拿给了我,让我自己和我妈说。
我说:“……我不想去了,去不去都行……”
我妈大概猜出我不去的原因,立马恼了:“一会儿说去!一会儿又说不去!……我先忙去了,到底去不去的,等晚上又说!”看来我妈是支持我去的,估计她也已经请好了假。
去与不去,决定权在于我,但我有所顾虑:首先,是出行的风险;其次,又得难为我爹我妈去请人帮忙……我跟我爹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下去与不去的利弊关系。
我爹说:“这也怕,那也怕,那就啥事也做不成!至于请人帮忙,该请还是得请……”
今天下午,我爹到镇上去跑了一趟。一个是去村委会请人帮我填写残疾鉴定表和盖章,另一个是去帮我洗白底板照片,还有,去和我大伯商议一下请他们的车子接送我去鉴定的事情。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不太愿意去做残疾鉴定的:尽管我因病致残已是既定事实,但是我打心底里抵触这个事实;也总感觉,去做残疾鉴定,就好像是在和国家、社会伸手要钱。
然而,退一万步讲,去鉴定一下,或许能给我的父母减轻一些负担。既然周围人好些人都建议我去做个鉴定,那就去鉴定一下吧。
下午六点多钟,我爹从镇上回来,去鉴定的事情总算定了:预计3月5日早上从家里起身……
(2020年3月2日 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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