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图写故事】妖鱼传

【看图写故事】妖鱼传

壹·相遇

在安德烈变鱼之前，他们都以为这是一段奇妙的邂逅。

邱云儿脖子上挂着相机，她已经拍了很多张照片，准备发表时配一句很应景的诗“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她扶着栏杆，边走边欣赏青山绿水，一不留神脚下一绊，差点趴到了地上。

她回头，发现一个白皮肤、蓝眼睛的小伙子坐在栏杆前看着他笑，额前的短刘海被吹了起来。

“对不起。”他中文说得很吃力。

邱云儿发现他腿上放着一个速写本，虽然自己是中文系在读，年少时也报过几个美术班。

“画的什么？”她问。

小伙子把本子你给她，上面画着一个穿长裙的外国女子站在高甲板上，一个男子在下面微笑着望着她。

图一侧用记号笔写着“Titanic”的字样。

“这是杰克和露丝？”

他点点头，邱云儿坐在他身边，往前翻了翻，都是“泰坦尼克号”里的情节。

“很传神啊。你叫什么？”

“安德烈。我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美国人。”

邱云儿翻着速写本，有点爱不释手，“为什么要画他们？”

“他们的爱情是我见过最伟大的爱情。”安德烈认真地说。

“中国有什么好的故事吗？”他又问。

邱云儿把本子递给他，“中国的故事都很含蓄。就拿我们这次的作业来说吧。老师让从‘琵琶行’里解读‘知己’。”

“‘琵琶行’是什么？”

“是和《长恨歌》齐名的一篇叙事诗，给你念出来，你指定一个字也听不懂。”邱云儿笑了。

“‘长恨歌’又是什么？”

邱云儿叹了口气，头靠在栏杆上，自顾自地说：“最近《妖猫传》热映，‘长恨歌’连同倾国倾城的杨玉环再一次闯入后人视线，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却鲜有人提及。”

安德烈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认真在听。

“安德烈，你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吗？”邱云儿话锋一转，问了他一句。

安德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有机会真想带你了解一下。”

贰·变鱼

这个世上是有平行空间存在的，进入平行空间的唯一入口就是深度睡眠。

邱云儿是被冻醒的，她感到奇怪，自己虽然乘坐的不是豪华游轮，但也不至于简陋到这种程度——准确来说，这是一只乌篷船，船上似乎只有她一人。

邱云儿从遮阳篷里钻出来，江岸上长着红枫叶、白荻花，江水在秋月下泛着粼粼波光。

“这不是我该在的地方呀。”她心想。

“邱云儿，邱云儿……”似乎有谁在叫她。

一只鱼篓映入眼帘，红鲤鱼在里面翻动着身体，它在挣扎。

“你在叫我吗——一只鱼？”邱云儿蹲下身问。

“我是客船上和你相遇的男孩，就在几小时前。”他焦急地摆动身体。

邱云儿听出了他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安德烈？你中文好像更流利了。”

“那是因为我快干死了！”他有些恼怒。

邱云儿笑出了声，正要去找容器。

“等一下。”她拿起了那个鱼篓仔细端详着，“编得真严实啊，只有盖子上有出气的缝隙。”

“就用它了！”她小心翼翼托起鱼，用鱼篓舀满了江水，把鱼放了进去。

“感觉全身每个细胞都活了啊。”鱼说。

邱云儿提着鱼篓回到遮阳篷里，笑了一路。

“真不敢相信你是安德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低头盯着鱼问。

“不知道，鱼的寿命很短的。我可不想一直这个样子。”鱼正在有限的空间游来游去。

邱云儿把鱼篓放到地上，在船上找来找去。

“果然有。”

“什么东西，钓鱼的工具？”安德烈问。

“有你吃的食物。”说着，邱云儿把安德烈的美食撒了进去。

叁·分歧

妖行天下，只是你没有看见而已。

邱云儿费了吃奶的劲才把船划到一片芦苇丛里。

“你不是说你住水乡，会划船吗？”

“我只见过猪跑。”邱云儿拨开芦苇丛，往不远处望去。

“看什么呢？”

邱云儿“嘘”了一声，“有人在弹琵琶。”

“我也看看。”

