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演技
黎明到来的时候,我终于有了起床的理由。
一夜未眠,我已经躺得精疲力尽,正亟需一个热水澡,来洗去一夜的疲惫。
省略犹豫,我小心翼翼地起身去浴室。
可惜,热水澡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直到穿好衣服站在浴室柜前,我依然头昏脑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的黑眼圈,想挤扯出个笑容却失败了。
没办法,我只好悄悄地关上门来到客厅,将客厅的窗子拉开四分之一,让海风吹进来。
我蜷缩在昨天躺了很久的那张沙发上,想要想个借口来解释自己的失业,却又想不出来。
于是,思考演变成了发呆。
我依旧看着那个幽蓝的大海。
不一会儿,阳光开始在大海上铺洒开来。
大海像一条大鱼一样,细碎的鳞片闪着金红的光。她懒懒地躺在哪里,只有翕动的鳍的边缘告诉我:她还活着,但是不想动,只想安静地待着。
忽然,头顶有一只大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揉乱了我的头发。
我猛地从发呆中回神,抬头望去,发现陈维杭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
“你还好吗?”
“嗯。”
我收拾心情,坐直身体。
“下楼吃饭吧。”
“哦。”我意识到已经到了平时上班的时间,下意识的说:“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好。”
“怎么?还想假装上班,然后在外面晃一天吗?”
“……”
我无言以对,因为陈维杭竟猜中了我的打算。可他也未必知道我内心的复杂:我成了“无业游民”,势必要面对陈家人的质疑:尽管他们未必关心。我还要面对朋友的关切——照蒋琳那个冲动的脾气,搞不好要拉着我到领导面前闹一闹的。我还不打算跟家里人说,姨妈和哥哥他们少不了要担心的。
见我不出声,陈维杭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说:“就先说是休假吧,就不用出去瞎转悠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的确,困扰我一早上的问题其实有什么难呢?不去上班的理由多的是。
于是,经过陈维杭的指点,我成功的“休假”了。
凭借这个理由,我竟然就真的坦荡荡地跟陈爷爷和梅将军一起吃了早饭。
然后,陈维杭去上班,我则回到二楼躲着。
除了心里没办法像真的休假那样放松,身体真真实实的无事可做。感觉就像是暑假提前开始了——无所适从。
理智告诉我考虑找份工作,但找工作这件事本身对于我来说太陌生。大学毕业之后我就直接报考了博物馆,其间也从来也没有过离开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找什么样的工做。
几天时间,就在这样的烦恼中溜走了。
这些天唯一有点意义的事,就是跟着保姆刘阿姨去买菜,然后帮忙做午餐、晚餐。这位刘阿姨待我还不错,虽不至于说有多热情,但至少是和和气气。
我们买菜的时候有时候会在院子里碰见些熟悉的面孔。
刘阿姨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礼貌的微笑、什么时候该视而不见、什么时候可以适当地寒暄。
我却只能对那些似曾相识的人礼貌只能尴尬地笑笑,
对于我,他们似乎有某种默契——似乎是刻意的对我视我而不见,保持疏离和中立。谁也不说破, 谁也不逾矩。
他们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我甚至怀疑这些人其实一直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跟陈维杭说过我的这些。我总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他,就没必要再纠结于这些外界的目光。何况我的这些猜测很有可能只是缘于我近日的敏感的神经,所以更没有必要让他也跟我一起紧张。
每天做做饭,除了消磨时间,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跟陈爷爷拉近了距离。
比如说,周五的下午,我终于下定决心到远离陈家的市中心的商圈逛街。可还不到四点,就接到了陈维杭的电话:
“你今天出门了?”
陈维杭问题问得也没个情绪,听不出是质问还是关心。
“嗯,我在商场。”
“你发个定位给我吧,我现在去接你。爷爷找你。”
陈维杭的语气沉静而严肃,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却成功地引发了我的胡思乱想:陈爷爷找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是周末不让我们回去了吗?还是发现了我和陈维杭师在演戏,准备拆穿我们?
挂断电话之后,陈维杭来得很快。
不过还是来不及阻止我想出上百个陈爷爷“召见”我的理由。
“走吧,别愣着了。”陈维杭催我。
“哦。”
我更紧张了,望着陈维杭。他却还是不肯给我任何提示,只是严肃着。
没办法,只好先上车。
陈维杭的车飞快地开到陈家,我们居然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就下了车。
没有片刻耽误地进门,陈维杭先扬声喊:“爷爷,我们回来了。”
陈爷爷正在客厅里对着一盆君子兰,仔细的擦它的叶子。我们走到他跟前,他才抬起头。
“去哪了?一天都没看到人。”陈爷爷一脸严肃,不怒自威。
“那个,我出去转转……”我是越说越没底气,身体也不自觉的想要向后使劲,多亏陈维杭站在我身后挡着,也死死地封住了我的后路。
“这么晚才回来,”陈爷爷看着我,原本严厉的脸色突然缓和,问了个我没想到的问题:“那今天咱们吃什么?蚬子面怎么样?就那天你做的那个。”
我差点晕过去,这是什么情况?吃饭?陈爷爷原来是叫我回来做饭的?
