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心,故魂灵生。先有魂而后有灵,灵动而心动,心动,而人动。
她累了。
双鬓的长发已经泛白,不是红颜迟暮,是苍华早去。眸子开阖间,潜藏着警惕和劳累。她知道,一旦闭上眼睛,就会有无数的人影朝她走来,满是鲜血,向她索命。
很多人,有老人,有稚童,也有壮年的男人和女人。杀他们的理由各式各样,哪怕百般为自己辩解,却终究是没有假手他人,而是亲手下了剑。
染满鲜红。
她记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
师父按住了那个孕妇,让她动手。她握紧着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拿起的那把剑,晃晃悠悠,满脸的恐惧,和那个孕妇一样。
师父不耐烦了,推了她一把,长剑穿过孕妇的肚子,她突然疯狂地冷静下来,心里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破了,瞪大了眼珠看着那个孕妇。
死去的人身体还有余温,鲜血止不住地流淌,流到她的脚边,浸湿了她的绣花鞋。她愣愣的看着,那具尸身,眸子里没有半分怨恨,对方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但却不恨她这个孩子,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影子,还有深深的惋惜和慈爱。
仿佛自己的孩子。
她吐了。
今天也是。剑穗随风而动,秋风野草。
她伏在河边,一个劲猛地朝自己的嘴里灌水,直到满面都是水。她清醒了过来,呆坐在岸边,双手撑着草地,天很蓝。
“杀人简单吗?”她问自己,就像当初出师的时候,师傅倒在她的剑下,胸口上的剑拔出,他用尽最后的气力问她。
她看着师傅的眼睛,同样倒映着她的影子,跟那个孕妇不一样。师傅的眼睛里只有冷酷,没有一点人的气息,仿佛一个黑色的恶魔,持着滴血的长剑,眸子里满是寒冰。
剑无脉,而心无灵。灵生脉,剑生魂,人生心。
下雨了。
来人了。
一个樵夫,背着几捆柴火,一手当作凉棚遮在额前,一手抓紧了背上捆着的绳子,大步的奔跑着。
她看见了,虎口微微颤动,剑在她的手里,剑身上布满了脉络,像是人一样,有魂。
林子里惊起了一群鸟,一阵没由来的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
“刺骨的杀气啊~~”
她站起了身,雨下大了,密密麻麻的,打在身上,很痛。妙曼的身躯,紧贴着湿漉漉的衣服,青丝白发仿佛挂着铅块,顺着身躯垂落,无论怎得吹动,都不再飘动。
这里,此起彼伏的,只有刀光剑影。
起剑,回风如涤沉秋云。
合剑,怎知罔顾三两酒。
数命如何,言自不已安,苟醉欢。
她拄着剑离开了,雨水冲刷着草地,空气中的腥气渐渐消散。这场雨水过后,草地会生得更好。
累了,她想着,一阵阵晕眩晃过,沉重的身躯如泰山般倾倒,溅起水花。憨厚的樵夫救起了这个昏倒在门前的女子。
不久,她埋下了自己的剑。掩盖泥土的那一刻,她的脉,剑的魂,随着那厚厚的湿润的泥土,一起沉睡到了地下。
“英招,我现在不想杀人了。你也不要杀人了,好吗?”
她盖上最后一抔土,夯实。
... ...
一如当初。
她将一盒酬金放在老人的桌上,寒冰般的眸子里透着冷光,屋子里仿佛冷了许多,连带着炉子生着的旺火都变得黯淡了几分。
老人摩挲着粗糙的手掌,偌大的铁锤随意地靠在炉子旁,黝黑的风箱彰显岁月的痕迹。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生有脉络的剑,自然有。”
“几时取剑?”
“三月后,自会有人送到你的手上。”
她起身,离开了铺子,不远处的树下躺着一具尸体,已经腐烂,依着骨骼可辨认的是那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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