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作者: 醉卧海疆 | 来源:发表于2022-05-19 23:24 被阅读0次
流言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李静回村三天后,勤劳致富的张晓死在了家里。

死因明确,喝了酒洗澡,猝死在了浴室里。刘梅通宵打麻将,翌日清晨回家才发现斜躺在地上的丈夫尸体。喷头哗哗流个不停。

整晚没睡,刘梅眼睛通红,此时更红了。急迫且惶恐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憋了好久,才喊了出来。

“来人啊,救命了啊,”刘梅扯破了音。吓得连遮羞布都忘了给丈夫盖一块。

就这样,刘梅成了寡妇。

“李静和张晓的死脱不了干系。”

流言隔天传进了刘梅耳朵里。悲伤瞬间被愤怒替代。她报了警,县上来了几个警察,还跟了个白大褂的法医。

对热衷吃瓜的村民来说,验尸宏大而庄严,无异于欢庆浓重的节日。张晓竣工不久的别墅,迎来了建成以来的高光时刻,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比肩接踵,宛如逛庙会。

没过多久,法医在死者胃里发现了药物成分,事情变得蹊跷而诡异。刘梅说丈夫没病,也没吃药的习惯,意思很明确了,流言可能成真了。

案件变得蹊跷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流言的正主儿,李静。张晓曾经青梅竹马的相好。

帮警察找到了“真凶”,村民们弹冠相庆,沾沾自喜。作为参与者,每个人都与有荣焉,洋溢着自豪的笑脸。

李静被带走了,不过,小半天又放了回来。警察深入调查后,发现张晓有心脏病,和胃里的药物成分吻合,属于酒后心梗猝死,是意外。

官方的死亡声明,没得到村民的认可,他们更偏向于一些艳丽的虚妄和无端的猜测。

经过一番折腾,张晓总算可以入土了。葬礼很浓重,摆了三天流水席。然而,谣言并没随着张晓一起被带走,而是越玩越烈。

李静和张晓纠葛的陈年旧事被重提,成了村民们的重要谈资。

多年前,李静去了南方,回来后,俩人就分手了。没人知道原因。

张晓受了打击,拼命在县上接活。攒了钱,做了生意。这几年行情好,发财了。经人介绍娶了刘梅,在村上盖了别墅,眼看要过上好日子了,却意外死了。

警察只是叫李静去问话,做了笔录就让回来了。可村民却将她当成了嫌疑人,更愿意确信心中的猜想。李静去了警局就是最好的佐证,不然咋不叫他们去。更有好事者,专门跑到她家门口,指指点点,什么难听说什么,竟是指桑骂槐。

见人家日子好了,眼红了,后悔了,想重归于好被拒绝了,心生了恨意之类的。

刘梅在好心人的撺掇下,把李静堵在路上,骂了好一通,宣泄了心中怒气。晚上回到家,又觉得没道理,一时头热竟干出了泼妇骂街的勾当来。

此时夜深人静,回想起来,都是王婆在一旁拱火,话赶话才吵起来的。哎,都是丈夫突然离开给闹的。

她想明日去道个歉,又觉得放不下面子,想想算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李静想辩解,可父母都不愿信,人家小媳妇都堵路上了,还有假?谣言越传越玄乎,李静深受打击,回村这几天,她连张晓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作案行凶。

委屈憋闷,却无处发泄,李静快疯了。三人成虎,谣言在村民心里渐渐变得笃定起来,相信的人越来越多。

不论真相,捕风捉影,是村民们喜闻乐见的,平淡枯燥的生活总是需要调味剂。

李静放弃了辩解,连夜逃回了南方,发誓再也不回村了。

不止李静被流言困扰,刘梅也不堪重负。

李静逃之夭夭,村民失去了攻击目标,于是将矛头转到了刘梅头上。以讹传讹,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娱乐方式。更何况,刘梅等三人复杂的关系,更增添了不少传奇色彩。何况,这件事上,还死了人。显然,村民不想放过这么重要的谈资。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渐渐的,刘梅就变成了别人嘴里的是非了。于是,她不去打牌了。输钱事小,闲话难听。结婚时间不长,也没来得及怀上小孩,张晓父母也死了几年,偌大的家业,全落在刘梅手里,惹得村里人眼红了。于是,编排她的话就多起来了。

