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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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白丘山上，冬日白雪纷纷，我穿着薄衫，在寒风中迎着鹅毛大雪瑟瑟发抖。

我不知我是谁，从何处来，去往何处，我醒来时就已经下雪了，突感无奈，我蹲在一棵树下双手怀抱。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向我跑来，越来越近，他似乎很急，脸上却有激动的神情。

半响后，他就站在我面前，伸出手，轻柔地对我说：“阿梅，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却唤我阿梅，想来是认识我的。

“你认识我？你是谁？”我呆呆地望着他，下意识地问。

“阿梅，我是你夫君，孟川。”他蹲了下来，和我平视，身上的披风套到我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他的余温，暖和、熟悉，他伸出来的手替我抚理被寒风吹乱的头发。

他的声音似冬日的暖阳，温柔又好听。

“什么是夫君？”我又开口问道。

他的手停了下来，牵起了我的手，他的目光在我手上流离片刻，再与我对视，从他眼里，我竟感到一抹伤痛，稍纵即逝。

“夫君就是你的如意郎君，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如意郎君……”我默默的念了一遍，觉得甚是好听。

孟川说我叫梅娘，生于冬日腊月，梅花繁盛之际，之前生了场大病，将我送去治疗，却不料我竟走失了。

此番前来，是接我回家的。

我问:“我为何不记得任何事？”

他说：“因为那场病夺去了你的记忆，不记得也罢。”

“阿川。”我突然轻声唤他。

他僵住了身子，似乎不太相信地问我：“你唤我什么？”

“阿川。”我开口，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这样唤他，不过转念一想，他唤我阿梅，那我自然要唤他阿川。

他红了眼眶，我以为他要哭，下意识抬手抚摸他的眼眶，说：“不要哭，不要伤心。”

他抱住了我，寒风大雪里，我感到了他身上的温暖，白丘山上满是梅树，梅树又开出了梅花，白里透红的模样甚是好看。

“我带你回家。”他沙哑着声音说，我点头。

02

三日后，他将我带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叫青梅的小村里，那里有一方庭院，院里种满了花草，只是冬天之时，没有开花。

“阿梅，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喜欢吗？”他说道。

我点头，目光停留那些一片绿色上，他轻声一笑：“那些都是你喜爱的花草，春天才会开花。”

“春天什么时候来？”我问。

“再过两个月。”他说。

在这方庭院里，阿川常常执剑练舞，休闲时会作画，给我讲外头百家常事。

没了记忆，我什么都不会做，阿川倒耐着性子一一地教给我，有次烧菜时，他负责掌勺，而我负责烧火，那是我第一次烧火，我一股脑的将柴放了进去，迟迟不见火。

我皱眉：“阿川，柴点不着。”

阿川放下了即将要洗的菜，他走过来看了眼，无奈地笑了“烧火考验的是耐心，得让火烧着了再放一点柴，不要全部放进去。”说着他示范了一遍，真烧着了。

我好奇得看着越烧越旺的火苗，咧嘴笑道：“真的烧着了。”

之后他又出去洗菜了，我兴奋得一股脑将柴放了进去，结果火全灭了。我恼，但是想到阿川的话，我尝试耐着性子去点火，又拿了竹筒对着火坑里吹，吹得太大力，里头的灰被吹了出来，刹那，全身是灰。

阿川进来了，看到我一副狼狈模样，皱眉，又松开，笑道：“要是我再晚点，你就得将整个厨房都点着了。”说着拿了块手巾给我擦脸。

有时候我烧菜，不是盐放多了，就是抄糊了或者根本就不熟，吃饭的时候那叫一个痛苦。

“阿川，家务活我什么都做不好。”我瘪瘪嘴，有些难过地说道。

“我会做就行，你负责看。”他笑着摸摸我的头，眼里似有清泉汪水，清澈而明亮。

“那你教我舞剑好不好。”我眨着眼睛，期盼地说道。

他凝住了笑容，放在我头上的手也僵住了，好一会，不自然地说道：“阿梅，舞剑是男子的事，姑娘家就不要舞剑了，我教你作画如何？”

我有些失落，这些天我看他舞剑舞得那么好看，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看得我心生欢喜。

但是自那以后，我就不再见他舞剑了，在院里一直作画，之后拿着画出去卖。

03

在青梅村里，阿川不在时我就跑出去串村里人的门，听着他们讲故事，久而久之，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

夏日晚上，庭院里花香满飘，我坐在躺椅上乘风，对一旁的阿川说：“阿川，我想出去走走，这院里太无聊了。”