她拿开盖子，鱼游到上面。

不远处的船上有一个女子手抱琵琶，低眉信手地弹奏，正对着他们的白衣老头抽抽搭搭哭着。

“那个抹眼泪的老头是谁？”安德烈问。

“那是白居易，我们穿越到他和琵琶女相逢的时候来了。”

一曲罢，白居易站了起来，用衣袖擦干了眼泪，他对面前的女子说：“明日诗成，我定会献给姑娘。”

那姑娘蹙眉道：“我本一介民女，大诗人能为我作诗真是感激不尽！”

白居易送走了客人，跳上了岸，骑马匆匆而去。

“我们该走了吗？”安德烈问。

“等一下，你看。”

安德烈的目光又回到船上，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出现在琵琶女面前。

“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邱云儿没应声，趁着月亮躲进云层里，她把船划得离琵琶女的船近了些。

“姐姐，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黑衣女子说。

“为何？”

“白居易的诗里定有姐姐的身世，明日拿到诗，我就去找那个负心汉报仇，让他读完诗死去。”黑衣女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琵琶女轻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为我的遭遇耿耿于怀吗？”

“当然，世上的负心汉都应该尝到恶果。”

琵琶女犹豫片刻，问她：“诗能保住吗？”

“我会先把诗丢给他，他读完后做何处理不能保证。”

琵琶女听后，急忙说：“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黑衣女子眉头紧锁，“难道姐姐宁愿让自己的不幸流传后世也不愿报仇？”

琵琶女没有应声，黑衣女子转身离去，神情明显不悦。

肆·求诗

杀手能回报给人的只有他人的命。

蹩脚的船夫邱云儿把船靠岸，她跳了上去，步子很急。

“你要去哪？”鱼问。

“白居易家。”

“去那里做什么？”

邱云儿低下头对安德烈说：“去晚了诗可能就被毁了。”

“那关你什么事？”

“一想到回到后世，所有人对‘琵琶行’闻所未闻我就觉得可惜。”邱云儿认真地说。

走了很远的路，总算看到一户人家。

她走上前拍了拍门，一个穿粗布麻衣的老妇人给她开了门，“好年轻的船夫啊！”她说。

邱云儿心想：还好她从船上找到船夫的衣服换到了身上。

“您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白居易家在哪里？”

老妇人摇了摇头，邱云儿只好告辞离开。

她连问了好几家，正当一筹莫展之时，一个男孩走了出来。

“我知道他家在哪。”

邱云儿喜出望外，让小男孩带路。

这一带都潮湿得很，青石板路上爬满了苔藓。

白居易的宅子外长满了植物，看来是许久未打理了。

邱云儿用一支现代的笔打发了男孩，男孩如获至宝。

她提着鱼篓上前敲了敲门，一个穿长衫的书生开了门。邱云儿有些紧张，她竟然亲眼看见了大名鼎鼎的白居易。

“你是谁？”白居易疑惑地问。

“我……卖鱼的。”

“我不要鱼。”白居易正要关门，邱云儿拦住了他，“大诗人，您真的不看看吗，我卖的不是普通的鱼。”

“它能说话哦。”邱云儿神秘地一笑。

白居易一脸茫然，他看了眼鱼篓里面死气沉沉的鲤鱼。

“诗人，这鱼我不要钱。若它能说话了，你拿‘琵琶行’和我换可好？”

白居易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诗到我手里，我保准能让它流传后世。”

“我看还是你先让你的鱼说话吧……”白居易狐疑地看了眼那条一动不动的鱼。

“好。”邱云儿低头对鱼说：“安德烈，说句话给这位诗人听听。”

安德烈不仅不吭声，而且还不活动，像死了一样。

“喂，一句就好……”她低下头小声说。

安德烈不理不睬。

白居易不耐烦了，说了句：“卖鱼的，你这……”

邱云儿挠头笑了笑，转身撒腿就跑。

她跑到一片空地，把鱼篓丢在了地上。

“别装死了，你怎么不配合我？”

安德烈动了动身子，却没说话。

“你生气了？”她走过去低着头问。

“你怎么轻易就准备把我卖了？”安德烈说完，在鱼篓里生闷气。

“对不起……”邱云儿叹了口气，这时，她突然提起鱼篓躲到一面墙后。

“怎么了？”

“有人来了。”她压低声音说。

黑衣女子从他们面前一晃而过。邱云儿神色紧张，等她走后，她也跟了过去。

“你在跟踪她？”鱼问，

“她一定去找白居易了。”

