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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作者: 浣无衣 | 来源:发表于2019-08-04 23:55 被阅读6次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1.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那日恰巧闯入蒹葭楼。那日的正午氤氲的阳光很好,从东边一处破了的窗棂撒了进来,恰好落在台上人那张画了浓重油彩的脸上。

      我破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台上的他,闪耀而温暖,我的心就这么触动了一下,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种感觉叫一见钟情。很奇妙,只一眼,先前那种逃学后为了躲避管家追寻一口气跑了十条巷子的气势一下子就土崩瓦解,转为了一种微醺时候才会有的慵懒与酥软。

        他也望向了我,眸子里的光闪了闪,有些惊慌。

        他可真好看啊。明眸皓齿,丰润的唇因为惊愕微微张开,一头乌黑的青丝缠过头上复杂的发饰散在了肩头又滑落至腰部。

        要是能娶他该多好啊。这个想法一出来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在心里自己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明明前些日子才去过怡红院的啊,一定是那里的姑娘不够漂亮。

        “少爷,你在这啊,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好找啊。”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妈妈焦急的声音响起,“小少爷,你要是走丢了,我怎么回去跟夫人交代啊……”

        我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往后一瞪眼,之后王妈妈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我一句都没有听清。

        “喂,你叫什么?”我脑袋一热,突然一个翻身就爬上戏台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心中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问清楚要不然会遗憾终生的。又或者是看他慌乱后退的样子……很有意思。

      他不答,我又紧逼一步,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我偏头,台下一个人都没有,大概是在排练吧。

        我忽然勾了勾嘴角,坏笑一下。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他挣扎着向后退,不知是不是油彩的原因,他的耳根红红的,很可爱。

        “啪嗒”,他的后背撞在了幕布后的板子上,板子不堪重负地“咯吱”一声。

        我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随手抓起身后的幕布遮在了我们身上。

        狭小的空间里我能感受到他局促的呼吸声,他手心微微渗出的汗水,和他快速的心跳声。他的眼睛睁地大大地,很清澈,很纯净,眼里映出了我的倒影。他紧张地咬着下唇,小心地猜测着我的下一步动作。

      “你怎么……”他的声音真好听啊,温润如玉,如同清脆的玉佩敲击在一起的声音。说话时候,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很害怕的样子。

      我愣了愣,没等他话说完,一下子吻上了他的唇,“唔……唔”他挣扎着。我皱了皱眉,放开那只握着他手的手环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抚在了他头脑,避免他的头磕到木板。

      我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用舌头撬开了他紧闭的牙关,随着一次次的深入索取,渐渐地他的眼睫微颤,眼角也染上一抹区别于油彩的绯色,我松开他,他大口呼吸着,乘着间隙我又一次地贴上,这次他没有拒绝,纠缠许久后,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了。

      “宋煜。”他喘息着,说出着两个字。应该是他名字了吧,真好听。“明日辰时有场《霸王别姬》你来。”

      他说话糯糯地,很悦耳。我点了点头,整了整衣服,想到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兴师问罪,放开他就走了,走下戏台前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去勾唇一笑,“江珧。想找我,随时来江府。”

        顾不上他愣神的劲儿,我一溜烟跑得没影,留下宋妈一行人在身后拼命追。

        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吧。我暗自心想,心情早已被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

2.

        我叫江珧,是江府的五少爷。虽说我的四个哥哥们都年少有为,在朝当官,我的的确确是个废柴,大概是举国都知道堂堂江府人才辈出,却出了这么个花花公子,天天不学无术,放荡不羁,玷污族门吧。

        我爹生气和我娘合计着请了全国最有名的先生给我讲学,可我还是三天两头逃学,嗨,谁叫他们那么菜,也抓不到我呢。

      我呀,其实也不是脑子笨,也就是……不想念书。

      我其实有一个远大的志向,我想统领百兵,做一个大将领。

        小时候我兴致冲冲地跟我娘说了,谁知我娘骂了我一通。也是,江府世代从文,是我的祖父是上朝的丞相,我的父亲和几个哥哥都是文官,文人那种恃才傲物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允许江门出一个武将呢?

        可悲可悲。

        于是从那一天起我便铁了心地放荡,烟花巷,伶人馆,哪里为世人最为不齿,哪里就是我的流连之所。

       

3.