“你不是天天串别人家的门，听别人讲故事吗？”阿川一边给我扇风一边说道。

“可是我还没有出去看过，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保证不乱跑。”我拉着他的衣角，撒娇道。

“外面太乱了。”他摇头。

“夫君……”我眨眼，装无辜。

他心神微动，停住了手上摇扇的动作，眼里似有欢喜之意。

我心头暗喜，这夫君二字对他还是奏效的，因为他答应了，灯节时，他就会带我去镇上看灯花。

灯节那日，村里也是热热闹闹的，我像个孩子似的拉着阿川的衣角出了村子，他放开我拉他衣角的手，改为紧紧地牵住我的手。

“镇上的人会很多，担心你走丢，要紧紧牵住我，走丢了你就完蛋了。”

我立马拿出了一条红绳子，高兴地说：“有绳子在，不怕。”

说完，一头系在他手上，另一头系在我的手上，红绳两头，一头是我，一头是他。

可我还是和他走丢了，街上的人太多，我低估了绳子的承受能力。

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家茶馆，里头有说书人，我听阿川说过，说书人就是讲故事的人，会将世间发生的事说出去。

我走进了茶馆，因为我披着面巾，这进去时难免有人向我投来目光，阿川说出来可以，但是要戴面巾，我虽不解，但还是戴了。

我没想到的是，说书人带了一副人画像，人画像的人正是我，他说画面上的人叫苏梅。

04

苏梅，苏大将军的独女。儿时常常跟随父亲进入皇宫，认识了皇子程潇还有皇子的贴身护卫孟川。

苏梅从小就跟他们玩在一起，久而久之就熟悉了，皇上给苏梅还有程潇下了婚约，苏梅的未婚夫君叫程潇，不叫孟川。

十岁时，苏梅跟随父亲征战四方，小小年纪英勇善战，风姿卓越，英姿飒爽，天赋过人。

五年后，苏梅随父亲回京，只见了程潇，却不见孟川，程潇说孟川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苏梅没想到的是，她此次回来，却迎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一时间朝廷上下慌乱无比。

皇上设了太子，但是在皇上驾崩的第二日，太子被毒死了，其余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

程潇对苏梅说：“阿梅，你和你父亲助我登上皇位，届时我娶你为后。”

如果程潇不登上皇位，其他皇子登上了，程潇只有死路一条，苏梅深知其中的道理，便应了他。

半月后，苏梅和父亲仗着军力，手中掌握着全国一半以上的官兵，结合了程潇的计谋，其余皇子遭到暗杀，程潇如愿当上了皇位。

程潇说“阿梅，我刚当上皇位，天下动荡不安，你可为我征战四方，安抚百姓不安的心？”

苏梅又应了他。

五年后，苏梅名声大噪，声名响彻四方，但是她的父亲为了保她被敌方暗杀，苏梅忍痛，带着军队绞杀了敌方。

次月，苏梅带着军队回城，母亲听闻父亲战死沙场，悲痛过度，含泪离去，苏梅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痛恨战争，却要为百姓安乐不得不去征战，这么多年来，程潇对她说什么她便应什么，不为什么，只因他是她的未来夫君。

苏梅有个愿望，就是能当一回普通人家的姑娘，相夫教子，不会因为战争让自己双手沾染鲜血，手刃敌人，她可以安安心心地过着平凡日子，简简单单，快快乐乐。

程潇应了她，如约举行婚礼，举国上下为此祝福。

成婚当日，程潇收回兵权，却绞杀了苏梅一家上下，她眼睁睁地看着凡是和苏家扯上关系的人死在了刀剑下，一夜间，苏家血流成河，连父母刚合葬的坟墓也被挖了出来。

那日，她执剑一路血杀至皇宫，眼里猩红一片，发了疯的喊骂程潇，进了正门，她将剑指向站在城台上冷眼看她的程潇，而他身旁站了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当今丞相长女。

“程潇！你绞杀我族人，将我父母抛尸野外，你的心是蛇蝎做到的吗？”

苏梅冲程潇大喊道，尽管四面为了弓箭手，只要程潇一声令下，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我苏家助你登上皇位，耗费了多少精力，你忧心皇位受威胁，我暗地里替你杀了多少人，你心里没数吗？为什么，为什么连我家人都不放过……为什么！”

她的声音响彻云霄，却迟迟没等到程潇的回应，撕心裂肺的哭喊换来的是他的无动于衷。

百箭穿身，她倒在血泊里，血肉模糊。

程潇冷漠地看完这一过程，心里却是悲戚无比。

苏梅，你心上人终究不是我。

05

孟川找了梅娘好半天，最后在一家茶馆里找到了，只见她一人坐在茶桌旁，对着一幅画出神。

孟川迎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收缩，内心突然颤了起来，一时间慌措不已。

梅娘红着眼眶对孟川说：“阿川，你不是我夫君，对吗？”

