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蓝鲸
回到博物馆上班,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很难想像,我只离开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更难以想像的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竟然到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我的好朋友也到了鬼门关,却走了过去,再也不回来了……
我少了个好朋友,却又多了个男朋友。
我跟陈维杭约好,我回博物馆上班之后,我们就像之前一样,去他家住。我病得突然,生病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陈家人。想到陈爷爷和陈家的陈维杭的父母,我心里还是发怵。但陈维杭让我不必担心,说他已经跟家里说明了情况。同时这回我心里也有了些底气,毕竟这一次,我和陈维杭的关系是真的。
怀揣一半坦然和一半忐忑,我回去上班了。
博物馆的工作堆积如山:需要翻译的文献,新展馆的布展资料要准备宣传单张,新一年的导览计划,林林总总。坦然和忐忑很快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焦头烂额。
我从早上八点半就坐在电脑前,一直忙到下班时间,连午饭都是找同事带的。幸好赶上了周一闭馆,不然我还得跟同事一起去展馆值班,时间就更不够了。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纷纷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我的手指还在键盘上努力飞舞着,眼睛也盯着电脑屏幕目不转睛。我本来计划在不加班的情况下两周之内清理掉积攒的工作,可这第一天就发想这个计划还是有点不现实了:加班势在必行。
我正在琢磨一篇文献里的“粒细胞脱氧核糖核酸本位结合”该怎么翻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美妙的女声:“苑婕,你男朋友来了。”
我抬头,发现是办公室的小吕款款地走进来,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蹲下、开柜门,翻找起来。动作极其优雅。
“哦,我知道了,谢谢。”我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根本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脑子还没从文献里出来。
这时候,又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苑婕,你还不走,你男朋友在大堂等半天了。”这回是邻桌的婷婷。这姑娘平时就活泼,风风火火的,也是丢三落四的好手,这会儿也是回来找东西的吧。我刚明白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却冷不防地被她揶揄:“你赶紧下班吧,那大帅哥正被围观呢。”
“说什么呢。”
“我刚才都走到大堂了,看见一个大帅哥在我们大堂那儿晃。我告诉他我们快下班了,他说他是等人的。我问他等谁,他说等你。我本来打算走的,可走到门口又想拿手机偷拍一下,这才发现手机忘带了。”说到这,她朝我晃了晃刚找到的手机:“我上来的时候,还看见实验室那个姓杨的小姑娘也上去搭讪了。一会儿肯定要引起围观的,你赶紧点。”
围观?那我更不能去了——我这会儿已经想象到了婷婷描述的场面:陈维杭在博物馆大堂,引起了一众女同事的围观。
我赶紧找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见我拨电话,两位本来急匆匆的姑娘都停下来、静静的盯着我。
“喂?”望着两双好奇的眼睛,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说“你来接我下班了?”好像显得太得意,说“你在哪里?”又好像很矫情。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到那边陈维杭先开口:“我在你们博物馆大堂。你们同事们都很热情,不过他们都没告诉我你在哪。我能去你办公室找你吗?”
我很好奇“同事们很热情”具体是什么意思——博物馆工作的人都很沉稳内敛好不好。
还没想像出来,忽然又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陈维杭,就赶紧说:“可以,我在四楼。”
“好。”他今天格外亲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场“观众”太多。
“你在四楼展厅门口等我就行。我收拾一下,马上走。”
挂了电话,我麻利地收拾文件、关电脑,整理好办公桌。又套上外套,拎起文件和包。
办公室里两个姑娘看的目瞪口呆。见我马上就要走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
“我们一起走啊。”婷婷先开口,笑眯眯的。
“对啊对啊,我跟你们一起。”小吕附和。
我看着她们八卦兮兮的样子,哭笑不得:“好啦,一起走吧。”
我脚步快如疾风,身后的两位姑娘跟得很不容易却毫不松懈,一直到四楼主展厅门口。
陈维杭就站在那里。笔直的灰白色西装,英朗的五官,幽深的黑眸一直注视着我走着来的方向。
我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身后的两个也停下来。
“Hi。”我一时想不到更好地打招呼的方式。
“可以走了?”他一脸不介意的样子,笑得像和煦的春风。
“嗯,走吧。”我低头,不太敢看他,怕他也怕后面两位看到我痴痴的样子。
“咳咳”旁边一个刻意的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是小吕:“苑婕,不介绍一下吗?”