      约定的那天天还是很好,虽然飘了点小雨,依然不减我的兴致。

      来得似乎有些早了,台下只有稀疏的几个人,也多是忙完赤膊谈笑休闲的粗人。我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没能在他们中间坐下来。而是绕去了戏台后面供戏子梳妆的格子间。

        里面人很多,都是忙着上妆的戏子们,我从那些千篇一律的面容间移开视线,一下子就看见了在角落里的他。

        他正对着铜镜画着眼妆,铜镜里映出的朦朦胧胧是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很认真的样子,一袭红裳。我忽然想起“眉目如画”这个词,先生教的,但先生教的似乎都不能很好地描绘他的美,惊心动魄。

        他余光瞥见我,手指一颤,画笔斜了出去,眼皮子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黑印。

        “江珧。”他一点都不避讳地唤出我的名字,语气很温柔,“来得真早,还没扮上呢。”

        我点头,走过去,用衣袖拂去他眼皮上不和谐的黑线。再移走时,洁白的衣袖上便沾染上了些许黑。

        他拉起我的衣袖,有些着急的样子,柳叶眉皱了起来,眼中是焦急的神色。不知怎地我的心情有些舒畅,接过他手中的笔,捧起他的脸,替他描起了眉。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我想,这样子一辈子也可以。

       

        鬼使神差,我解开了他脖子上的玉,又解开了自己的,将自己的戴在他的脖子上。“算是交换了信物了吧。”磨拭着手心有些冰凉的玉,我心想着。

     

        那天是我看过的最投入的一场戏,他一身红装,水袖起舞,婉转而动人。

        他时而望向我,眼中是明媚的娇艳,又有些藏不住的情绪。

        ……

      项羽大军被逼到了乌江,他一袭红衣,手握着剑,眼中是决绝与果敢。

      手起,剑落。

      台下掌声轰鸣。

      我也站起来,跟着鼓掌,他用眼神悄悄往人群中寻着直到望见我,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很骄傲地朝我扬了扬下巴。

      我笑了笑,冲上了台子,不顾众人惊愕的眼神,一把抱住了他。

4.

        江家的五公子喜欢男人,还是个戏子。

      这是个全京城震动的消息。

      爹听了禁足了我半个月,并下令关闭了蒹葭楼。

      打那之后三四个月我都不曾再见过他。他现在在哪,怎么样?

      他爱我吗?他恨我吗?我不敢去想。

      但是我打死都没有想到我们的重逢居然成了我们诀别。

      那天残阳里带着血,太阳似乎要胀落下来一样,天边的云也都卷着猩红的颜色。

      邻国的大军呼喊着涌入了这个早已飘摇欲坠的国家。

      赶到时,我一抬头,就望见了城楼上他一袭红衣,美到了极致。

      邻国的两名将领一左一右,手上拿着的长剑,明晃晃地有些晃眼。

      忽然他开始起舞,就像那日一般,惊艳动人。一曲终了,他移到了城楼边上,忽然他将剑直直刺入胸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如同一直红色飞舞的蝴蝶一样落了下来,惊心动魄惨烈的美。

        “江珧,来生你娶我。”他一定是看见我了,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宋煜!宋煜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喊着。“不!!!!!”

        我抱着他,吻上了他的额角,吻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看我时候多么柔情似水,接着下移到他的鼻尖,他的唇,他的脖子,他的锁骨……

        一枚沾玉佩滑落我的脚下,我拾起来,泣不成声……

        后来人说是那日邻国大军闯入,他恰好在演一出折子戏,那将领看痴了,便要讲他带回去,他不遂,故自刎而死。

        戏子无情吗?戏子无情吗?戏中人与戏外人又有何区别?

       

5.

        我最终还是从了军,娘为我披上战袍,哥哥们泣不成声,我跨上战马毫无感情地望了望这座生养我又困了我十八年的江府,头也不回地奔赴战场。

        从前听先生说过一个人如果心死了,那便没有什么阻挡的了的了。

      我想也是的。

      我是个江家最小的儿子,不学无术的逆子,喜欢男人的疯子。

      现在我终于是个统领百兵的将领。儿时的梦想却以牺牲心爱的人的代价实现了,很讽刺。

        我现在无所畏惧了,一下子带领着重兵突破重围,直直杀入敌人的内部。我走过的地方,鲜血染红了一片。

        爹啊,娘啊,我现在不是人人喊打的花花公子了,我是杀人机器,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

        我杀入敌营,一下子拎起敌军的将领。那个前一秒还在欣赏着歌姬曼妙身姿以为高枕无忧的男人。

        我以最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他,或许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情敌,但我的爱人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东西就是被这么一个人糟蹋了,我流泪了。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我的宋煜,我再也回不来的宋煜。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以后啊……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啦。

        我们成亲吧,我以后护你一世周全,你还怨我吗?你还……爱我吗?

5.

        “啪”惊堂木一拍,说书人缕缕胡子,“我们……接着上回来说。”

        “这江珧大将军啊,可谓是战功赫赫。他几乎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别看着江家祖上世代从文,可就是出了这么个大将军。”

        “这江珧啊,也是奇怪。一生未娶,临终前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玉。”

      他说,“要不然他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说书人一声叹息。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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