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就与她通过电话,是特地去购买的电话卡,没有实名登记,那是我一个卖手机的朋友给我通融的,他说等我打完电话会立即给我注销掉这张卡。我没有那么忐忑了,插上电话卡,拨通了她的电话。
“很久没有见你了,晚上有时间吗?”
“怎么?记得我了?”
“没……我……想和你见见。”
“那……老地方见?”
“嗯。”
电话里头响过一声挂断提示后,我没有放下手机,听筒紧贴着我的耳郭,隐隐有些疼痛,但我没有试图拿下手机,尽管那样或许会舒服些。天色已经暗下来,夕阳正是时候。我没有去欣赏这短暂的美景,身子感觉有点冷了。我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保持接听电话的状态。我知道来往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我,我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我的手开始抖,冷也许是一部分的缘故,除了冷,我想还有其他什么缘故。但,我说不出来是哪一种缘故。
今天是我妻子的生日,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我去蛋糕店订了一个生日蛋糕,叮嘱店员采用我妻子最喜欢的奶油和水果。我还设计了一个她应该会很喜欢的样式,但是不能有任何巧克力,她是不喜欢吃巧克力的。我写好了一张卡片,写着我想对她说的话,写完那段话之后我手有过一阵颤抖,不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我也不知道是哪一种缘故。给了店员地址和时间,我就离开了。
整个上午我都没有说话,我的妻子抱着女儿在公园里散步,我也跟着她们散步。似乎今天只是个平常的日子,她也倘若无事,似乎今天不是她的生日一样,或者,她已经忘记了她自己的生日。她是没有忘记的,我看到她在公园的湖边静静地呆了好一会儿,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像是在许愿。只是她没有跟任何人提及,我也没有跟她主动提起过这个重要的日子。我保持着我一贯的沉默,我想她晚上收到生日蛋糕会很开心,会打电话给我说她很感谢。但那会是晚上发生的事,且只是我的想象。
昨天我就定好了我的行程,今天晚上我的日程表上是出差。她是知道的,她一向很理解我,我想这应该就是她没有跟我提及今天是她生日的缘故。我们散步从早上八点一直到中午一点,然后我们在公园附近吃了便餐,回到了家。家里只有我们三口,精致的二十八层公寓楼,七十五平米的小居型。我常常痛恨自己的无能,房间很是拥挤。自从我搬进这儿那天起,我就想早点搬出去,离开这个窄小的世界。我们只有两间房,一间是我和妻子的卧室,另外一间放着我的大部分的书籍和石头。我很喜欢收集石头,只要是我能找到的,我就会带回家来。除了我的书籍和石头,还有一张童床,那是给女儿准备的,有时候她晚上一个人住在这里。阳台放着我的书桌,我的读书写作均在那里完成,我的一天所有的休息时间都在那里度过。
妻子依旧在陪女儿玩,教她一些常识性的知识。我一直没有说出过一句话,我保持着我的沉默。我拿着我的稿件,捏成一团,扔进纸篓,最后我把铅笔折断,也扔进了纸篓。我躁动不安,我试图寻找一个借口跑出去。
我放下了手机,取出那张电话卡,扔进了奔涌的江里。潮水漫到我的脚下,我的鞋湿了,裤脚也湿透了,开始我没能发觉到这些,我没有凉的感觉。我常常在这条江边散步,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也有的时候是和她。我没有带我妻子来过这儿,这个地方只有她知道。我在这里扔下去无数个烟头,我的肺就是在这里被熏黑的。
我看着手表上的秒针走动,也看到时针在走动,时间不多了,我试图提醒自己我该走了。我要去见她,我找不到一个去见她的理由,但是我确实是很想去见她。我捏成一团的稿件上全是她的名字,我的脑海全是她的模样。我也清楚地知道,今天是我妻子的生日,我的本能告诉我,我应该陪伴我的妻子,为她唱生日祝福的歌曲。但是我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赶赴这场约会。
我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妻子面前,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我开口了,我结束了我的沉默,我跟妻子说出我的理由,我下午要出门,直接赶赴晚上的行程。妻子答应了,起身把女儿放到摇篮里,然后双手为我整理衣衫不整的衬衫,扣上剩下的纽扣,轻轻地拥抱了我。她目送我出门,直到我消失在楼道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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