躲不过去了。
“哦,对。”我尴尬地笑笑,“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小吕,婷婷。”我先挑简单的关系介绍,然后才是复杂的:“这是陈维杭,我的……”
我还是不习惯我和陈维杭新的关系。
“我是她男朋友。”陈维杭的回答即时化解了我的窘迫。尽管他眼底几不可察地划过了一丝不满,不过立刻被他藏了回去。在两位年轻美女面前,他很有绅士风度地说:“你们好。”
“你好。”小吕已经沦陷。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婷婷还算正常。
小吕和婷婷这两位花痴小姐星星眼望住陈维杭,不肯移开视线。但陈维杭这个人有点特别:你跟他对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能感受到一种难以接近的气场。通俗地说,就是高冷。所以两位美女愣是没敢再套近乎。
冷场了半天,还是停婷先回过神来:“那个,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推着小吕快步走向楼梯的方向。一边走,还一边摸着自己烧红的脸颊。
我看着她们的背影,有点好笑,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有,觉得她们今天很可爱。”
陈维杭不置可否。
“托你的福,我今天成八卦焦点了。”见他似有话要说,我先发制人。
“不然呢,你还想假装单身吗?”
我送他一个白眼,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手腕却及时地被陈伟航的大手拉住。
“等等。”陈维杭好像不太急着回去的样子,还在好奇:“这里边是什么?”
“啊?”
“这里边好像很大,是什么?”
我用悲悯地看了看这位突然变身的好奇宝宝,说:“蓝鲸。”
“蓝鲸?”
陈维杭一脸的不可思议被我收眼底,趁机快问:
“你没来过吗?”
“嗯,没有。”
“那我带你去看一眼”说完,拉着他下楼梯。
“不是就着一层吗?”
“这个蓝鲸展馆有三层高,三楼是展室地面,四楼可以绕着展厅边缘360度观看展品,五楼不开放,连着天然采光的穹顶。蓝鲸是我们这儿的镇馆之宝,展品就暴露在空气里,参观者可以直接观察。”
我们很快来到展厅门口,因为此时已过了参观时间,周围也没有别的工作人员了,我直接刷了我的门禁卡,打开大门。
一到大门之后,是一个还原的深海空间:展厅中心一头巨大的鲸鱼被一群大小不一的鲸鱼簇拥着,畅游向前的样子。七条大小不一的鲸鱼标本品种不一,造型各异。这些标本不仅体态生动优美,连皮肤的肌理都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而其中最抢眼的,当然还是位于中心的巨大的蓝鲸标本了。
我把陈维杭带到蓝鲸前面,正对着它的头部。这个位置最能看出它的庞大,略微仰视的角度也最震撼。
“这是蓝鲸,世界上体积最大的动物。这座蓝鲸标本是用一头在附近水域搁浅的成年蓝鲸制成的,是我们馆的镇馆之宝。”
陈维杭在几头鲸鱼标本之间踱着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却看不出半点认真。起码我觉得他没有认真听我在讲什么。
我还是继续道:“其实,这标本是建馆之初就有了。你看它的身上,其实有些地方是有破损的,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制作鲸鱼标本的技术还不够好。后来我们的工程使用试剂重新修补了一遍,它才保住了现在的样子。你可以轻轻摸摸它。”
陈维杭听话地伸手,轻轻的触摸到蓝鲸的腹部。被化学试剂浸透、干燥之后泛着油漆似的光的鲸鱼皮肤,它的触感其实没有多美好。但正是这触感,能让人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温存和时间的力量。陈维杭看上去是漫不经心地,可他也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我无视他的心不在焉,继续道:“我上学的时候,赶上博物馆对公众免费开放,我就特别想来看看。那时候我爸妈都没时间带我来,我就自己跑来了。那是我看到了这个蓝鲸标本,兴奋的不得了,回家跟我爸妈说了半天。可他们说这件鲸鱼标本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好像从他们小的时候就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也带我来看过,只不过我忘了。”
我自顾自地讲着,没注意到陈维杭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他揽了我肩,低头,轻轻地将一个吻印在我的额头上。
然后,他放开我,望穿我的双眼。
我也望着他。他的眼睛清澈而深幽,倒映着我的影子。我的影子随他的眼波微微晃动。
仿佛,我们在大海里相见。
而他,在这幽冷的海底,给了我瞬间的温暖。
于是,瞬间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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