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一只能吃的摄影师
文 /文明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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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沙漏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那个暑假的。”小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尽量让自己舒服点，“具体是因为什么也说不上来，可能喜欢的是那个暑假只要花两元钱就可以和他坐着地铁绕城一天吧。”
她忽然坐直身体，然后盯着我说：“其实我特别喜欢坐地铁，怎么说呢？在上面能让我安心。看着周围的人慌慌张张的赶着上下班或者靠在座椅上睡得香甜，都能让我觉得心安。”
桌台上的沙漏已经流完了，我将沙漏转过来，让它重新开始流动。
小知望着沙漏看的出神，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不丢。
那是我在陪妻子逛夜市摊的时候发现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坐在夜市摊的最末端，手里捧着一本《朝花夕拾》就着身旁的一个小台灯在读。她的面前摆着一块红黑相间的床单，床单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和其他地方摆摊的不同，她这里没有任何从批发市场里批发来的东西，多数都是用过的二手商品，而且一个个看过去，都已经有些年头。
我一眼瞧中了靠近老太太身边的沙漏。沙漏不大，通身用红色的实木雕刻出两条不知名的植物的藤茎做为支撑，两端的底座用黑色的条纹乌木制作。仔细瞧过去，仍能瞧见木材原本的纹路，环环相套。或许是时间太久的原因，两端的底座竟被磨损的有些发亮。
“这个多少钱？”我指着沙漏问到。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书，将戴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摘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看了一眼说道：“这个，一百块。”
“有商量的余地吗？”我问。
“没有，就一百块。”老太太重新将眼镜带上，抻了抻自己的衣服接着捧起了书。
一般来说，我极少遇到过这样的卖家。她对于今天能卖出多少东西丝毫不在意似的，不去吆喝，不去做过多的妥协，甚至中途都没有怎么看过顾客一眼。
妻子仔细瞧了一眼老太太，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她，老太太伸手接过，拿起面前的沙漏递了回来，两个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我认识她，”妻子和我走了很远之后才忽然开口，“她是个退休的大学教师，家里不缺钱。”
“你的老师？”我问。
“不是，我见过她女儿。”妻子答到，“她老伴前两年去世的，去世之后她就这样了。”
“什么样？”
“就是每晚都会出来摆地摊，卖的东西多数都是她和老伴之前用过的。”
“卖掉他们的回忆？”刘小知打断了我的讲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摇了摇头，用手抻了抻自己的衬衫，仔细想了一下说到：“不知道，可能仅仅是老太太想把这些东西做个延续罢了，她希望有人能继续喜欢这些东西，喜欢他们曾经喜欢的。”
经过我的诉说之后，小知对沙漏的兴趣更大了。她伸出手想去触摸，总觉得有些不合适，便抬起眼睑瞧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以示我的默许。
“这个一直在流，不会穿帮吗？我是说后期剪辑的时候？”小知突然问。
“其实没关系，咱们是采访而已。再说这个也很契合今天的主题，我也很喜欢，穿帮就穿帮了吧。”
“我就蛮喜欢你这种随性的态度，比现在大多数死气沉沉的人有趣多了。”
“是吗？”我点点头露出笑意，“我以前也是个死气沉沉的人。”
“就好比现在的人谈恋爱，有点太盲目了。大家都在寻找合适不合适，可是压根不记得恋爱的本质应该是爱不爱。”小知接着说到。
“所以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啊。”我接过话，“你总不能找一个与你各方面不合的人每天与你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过一辈子。假使你们两人每天早上起来都喜欢听音乐，你喜欢爵士，而他喜欢摇滚。爵士和摇滚本来都没有错，可是问题就出现在这，就是因为两方都没有错，解决方案也就变得很简单，要么你慢慢放弃爵士，要么他慢慢放弃摇滚，要么你们慢慢放弃对方。”
“那你是怎么选的？”小知问，“我是说，是你放弃了音乐还是你老婆放弃了？”
“我们两个喜欢的音乐风格差不多。”我答到。
小知把姐姐失恋的消息告诉了他，他让小知多陪姐姐聊聊天，多宽宽心。可是小知有些犯难，她不知道从哪开始聊起，甚至姐姐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恋的状态。只是每周出去与他约会的时候，姐姐依旧会跟着出去，在地铁站分开之后，姐姐就不见了踪影，直到晚上五六点钟的时候，姐姐又会出现在约定好的地铁站等着。