果然，黑衣女子在白居易宅子前停了下来，拍了拍门。

门开了，白居易刚露出头，黑衣女子就把剑抵在他脖子上。

邱云儿躲在一棵树后，伸出头紧张地看着他们。

“外面怎么了，我也看看。”鱼摆动着身体，邱云儿放低了鱼篓，让安德烈能够看见他们。

“你……你要干什么？”

“我只要‘琵琶行’。”黑衣女子盯着他说。

白居易笑了笑，“那你杀了我也白杀，诗我还没有写出来。”

黑衣女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了剑，“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赶快去写！”

白居易笑着摇了摇头，“写出来不能交给琵琶女我为何要写？”

“我帮你交给她。”

“你刚才还拿剑指着我，我怎么信你？”

“你……”黑衣女子沉默片刻，换上一副得意的表情。

“刺客横行，宰相毙命，朝野哗然，你主张缉拿刺客，本是正义之举，却被扣上‘越职’的罪名；你母亲看花坠井去世，谁不知道你的咏花诗都是早年之作，小人从中作梗，给你戴上不孝的帽子。再有才的诗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真是可悲！”

白居易被戳中短处，一脸颓丧。

“你给我诗，我替你报仇可好？”黑衣女子悄声说。

白居易叹了口气，“姑娘你不必煞费心机，只因我答应把诗赠给琵琶女，如果你确实能够给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不求回报。”

“这么说，你写完了？”

“嗯。”白居易进屋将诗拿了出来。

黑衣女子接过诗，抬头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大诗人，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诗的！”

伍·反击

我带着一条鱼穿越，穿越过去的人设绝对不会太平庸。

邱云儿带着鱼原路折回，在江边停了下来。

“云儿，那个黑衣女子明显更胜一筹啊！”鱼感叹说。

邱云儿瞪大了眼，“她更胜一筹？我生活的年代比她先进上千年，输给她我还有脸回后世吗？”

“那你准备怎么办？”

邱云儿托着腮看鱼，“我说给你听，但你保证这次一定要配合我！”

黑衣女子姗姗而至，邱云儿拦在了她面前。

“你是谁？”

“卖鱼的。”

黑衣女子不屑地笑了笑，“卖鱼的拦我路是为何？”

“我的鱼不普通，姑娘不看看吗？”邱云儿问。

“鱼有什么不普通的，它还会说话不成？”

这时，两人都听到一个男人嘟囔了一句：“姑娘真聪明，我还真会说话……”

黑衣女子吃了一惊，“哪来的声音？”

邱云儿提起鱼篓，敲了敲它。

黑衣女子低下头去看里面游来游去的鲤鱼，狐疑地看了一眼邱云儿，“当真是它说的？”

“这里要是还有第三个人存在怎能逃过姑娘的眼睛呢？”

黑衣女子听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果真是这样，明天我去执行任务，姐姐一个人在船上就不会感到闷了……”

“这条鱼多少钱？”她问。

“不要钱。”邱云儿认真地说，“但要答应我明天早上再来取鱼。”

“那是为何？”

邱云儿犹豫了一阵才开口：“这个嘛……我想和它告别一下……”

“好，一言为定！”

“那你明天到护城河岸来取！”

邱云儿和黑衣女子告别后，动笔开始写一封信。

“写给谁的？”鱼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

黑衣女子早早地等在了护城河岸，她身着黑色披风，坐在一块石头上。

“在那里！”

她听到一阵嘈杂声，回头竟然看见一队官兵向她走来。

黑衣女子慌了神，起身逃走，迎面又看见一队官兵，她被包围了。

“难道是白居易告的密？”黑衣女子越想越来气，但目前要想的是怎么逃脱。

邱云儿走了出来，黑衣女很快明白她中计了，指着邱云儿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复仇的意念太强能毁了一个人。”

黑衣女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我不会让你们抓住我的！”说着，她跳进了护城河。

官兵们一窝蜂似的拥上去，“跑了！”一个人说。

邱云儿也赶了过去，一筹莫展之际，鱼摆动了一下身体。

“交给我吧。”

邱云儿点点头，将它放进水里，“要小心，安德烈。”

