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每当听到这首曲子,都有一种凄婉的感觉。后来才知道这首词的作者是李叔同,一位天津望族的公子。
他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是当时难得的奇才。
他曾流恋在上海烟柳繁华之地,曾赴日本留学,曾在杭州教书,学生桃李满天下。
他曾爱过多个声色女子,有日本情人,风流放荡,醉生梦死。
他交友广阔,一生风光无限,受人尊敬,却突然出家,让无数人百思不得其解。
谈到出家,人们往往联想到消极、厌世。而出家对李叔同来说,是一种精神的回归。
他向往精神上的自由和坦荡,需要一个人格的圆满和升华。
也许了解了大时代背景和他的生活经历,我们才能看懂真正的李叔同。
1、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游子伤漂泊。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茅屋三椽,老梅一树,树底迷藏捉。高枝啼鸟,小川游鱼,曾把闲情托。儿时欢乐,斯乐不可作,儿时欢乐,斯乐不可作。
1880年,李叔同生在津门望族之家。父亲李世珍是一名浙籍盐商,曾中过进士,和李鸿章,吴汝纶并称为清朝三大才子。他先后娶三个妻子,前两个都没有为他生下儿子,至到娶了第三个妻子王氏,才有了李叔同,那时他已经68岁了。
王氏生性恬淡,清心寡欲,喜欢安静读弗经。李世珍则温柔处世,对人和善,有很多达官贵人朋友。
生在这样的家庭,李叔同自然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他早慧,从小就有洞若观火的智慧,常有孤寂、苍凉之感,这是与生俱来的性格,改不掉的。
10岁那年,他写了一首让大人感到咂舌的诗句:
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犹如草上霜。
谁也没有想到,这是出自一个孩子之口。大家都没有在意,没想到后来却一句成谶。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
17岁的韶华,李叔同已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青涩的少年心,开始蠢蠢欲动。他爱上了戏曲,经常去梨园听戏,也因此认识了那里的名角。有一个叫杨翠喜的姑娘,唱腔圆润,身段妖娆,眉眼如丝,他深深沉醉在其中。每次听戏,仿佛她都是为他一人而唱。
李叔同的魅力,无人能敌。谁也抵挡不住这样一个公子哥的追求,杨翠喜很快倾心于他。
他母亲知道后,严厉制止,还抬出族里长辈压制他,不再让他去梨园。此后,很快让媒婆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一段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恋情就这样夭折。对于李叔同来说,只是失去一个爱得不深的女子,对于杨翠喜来说,却是受了沉重打击。
和多数青春期的男孩一样,那时李叔同涉世不深,人生经历不多,比较单纯,家里生意还未败落,衣食无忧。他对这个世界,对美好的爱情还有期望,尽管对母亲的做法心怀不满,但很快就调整的心情,听从母亲的意愿成了婚。
2、
东海东,波涛万丈红。朝日丽天,云霞齐捧,五洲唯我中央中。
1898年,维新变法失败,梁启超、康有为连夜逃向海外,六君子被杀。国破山河在,烽烟四起。李叔同在此之前曾写过一篇抨击时政的文章,家人怕他受连累,让他去上海避难。
那里有家族的生意支撑,钱铺收入足够他在上海的开销。
清末的上海滩,有书院、文学社、学堂、茶楼、戏园,生活丰富多采。良好的生活氛围,让他佳作频出。他加入社团,广交朋友,很快红透了上海滩的文学界。
他搬进城南草堂,和许幻园住在一起,他们与袁希濂、张小楼、蔡小香,并称“天涯五友”。
许多年以后,他出家为僧,重返城南草堂,当年的天涯五友,去的去,散的散,感慨之余,作《送别》一首。
李叔同是一个敏感,多愁善感重情重义的人,正因为如此,对生死离别才会如此放不下。自古以来,但凡敏感的人,多数不容易快乐。
因为年轻,喜欢风花雪月,他交往过许多声色女子。李平香,谢秋云,高翠娥等,这些女子,一颦一笑皆充满风情。她们是他的红颜知己,懂其心事和忧愁。
从她们身上,他看尽世间百态,国仇家恨和无奈。
大时代背景是灰暗的,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只有烟花之地,繁华之所,才能让人忘记俗世的烦恼,获得片刻安宁。
1905年他母亲去世,他第一次尝到生离死别的滋味。
这几年,他一直南北漂泊,文章也曾扬名四海,但一介书生,要救国图存,只是空谈。空有一颗炽热的爱国之心,却没有能力为祖国尽一份力,于是他毅然决然东渡日本留学。
那时候留学风潮四起。有人为了政治,有人为了跻身军界,他却为了文艺,为了情怀而去。
日本是新思想新知识的集散地,也是他人生的一个中转站,在那里,他入乡随俗,剪掉麻花辫,摒弃迂腐的思想,穿起了西装,一副洋人的做派。
他在日本学习美术,极具天分。那时日本人很看不起中国人,歧视中国留学生。尽管如此,他依然留在那里,因为他要学艺,不想两手空空充满屈辱地回国。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日本的红颜知己。她做他的模特,让他练习画画,陪他度过每一个晨钟暮鼓的日子。
后来,他把在日本的爱情也带回了中国,把她安顿在上海。天津城里有他明媒正娶的妻,上海有爱他十年的女孩。命运的安排,让不同的生命有交集。那时他虽然没有信佛,但冥冥之中,他觉得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掌控着命运。
3、
朱颜镜里凋,白发悉边绕。一霎光阴底是催人老,有千金也难买韶华好。
人生,最让人猜不透的地方,就是你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会遇见谁,会发生什么。
李叔同一生的经历,抵得上别人几世。
出家前,他在杭州教书,丰子恺、刘质平等都是他的学生。他和夏丏尊是多年好友,他出家的念头,也是这位好友点醒的。
二人经常在相约西湖闲话人生,在湖心亭,看云看山,品茗清谈。当时,群山环抱碧水,烟水朦胧,山水相映,像海上蓬莱仙境,让人心旷神怡。
为了躲避喧嚣,他们经常雇上一只小船来这里吃茶。每次来到这里,他都觉得人生像重新洗涤了一样。
有一天,夏丏尊随口对李叔同说了一句,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叔同突然就有这种出家的念头。
但他觉得时机未到。1915年夏,暑假刚刚结束,李叔同从东京回来,夏丏尊将日本杂志上关于断食的文章给李叔同看。他对这种修行方法跃跃欲试。
后来,他按书上的方法断食修行。这次断食之后,李叔同脱胎换骨,从此爱上了这种禅修的感觉。
一个满腹才华的人,擅长琴棋书画,将艺术植入生活,从灿烂繁华到平静,从喜欢喧嚣到爱上修行,他已经达到了一种更高的艺术境界。
过尽千帆,内心超然,他已经成了一个纯粹的艺术家。
那一年除夕,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李叔同却入山修行。没过多久,他竟然决定出家,皈依弗门法名演音,Fa 号弘一。
纵观历史风云,皈依弗门者大有人在。有人认为,遁入空门并非是对人生的顿悟,而是对现实的绝望。而对于李叔同来说,他一直向往心在禅院,身在山林的生活,向往上精神的自由和坦荡。
从此以后,他每日研读弗经,身披袈裟,竹杖芒鞋。
李叔同做什么事都认真,画画认真,教书认真,写文章认真,连做个和尚都是那么认真。
他决定出家后,发誓非弗经不读,非弗事不做,非弗语不说。每日粗茶淡饭,过午不食,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云水生活,直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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