看来是我这几天的表现歪打正着,成了他的念想。倒正是应了那句: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我不敢相信,望了陈爷爷半天,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再看看陈维杭——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觉得他肯定是知道爷爷为什么找我的,却故意不说。气自己信错人、又不能揭穿,我只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做饭。
同时,我又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家里好像没有蚬子呢……
“我刚才让小刘买了,快去吧。”陈爷爷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回答了我。
陈爷爷还真是令我意外,竟为了一碗普通的蚬子面大费周章。知道自己的担心全是无谓的,我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只是,我又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像个小保姆,没有工钱不说,还得随叫随到。
心里别扭,我却不敢有片刻耽搁,赶紧进了厨房。阿姨买的本地特产的花蚬子,个儿大肉肥,很是新鲜。配上青椒、生菜、胡萝卜等就可以完成一道美味的家常面。打卤、煮汤、下面;再找了点食材炒了两个小菜……半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开饭。
陪着一老一少用完晚餐,我和陈维杭收拾东西准备回我家。又到了周五,按照和陈爷爷的约定,我是可以回家的。可今天的心情却和上周很不一样。
回去的路上,陈维杭偶尔瞥向我的眼里带着笑意,笑得我心里发毛。他很少笑,更没有这样笑过。
“你怎么回事?”我终于忍不住要问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有趣。”
“什么?”
“你很有本事嘛,居然能让我爷爷找你。”
他还好意思说,把我吓成什么样子了,还在那边说风凉话。于是,我怒视他:“陈维杭,你怎么不告诉我爷爷只是喊我回去做饭的!”
“这你可冤枉我了,爷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真的没说他要干什么。他说让我马上把你带回去,我哪敢怠慢。”
“那你为什么也不问一下,就直接来抓人了?”
他开着车,不紧不慢:“在我们家,对于爷爷的命令,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执行,至于为什么,不是重点。”
“那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快炸毛了,多半是因为紧张带来的负能量无处宣泄。
陈维杭无视我的愤怒,一脚刹车,拐了个完美的直角,说:“就是知道不是什么大事才不问的。”
我竟无言以对。刚才的离心力让我意识到我们已经到了。我收回注视他的眼神,果然看见了我家的院子。
陈维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紧张的样子这么有趣。“
我转头瞪他,他竟然还在笑。笑着笑着,竟然伸手来揉我的头发。
为了躲开他的魔爪,我赶紧开门下车,朝院子里走。可他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你要是在家觉得闷了,就跟我去趟北京吧。”
我疑惑地回头,他已经下车,随手关上车门,锁车,一步步向我走来。衬衫、西裤,身型挺拔。
“我下周要到北京出个差,明天就走。”他边说边走到了我的面前,语气温和:“我要去北京出个差,周三回来。你可以跟我去转一圈,费用我来出,不过你得自己出去玩。如果你在那边有认识的人,也可以去找他。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在这里住几天——如果你不想回我家住的话,毕竟我不在家。”
“我……”
我需要想一想。一下子选项太多,引发了我的选择困难症。
北京,是个特别的地方,有种诱人的神秘力量。我其实一直想去看看,可总是没有机会。后来,就是故意避开了,因为周穆南就去了北京。他是我在北京唯一的熟人,可我跟他有一段说不清的、无疾而终的恋情。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却又下意识地逃避着,不想面对那个答案或者结果。前一阵子蒋琳无意中说漏了嘴,说周穆南现在跟他的美女上司在一起了。据说那位美女上司还是他们公司老总的亲妹妹。
那么,如果去北京,我还要不要见见这位“熟人”呢?
“先上去再说吧。”陈维杭的声音把我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看我还愣在原地不动,大步走到了我前面。
我跟在他后面上了楼,开门、进屋,然后决定跟他去北京。
还没开口,却又听见陈维杭说:“不过,我爷爷那么喜欢你做的饭,你要是想去,自己别忘了跟他请假。”
我站在门口,怨念深重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真的是陈维杭吗?
他也不以为意,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起了嘴角的笑意。
不过,他怎么就猜到我会选去北京?
“那我不去了。”索性跟他死磕,大不了就是当几天小保姆,虽然自己回陈家有点奇怪,但也无可厚非。
陈维杭看着我倔强的表情,又笑了。他今天一定遇到了什么好事情,才这么开心。
“唉……”他又摸我的头,揉乱我的头发之后转身进了他的房间。
然后,我听到他从房间里传来的打电话的声音:“爷爷,我跟苑婕在北京这几天,你就凑后吃刘阿姨做的饭吧,……”
原来他早就跟陈爷爷说过这件事?看来,我又被耍了。
可是刚才爷爷也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这祖孙俩……演技也是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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