刘梅和村里人的交往日渐稀少,生活也算平淡,倒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了。只是家里少了男人,有的事情干不来。一个人独处,颇为寂寞。

这日,刘梅买了个大立柜,送货的人放在门口就走了。天快黑了,又急着送货,给钱人家也不干。这可愁煞人了。

望着又高又大的柜子,她心底泛起了深深的无力,回想几日来悲苦的遭遇,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时,村长路过她家,正好瞧见,说道,“哦哟,这算哪门子话,咋哭了。”

刘梅慌乱擦了泪,强笑道,“被柜子难到了。”

村长是下乡来的大学生,年轻力壮,锐意进取,没受谣言影响,撸起袖子,把柜子搬进了屋,摆好了位置。

“哎呀,家里少了男人却是不行啊,大兄弟,来喝杯水,”刘梅赶忙泡了杯茶。

“体力活上不了台面,哪像姐,干大事的,”村长说道。

多日来,头回和人说话,兴奋而亲切。刘梅从来没想过,与人聊天还有这么大的魔力。

村长擦了汗,仰起头,咕噜噜把茶水喝干了,差点没把茶叶吃了。搬柜子的确是体力活,女人干不来。

刘梅给村长又倒了杯茶。两人攀谈起来,刘梅把近日来的苦水倒了个遍。可能是久未与人交流,总想套套近乎,引着村长说话。

一阵风吹过,刘梅闻到了村长男性荷尔蒙的汗味儿,脸颊微微泛红,惊醒了过来,赶忙走开了。

这一幕,刚巧被坡上回家的刘谋儿撞见了,臆想成了打情骂俏。还没回到家,就把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

“哎,刘寡妇果然耐不住寂寞了,瞧我撞见了谁?”刘谋儿拉着同样准备回家的李大说道。

“谁?”李大说道。

“村长,咦,新来的大学生,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没想到……,”刘谋儿意有所指道。

没到晚饭时间,寡妇刘梅和大学生村长的逸闻趣事就像长了翅膀,飞进了每个好事者的耳朵里。越传越玄乎,有鼻子有眼,有人甚至表示,前些日子就见俩人手牵手在河边散步。

等刘梅听到谣言时,已经非常离谱了。说害死张晓的不是李静,可能另有隐情,意思不要太明显。她和大学生早就搅和一起了,谁让人家年轻力壮,又有学问呢。夹枪带棒,好不热闹。

于是,第三者插足就变成了谋害亲夫夺家产的戏码,绘声绘色,极富传奇。

刘梅算是吃了李静当初有口难辩的苦,只好关了门,躲在了家里。

村长本着亲者自亲,浊者自浊的处世态度,对流言并不理会。然而,他低估了人性之恶。难听话能把人淹死,谣言说多了就不再是谣言了。这下,也呕了气。

他毕业不久,还没找上媳妇,传扬出去,那还了得。憋屈的是,他啥也没干啊。

夜凉如水,刘梅轻轻敲开了村长的门,急道,“大兄弟,可咋整耶,唾沫星儿要淹死个人哩。”

“耶,咋来了,万一被人瞧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村长惊道。

村长左右瞧了瞧,发现没人,松了口气。两人做贼似的躲进了屋。

村长是外乡人,没房,住村办,晚上一般没人来。

“大兄弟,你学问大,倒是想个办法哩,”刘梅坐了半个屁股,略显紧张,生出了梦幻般的错觉,好像和村长真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让她脸红羞愧。

两人心乱如麻,凑在一起也没想出好主意。嘴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用针都给缝上,顿时犯了难。

这时,一阵空灵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思绪。

刘梅脊背发寒,腿脚酸软,慌乱中,就想找地方躲起来。

村长毕竟更有见识,稳住心神,指了指被窝。刘梅狸猫般钻了进去,用被子严严实实裹住。熟悉的男子汉气息又钻进了鼻腔里,搞的人心痒难耐。

“谁呀,大晚上的,”村长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慢悠悠过去开了门。

“没事儿关门做啥哩,”老支书迈着老态的步子走了进来。

“准备睡下了,”村长说道。

老支书是向着村长的,觉得有文化的大小伙儿,能来村里,都是造化。

为此,他和老伴儿吵了嘴,提了老烧就过来了。

“混账话别往心上去,先陪老头子喝几杯,”老支书坐了下来,自顾自倒上了酒。

村长哪有心情喝酒,又没办法拒绝。只好闷声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就喝,打算几下把酒壶喝干。喝的急了,呛出泪来。

