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下）

初生（下）

2018.10.21        星期日        阴转小雨

1.

青儿不知自己在铁床上躺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像在冰窖里一样，全身如同冰块。

“宁医生来了。”青儿侧着头，看到一群人进来，那个没有穿白大褂的人特别显眼，个子不高，圆脸，短发，大约五十多岁的模样。

这位宁医生走到青儿床边，看着青儿的脸说：“姑娘，你是哪天来的最后一次月经还记得吗？”

“记得。”青儿点点头说：“是去年十一月十三日来的最后一次月经。”

“哎！”她叹了口气说：“你这个生产日期是谁给你算的？”

“是村里的医生算的，两个月的时候我在××医院检查的，因为我关节变形必须剖腹产，所以后来就一直在那里检查。”青儿说。

“你的预产期整整少算了一个月呀！下个月的今天才是你的预产期。”她说着，青儿看到帮她登记的那个白大褂护士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她听着抓住铁床的床沿叹了口气。

“如果……”她欲言又止，望了望青儿说：“你的羊水破了，必须马上手术。”

青儿想起，那个护士做检查时，她用戴着手套手指在下身抠了一下，当时她疼得“哎哟”叫了一声，护士还训斥说“叫什么叫，生孩子都这样。”跟着一股暖流流出体外。青儿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好像解小便了。”

“难道刚才自己解出的不是小便？”青儿想。

2.

电终于来了，宁医生让陈春赶紧去缴纳手术费，因为羊水破了，青儿手术前的检查也来不及做了，她必须马上手术。宁医生对旁边的一位医护人员说：“打电话把麻醉师叫了。”

第一次为人父母，陈春和青儿懵懵懂懂的，早上走的时候只带了青儿自己换洗的衣服，没有想到要给未出世的孩子带衣服。“这孩子马上要出生了，用什么东西包着呢？”陈春突然想起。

交完手续费，陈春在医院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给青儿的姐姐，叫她送个大片（包孩子的包袱）来。

半个小时后，青儿的姐姐和陈春的兄弟到了医院，他们听说青儿马上要生，心里急，把孩子衣服的事忘记了，只拿了一块大片，在村里找了辆三轮摩托车就急冲冲地走了。

陈春把大片交给医护人员。这是一块补着补丁的片，是青儿姐姐的孩子用过的，灰色的棉袄改的，一块橘黄色的补丁特别显眼儿。

3.

青儿被送进了手术室，医生、护士们不停地忙碌着。挂点滴、打麻醉、量血压、测心跳……青儿看着他们走来走去，她好想睡一觉。

“孩子拿出来了，是个男孩，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体重是三斤七两。”青儿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来看一眼你的孩子！”青儿挣扎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孩子。好小呀，包在大片里只能看到一张小脸。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说“手术完成了，可以把她推到病房里去了。”陈春的兄弟和他把青儿送到病房，看到青儿母子平安他们就跟着三轮摩托车回去了，留下青儿的姐姐帮着陈春照看青儿和孩子。

在病房里，青儿姐姐抱着刚出生的孩子，陈春陪着青儿。

4.

六月的天，青儿盖着棉被还说身上难受，那点滴慢慢流入她的身体里，她感觉好冷。陈春问护士要了两个吊针瓶，把里面灌入开水放在青儿的被子里，她还哆嗦着。

青儿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难受过，身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发出一阵呻吟，攥着劲儿伸出手抓住床上的铁管栏杆，像要把它捏扁似的。

陈春担心冷冷的铁管栏杆对做月子的青儿身体有伤害，怕它会加重青儿的病情（类风湿性关节炎），每次青儿伸出手乱抓时，陈春就伸出自己的手让她抓。他从来都没有想到青儿会有这么大的劲儿，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捏断了。

有时青儿会抓到他的头发、脖子、手臂，每次她都是攥足劲儿抓，不一会儿功夫，陈春累得筋疲力尽。

从手术室里出来，青儿的姐姐就抱着孩子，不知是不是换了环境，孩子总是不停地哼着，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看到青儿的样子，青儿的姐姐让陈春抱会儿孩子，她照顾青儿。

就这样俩人轮换着，两个小时过去了，孩子还是哼唧着，青儿还是呻吟着，乱抓着。病房里产妇家属让青儿的姐姐去喊值班室里的护士，让她们看看孩子怎么了？

护士一边向病房里走，一边说：“孩子不哭他干嘛？孩子就是哭的。”她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孩子就走了。

青儿的姐姐又抱着孩子在床前抖动着，希望孩子能睡一会儿。看到妹妹的样子，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希望天快点亮，天亮了就能找到医生，就能让妹妹减轻痛苦！

5.

凌晨四点多，青儿的姐姐看到怀里的孩子没有哼唧了，她想一定是哭累了，现在瞌睡来了，就把他轻轻放在青儿的脚头。

放好孩子，青儿的姐姐让陈春休息一会儿，她照看妹妹。折腾了一夜，青儿还是那么大的劲儿，抓的她好疼。

五点多，几个护士来查房，看到青儿脚头的孩子，叫陈春赶紧把孩子抱到办公室，“怎么看孩子的？孩子都这样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真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孩子的？”有个护士厉声说道。

“孩子怎么了？他不是在睡觉吗？”陈春一下子慌了神，抱起孩子，木呆呆地跟在那个护士身后。

青儿身上不难受了，她好累，好困，好想美美的睡一觉。

陈春耷拉着头走进病房，青儿的姐姐没有看到他手里的孩子问道：“孩子怎么了？”

“不行了，她们在找医生抢救。”陈春说完扶着床沿坐下，呆呆地看着青儿。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青儿的姐姐问道。

青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什么都不想想，她只想睡觉。

“××床你不去把孩子处理了，放在办公室里干什么？赶紧去处理了，等会换班时要罚款的。”一位护士站在门口喊道。

“你们不是说打电话找医生来抢救吗？怎么又不行了呢？”陈春站起身问。

“都没气儿了，还找医生？谁来都不行了。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孩子的？”护士抱怨道。

天亮了，青儿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孩子一眼，孩子没有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滴眼睛也流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从怀孕后的检查到预产期的错算，到转院，到羊水抠破……初生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不知道是谁的错，不知道该找谁评理！

2018.10.18

（社群第19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