孟川的心脏猛地一缩，剧烈疼痛，他僵硬地笑道：“你又乱说什么？我当然是你的夫君。”

“我都记起来了，我的夫君不是你……是程潇。”

刹那间，孟川忘记了呼吸，仿佛时间停止了似的。

最后，只听见梅娘说了句：“我要杀了他，为我的家人报仇。”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记忆找回来了，恢复了往日将军风采，不再是那个活泼调皮的女子，此刻的她，眼里充满了煞气。

他深深记得第一次见到此生幼时的她，是她进宫迷路的时候，她见到他时就问：“你是谁？”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笑道：“你又是谁？”

“我叫苏梅，阿爹说让我过来找我的郎君，郎君是什么，可以吃的吗？”苏梅眨着眼睛，童真，可爱。

他眼底笑意更浓了，“郎君就是如意郎君，也是夫君，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那你是我郎君吗？”她又问道。

孟川诧然，一脸童真地问这个问题让他一时难以回答，转念一想，小手勾勾她的鼻尖，说：“你觉得我是你的如意郎君吗？”

苏梅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他花将近百年，才找到苏梅的转世，今世的她是苏大将军的独女，却和程潇有了婚约。

他幻化成少年郎的模样，守在程潇身边将近五年，保护他不受任何人的欺辱。五年后，苏梅跟随她父亲征战四方，他也离开了程潇。

临走那日，程潇说：“连你都要走了，我在皇宫里就没有依靠了。”

孟川不是凡人，他不能时时刻刻守在程潇身边，毕竟他不能老插手人间的事。

这十年来，他一直守在苏梅的身边，看着她手刃敌人，看着她痛苦、无助、喜悦、还有绝望。

这十年里，程潇日日夜夜提心吊胆过日子，为了保护自己提防着自己的亲人，时间还有生存环境使他变得不再像自己，他的心态扭曲，不相信任何人。

他利用苏梅协助自己登上皇位，又派杀手假装敌方刺杀苏梅父亲，担心被苏梅发现，在大婚之日以刺杀皇上之让她死于百箭之下。

而孟川又因为那日苏梅大婚而离开了她，当他得知时已经晚了。

他没想到的是，程潇伤心病狂到找来了法师，试图让法师镇住苏梅的魂魄，不让她日后在梦里伤他。

孟川最后抢走了苏梅的尸体，将她埋葬，却发现她早已被人阵了法，差点灰飞烟灭。

她魂魄残缺不全，孟川从地府里借来结魄灯，又用百年梅树树身做成她的躯体，让她的灵魂安放里头，而他的修为消耗了一大半。

之后他将她带到白丘山养精蓄锐，却不料她醒来后走丢了，他花了好半天才找到她。

为了不让苏梅接触此生有关的任何东西，他带着她到青梅村里，很少带她出来，直到程潇死去，他才敢带她出来，却不料她找回了记忆。

06

我想去找程潇，孟川没有拦住我，他叹息说：“阿梅，程潇死了，你不必报仇了。”

我愣住了，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混蛋，死了，还是在梦里死去的，他倒死得痛快。

恢复记忆的我深感疲惫，我重生了，还是孟川救的我，但是现在的我叫梅娘，无姓，非人，非鬼。

就算是魂魄差点破散，但我仍记得孟川是用梅树做成身子给我用，带我魂魄安定时再将我带入轮回。

“阿川，你不要为了我毁了你自己，不管是前世，还是下一世。”我长叹一口气，现世的记忆找回来了，从前的记忆也找回来了，当我看到说书人展开的那副画时，所有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翻涌，炸裂。

孟川找了我三世，为了报答我第一世差点丢了命救下了幼时狐狸的他，我只是一个凡人，而他是只修仙的狐，无论多少世终究不可能有结果的。

“阿梅，你……”他眼里有惊讶、有喜、也有痛。

“我现在不是人，都记得。”不知是不是百年梅树的作用，我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但是灯节过后，我知道我得离开这具身子，到下一个轮回。

“阿川，你的恩已经报了，你再这样下去，我怕我承受不了。”终于，我压抑的悲痛释放了出来，他有他的路可以走，我不能挡着他。

“你去修你的仙，我走我的轮回路，我都不知道我下一世是什么时候。”

“阿川我求你，好不好。”

他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好。”

07

孟川将梅娘送往了地府，看着她进入了轮回道，他不知再次见到她是何年何月，他只知道如果她不进入轮回的话，受到伤害的会是她。

也摆，找了三世，也不差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