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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物,皆是隐喻 | 聊聊李沧东的Burning和村上的烧仓房

世间万物,皆是隐喻 | 聊聊李沧东的Burning和村上的烧仓房

作者: 江寒园 | 来源:发表于2018-06-11 00:38 被阅读37次

    Nichts auf der Welt ist keine Methapher.

    世间万物,皆是隐喻。这句话出自歌德,后来被村上用在《海边的卡夫卡》里。

    1、

    在李沧东的新作《燃烧》里也有意照顾到了这个村上式的词汇。与"Metaphor"一同出现的还有“祭品”,我们后来知道,这里的祭品,也即废置的“旧仓房”,就是作为一个隐喻,直指惠美这一类没有什么可靠朋友,靠借债和打零工在社会游荡的女子。

    我们对比一下村上的原著与李沧东的改编。

    原作就是一个8000字的短篇,写得比较克制,有很多留白空间,作为主人公的“我”与她相识于一场婚礼,她比“我”小11岁,她20,我31,我已经结婚。小说里并没有写明,我与她是情人关系还是只是一个月一见的普通朋友,从小说的语句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即,我与她只是普通聊得来的朋友,一个月一见,后来她去非洲旅游,认识一个男友,再后来消失不见。

    这是在那部伟大著作尚未诞生之前的村上君,在这部被视为“也许是他创作生涯最伟大的作品”的《奇鸟行状录》诞生之前,作为主人公的“我”与这个社会尚是疏离的,旁观的,冷漠的,我与旁人,或与社会,即使再友好,也终是隔着一段距离。小说里,作为“我”的好朋友的惠美消失,“我”也曾寻找过,打过几次电话,去她的宿舍,留言,之后还是没有消息,也就放弃努力,不了了之了。

    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努力了。

    这是村上的小说与李沧东作品的最大不同。或者也可以说,李沧东对《烧仓房》的改编,更符合《奇鸟》之后的村上。他开始介入了。由疏离(detachment)转为介入(involvement)。

    这是你看过村上全部作品,再回头看《奇鸟》,能看出来的非常感动的一个点。

    2、

    再说电影具体的几点改编。

    小说里更加隐晦,它并没有直接道明,烧的仓房,其实就是游离于社会之外的孤身女性。只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出口,她消失了。而电影这里,为了造出结尾处更为强烈的戏剧冲突,把“我”的年龄改小,“我”和惠美从小相识,长大后再遇见,有了性关系,彼此变成了喜欢与信任的关系。

    电影最大的改动,是为“我”另加了一条线,叙述我的陷于官司之中的父亲,我的作为乡间农家小子的生活,我找工作被拒的经历,我母亲离家出走,几次打电话不说话,后来见面又开口要钱。一个破败的原生家庭。

    但是这条线加的怎么样呢?

    韩国电影多指向社会批判和思考,李沧东这种,打个比方,就很类似我们第五代的陈凯歌,电影要背负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一种文人式的、知识分子的“文以载道感”。

    李沧东电影指向这里估计也是创作惯性了,从《薄荷糖》、《绿洲》到《密阳》,无一不如是。而另一方面,更主要的,可能还要考虑到评审,所谓“电影节电影”,社会阶级议题,必要的元素。

    但是这种感觉跟村上的文本感觉恰恰是相悖的。离地面太近。电影设定一个框,有意加了这条线,指向阶级与社会批判,对村上这样飘逸、迅捷,灵动,幻想的文本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就难说了。韩国多的是这种讲究社会责任的电影,但是能纯粹地拍出村上这种文本感的电影,就比较少了。

    李沧东电影对口什么文本呢,我觉得反倒是和批评村上为“苦咖啡文学”的阎连科老师,思路特别登对,这样改编起来似乎也合适许多?

    另外一个,李沧东本来拍电影,节奏就拖得特别慢,加了这条线,只是将故事变得更散了。因此无论从文本本身的改编,立意内涵或是电影节奏的考虑,我都不认为,这条线加的合适。

    当然Burning本身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电影增加了很多细节铺垫,猫,粉色手表,本房间里厕所的女生收集物,留白、节制很重要,这方面这部电影比较讲究,这些最终都同时指向那个暴裂无声式的高潮结尾。