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鲤鱼一进水，抖了抖身体，竟摇身一变变成体格巨大的鱼。

岸上的官兵连同邱云儿都惊呆了，只见大鱼和持剑女子在河上争斗着。

女子用剑试图刺向鱼，鱼一会儿钻进水底，一会儿又上来拍击河水，溅起了很大的水花，最后它出来载起了女子。

岸上的人都拍手叫好，黑衣女子被绑在岸上。邱云儿上前找到了诗，还好诗文放在首饰盒里，没有被河水浸湿。

“我要的东西拿到了，她你们随便处置吧！”

大鱼变回了小鲤鱼，钻回了鱼篓里，他们走时还能听见身后的人说：“真是神仙下凡啊！”

“你可真有两下子。”安德烈夸她。

“最有能耐的是你。”邱云儿自豪地回他。

陆·真相

世人皆以为他们明智，最后落个费力不讨好的下场。

邱云儿一到江边就迫不及待跳上她的乌篷船，她向琵琶女的船划去。

“要去还东西了吗？”鱼问。

“没错。”

这晚阴天，云亮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江面上黑漆漆一片。

靠近那只船时，邱云儿的心砰砰直跳，她在想琵琶女看到这首诗后该是怎样激动的心情啊！

但当她看清楚船上的景象时，顿时愣住了——琵琶女倒在了船上。

邱云儿跳进了她的船，匆匆赶到她身边，琵琶女已经没了呼吸。

邱云儿一屁股坐在船上，怅然若失，怎么会这样呢？

“琵琶！云儿，她的琵琶不见了！”安德烈激动地说。

“我明白了……”邱云儿喃喃道，“黑衣女子其实是琴妖，琴没在了，琵琶女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念了……”

“是我害了她……”邱云儿头埋得很低，哭了起来。

鱼将身体摆来摆去，安慰她说：“别伤心了，你也是为了保住白居易的诗……”

“白居易……”邱云儿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珠，“我得让他知道真相。”

邱云儿还记得到那所宅子的路，她一路小跑到了门前，白居易恰好在外面。

“又是你……你的鱼还没卖出去？”他诧异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邱云儿。

“我是来还诗的。”

白居易愣愣地接过诗，“怎么会落在你手上，黑衣女子不是交给……”

“琵琶女……琵琶女死了。”

白居易手上的诗掉在了地上，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身就要回去，那背影十分落寞。

“你的诗……”邱云儿小声说。

白居易转过身，捡起了诗，毫无防备地把它揉皱，丢到草丛里。

“人都死了，还要诗做什么？”

鱼想这下得了，它看了眼邱云儿，让他吃惊的是邱云儿低着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等到白居易推门进家时，后面的人叫住了他。

“这首诗存在的意义仅是讲琵琶女吗，难道没有加进你的苦衷？”

还没等白居易回复，含着泪的邱云儿又说：“你知道吗，我复读了两年才考上如今的大学，每次落榜都心灰意冷。但我想一定有一个人跟我一样不被命运眷顾，他在坚持，我也不能轻言放弃。我一直在等那么一个‘天涯沦落人’！”

白居易回过头，鱼看到了他瞠目结舌的脸。

“我在后世等着‘琵琶行’。别心灰意冷，你还会升职的，还能活到七十多岁。”邱云儿说完，提着鱼篓匆匆走了。

白居易看了一眼草丛，皱眉回了屋里。

柒·后世

我写的每篇作品都是为了隔山隔海找知音。

邱云儿趴在栏杆上，脖子上挂着相机，她在欣赏青山绿水。

“想什么呢？”安德烈走了过来，他比她高出一头，中文说得还是那么吃力。

“想这些年，自己过得有多心酸。我像一个独行侠。”邱云儿无奈地一笑。

“每个人都有他的烦恼。”

“那你的烦恼是什么？”邱云儿回头问。

“我一个人漂泊他乡，有时候感觉和这里格格不入。”

邱云儿笑道，“你用到两个成语呢！”

“什么叫‘成语’？”

“‘漂泊他乡’和‘格格不入’都是成语。”

安德烈满意地点点头，“我是听别人说的，我让他们解释给我。”

“如果今后你能讲给我，那最好不过了。”

邱云儿听完他的话，竟对“今后”充满期待。

她用手拄着下巴，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一项作业，是什么作业来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