姐姐从来不问两人一天的行程，小知也就不再提。
“我们这周六去看话剧怎么样？”在一个晚上他突然发来消息。
姐姐坐在书桌边在敷着面膜，她似乎觉察到了小知的动静，但只是笑了笑也没再多问。
“好呀，去看什么呢？”刘小知回复到。
小知倒是挺想去和他去看一次话剧的，这个小知从来不懂得艺术种类，因为他，已经根植进自己的心里了。但小知几乎快忘了他还喜欢舞台的事，与他在一起之后，完全没再见他提过任何关于戏剧、表演之类的事情。
“这周六有个英国剧团来演出，英文原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要不要去看？”他有些激动。
“那看的懂吗？”小知有些犯难。
“没事，演出现场有LED字幕器的，可以看到中文字幕。”他接着回复到。
“好呀，那就去看吧。”小知与他互道了晚安后关掉了手机。
周六早上小知和姐姐照常出了门，话剧演出时间在下午两点。到了和他约定好的地铁站，姐姐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小知叫住了她。
“姐，你今天去干什么？”小知问。
“我有点自己的事要办。”姐姐转过头，站在电梯口，“你们去玩吧，下午五点在这里碰面。”
根本不容小知再多问，姐姐便踏上电梯出了站。
小知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这是先前自己不曾体会过的。她很想知道姐姐的每个周六是怎样度过的，可是姐姐却始终不说。
每每想到姐姐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城市里闲逛一天却没处去的时候，都有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小知自己也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渐渐地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了。倘使把自己放在一年前，小知只会开心地游逛一天便是了，从不去想这些。
是因为他吗？
剧场门口的人有些多，小知之前并未去看过话剧，她自然不晓得仍有那么多人对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感兴趣。
剧院观众坐席是两层，越靠前的票价越贵。他买的是两张在中间座位，小知坐下，手心有些出汗，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知还是有些紧张的。
是的，这是一种小知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小知有些兴奋，临近结束的时候，小知转头，想看看身旁的他在干什么。他全程未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
透过密密麻麻的观众，小知却一眼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是姐姐。
她用右手托起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舞台，仿佛身边人的掌声与她无关一样。
小知没有告诉她自己今天来看戏的事，她也没问过。甚至在小知的印象里，姐姐从来没有走进过剧院，最起码没有告诉过小知。
小知全然没有了心思去看戏，她时不时的转过头望向姐姐的方向。姐姐仿佛定住了似的，不论周遭的人怎样骚动，她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散场的时候，他送小知到地铁站。
“你刚才在看什么呢？我看你一直在转头。”他问。
或许是还没到下班时间的原因，地铁里的人不算多，两人坐在座位上。
“我刚才看到我姐姐了。”小知转过头。
“哦，这样啊。”他点了点头，声音顿时小了下去。他知道姐姐分手的事，小知和他说过。
他轻咳了一声问到：“你姐姐知道今天你来看戏的事吗？”
“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
“那还是不打扰她了吧。”他说到。
可小知记得，在演出结束的时候，当字幕器上显示出最后一句台词的时候，一直不动的姐姐突然放下了抵着下巴的右臂，顺势捂住了嘴。
她依旧没哭，她静静地看着字幕器上久久没有散去的那句“古往今来多少离合悲欢，谁曾见这样的哀怨心酸。”一动不动。小知有些相信，这世间所有的情感都是互通的，甚至是可以延续，不论时间与人群。
而他，面前这个自己喜欢了将近两个月的人，此刻正望着地铁外，暗自发呆。地铁经过一条隧道，一束亮光投进来，晃了小知的眼。
这两个月来的所有突然涌入小知的脑袋，她难得的望着他，静静地回想着。小知找到了一个与他最大的问题所在，自从他来的第一天起，在他租住的那个小屋的时候就出现了，小知只是不愿意承认，他和她，好似永远也没有一个可以互通的情感，他永远紧绷的一张脸，让小知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是的，拦下姐姐爱情的父亲。
他突然拉起小知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或许是紧张的原因，他的手掌有些湿润。
“快要开学了。”他讲到，面无表情。
“嗯。”小知本来想要回答，轰隆隆的地铁声盖住了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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