    惠美让钟秀照顾她的猫,但是只是加了猫粮,一直没见过,惠美又说,她小时候掉落水井,是钟秀救了她,但是钟秀本人记不清了。

    钟秀后来又问了房东,房东说从来没有猫。

    吃面时问了邻居,邻居说没有水井。还说她特别会编故事。

    所以电影本身有意模糊化了,包括前面惠美表演的那个哑剧,也反映出,惠美擅长幻想,所以这些到底是惠美的幻想还是真实。猫是真的有吗,她小时候确实掉落过枯井吗。

    但是后来惠美消失后,钟秀又问了他的妈妈,他妈妈说,水井是真是存在过的。

    所以这就模糊化了,到了一种不确定的量子状态,这里对真实和幻想的讨论,就很像《空房间》的结尾了。

    3、

    说回量子状态,本,惠美,钟秀三人有过一次夕阳下的聊天。

    就是在这里,夕阳落尽后,本告诉钟秀,他有烧仓房的爱好,他不做道德或价值判断,自己只是接受,无所谓个人好恶,这只是为了维持以一种平衡,接下来说了一段非常量子力学的话:

    “那没有什么对错,只有自然的道德,类似于同时存在。”

    “同时存在?”

    “我既在这里,又在那里,我既在坡州,又在盘浦,既在首尔,又在非洲,类似那种,那种均衡。”

    所以这也联系到惠美的消失,钟秀怀疑,惠美就是那个被烧的仓房,但是没有确定的证据,直到看到那只猫,叫了一声Boil,也是惠美的猫的名字,猫就跳到他怀里,看到了厕所里收集抽屉里惠美的那只手表,好像一切都对上了。

    但是似乎也不是那么确定?猫也有可能是惠美有意无意留在这里的,或者说只是恰好跳了过来,表是她送给本的,惠美因为逃债或者其他原因,有意消失。

    我们看到最后本被杀的时候,也是一种很震惊,不可思议的表情。

    结尾似乎显示出一种不确定性,所以我们开头的判断,也不一定准确。

    这部电影里,一切都是在没有确凿证据下的判断,包括本的被杀与我们的判断。在村上的文本里,这一点更为明显,或者说,隐晦,而李沧东电影里,被掩盖的一种可能被放大,并有意加入阶级议题,指向了一个更为明确的结尾。

    但是这里的改编,我认为是相对成功的,小说8000多字,可以模模糊糊,指向隐晦,但是电影就不同了,尤其这部电影,前面许多细节的伏笔和留白,节制,叙事又比较散,两个多小时的等待,这一切都是为了指向最后那一个高潮式的结尾。这也同时是照顾到了市场和观众的需要。

    《Burning》两个半小时,我感觉确实拖太久了,能压缩到一个半小时,恰是《空房间》的时间长度,李沧东拍电影一直把节奏拖得很慢,叙事散而稀薄。

    最后的结尾,是那种暴裂无声式的静默高潮,动感和反差,有点像《隐藏摄像机》里的自杀,以及北野武的《花火》。

    4、

    再说下表演,都在说刘亚仁,我觉得史蒂文·元的表演很不错,村上很多作品都有这类角色,比如今年的新作,《刺杀骑士团长》里的“免色君”,讲话慢条斯理的,温和而有礼貌,很斯文,体面,干净,得体,富裕,淡漠,阅历深,豪宅,不俗的文学、音乐、艺术、装饰品味,史蒂文演得很到位。

    看小说对他的描述:

    “他二十七八岁,高个子,衣着得体,说话斯斯文文。表情虽不够丰富,但长相基本算是漂亮那类,给人的感觉也不坏。手大,指很长。”

    与电影里很符合。

    小说中间一次见面,本留了胡子:

    “他穿一件藏青色轻便西服,觉得与以前见面时印象多少有所不同---至少是因为他长出两天左右的胡须。虽说没刮胡须,但在他全然没有邋遢感,不过阴翳约略变浓一点罢了。”

    电影里,也有这个变化。

    5、 

    最后,昨天看《burning》的时候,想到的是《空房间》,越想越觉得,金基德的《空房间》倒是一个更为典型的村上式故事,非现实或者说超现实,和村上许多奇思妙想的短篇,那种文本感,很相似,比如《电视人》、《眠》、《呕吐一九七九》、《再袭面包店》、《东京奇谭集》等等

    我对村上短篇的改编期待,也类似金基德的《空房间》这种,一个8000字短篇,90分钟就足够了,不用拖那么长,离地面那么近。

    飘逸,迅捷,轻灵、甚尔模糊、含混,真实与幻想,若即若离。

    不过现在这种基调的电影还是拍得少。当初喜欢《空房间》,后来又看村上短篇,现在想来,其实喜欢的是同一类。

    《空房间》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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