老支书说道,“年轻人就是急,去,搞两个小菜,我们爷儿俩好好整几盅。”

村长快疯了,老支书时机找的真绝,耐着性子,找了些花生米,又拌了点豆腐干,端上了桌。瞟了眼床上,高高隆起,好像一座小山。忍不住生出了别样感觉,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和一个女人产生了联系,想想就觉得荒诞可笑。

老支书喝得很慢,往往一杯酒要喝上四五口。这可把村长急得不行,上学那会儿,同学们都喝啤酒,论起白酒,还真不行。喝惯了急酒,慢下来,真不适应。

刘梅的境遇更糟糕,被里捂着,浑身冒汗,又不敢乱动,比坐牢还难受。

村长豁出去了,一杯一杯往肚里灌,喝的急了,直接拿起了酒壶。老支书以为是流言作祟,想借酒浇愁,就好心劝慰。

在村长的干脆利落的猛攻下,酒壶总算见底了。老支书意犹未尽,拉着村长又说了会儿话,就摇晃着脑袋回家了。

老支书走了,村长撑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刘梅听到老支书走了,钻出了被窝,香汗湿透了衣衫,景象有些旖旎。

她本想快些回去,见村长倒在秽物上,又不忍心了。捏着鼻子,帮村长脱了外套,打了些水,收拾了屋子。

她力气小,把村长弄不上床,只好扯下床单,垫在身子下面。做完这些,就想走,却被抓住了手,进而身子也被压住了。村长完全是无意识的,浑身难受,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村长的手如同钳子一般,刘梅挣脱不了,被压在地上,红了脸,酒味和男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让她难受,又气又急。挨到天微凉,钳子般的大手总算松开了,一看手腕都青紫了。

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刘梅感到无力,一夜没合眼,脑袋昏沉,衣衫也有些凌乱。

她整理了下衣服,蹑手蹑脚关了门,转过身,魂都吓出来了。

“好哇,算老头子瞎了眼,刘明,滚出来,”蓬头垢面的形象刚好被老支书撞见,场面顿时尴尬了。老支书怒不可遏,大吼道。

村长拍打着昏沉的脑袋,晃悠悠走了出来,看到气势汹汹的老支书,疑惑道,“老支书,咋了?”

“瞧你干的好事,”老支书指着刘梅说道。

刘梅的形象狼狈了些,村长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做了啥。只记得昨晚醉了。此时,肠胃还在翻江倒海。

“我们啥也没做,”刘梅支支吾吾说道。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老支书厌恶道。

刘梅觉得委屈,哭了起来。

“都是谣言闹的,”村长想解释,老支书根本不听。

村长酒没醒,又被这事儿闹的,又吐了起来,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啊哈,你算老几,凭啥管我们,我们愿意咋样就咋样,”刘梅发了狂。几日来,受到的委屈和担忧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既然解释不通,她也不想解释了。村里人不是想看寡妇勾男人的戏码,她就表演给他们看。

刘梅擦了眼泪,挽住村长的手臂,情态亲昵,“我们好上了,怎么着?”

老支书哑然了,气的脸色发白。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惊恐的望过来。

这时,村长的酒醒了,挣脱掉刘梅的手,说道,“别听她胡说,我们是清白的。”

没人信,都露出看白痴的眼神。

“别解释了,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刘梅苦笑道。她好像不小心跌入了无尽深渊,找不到归途,周围一切都变得虚幻。

“都是你胡说,”村长气急,给了刘梅一巴掌,挤出人群,逃了出去。

刘梅傻眼了,捂住发红发肿的脸,恶狠狠瞪着窃窃私语的村民。别说发了威的小猫也是有威慑力的,村民一时间都哑了口。

刘梅也想通了,走自己的路,让恶毒的人说出去吧。她好好过她的日子。村长就没那么豁达了,偷偷跑回县上辞了职,去南方打工了。

后来的日子,村民总能见到刘梅穿的花枝招展,扭着小蛮腰,在村子里招摇过市。村民觉得无趣,反而没人说了,顶多见到了小声骂两句。

活出了自己,刘梅越加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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