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洪荒
“老七!!!”
遮天蔽日的阴云下大地四分五裂,氤氲的魔气从无尽的裂缝中溢出,遍布人间。
这里尸横遍野,高坡上,一轮残破的血日凌天,而那血日之下,伫立着人族在这个战场上最后的四十九位战士。
战士们身上那简陋至极的皮甲早已从寸寸断裂,如烂褛般披在身上,他们彼此搀扶,因为身上无一块完好的皮肤,他们大口喘息,因为手里的刀剑都被砍得卷了刃,敌人的血液在刀尖滴落,这一切无不在默默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那场惊天圣战!
他们无数的同伴将永远沉眠在这片失落的大地上,零零星星却遍布战场。2
而他们的敌人却是数倍于己的魔族,两族的矛盾早已不可调节,注定不死不休。
怪物们的尸体从高坡之下一直堆到战士们的脚边,五颜六色的血液在那些残肢断臂中肆意流淌,却完美地继承了魔族凶恶好战的本性,彼此之间并不融合,还在蠕动着侵蚀对方,魔族的生命力之强横可见一斑,放眼望去,这一幕竟也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艳丽。
大地在震颤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远处那片笼罩着一方天地的迷雾之中,尽管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迷雾之中每一次光芒闪过都牵动着他们的呼吸。
那里,被他们奉为神明的九神将正与魔族十二魔王进行着最后的决战,而这场战斗的结果将决定两个种族的生死存亡!
当那声饱含着痛苦与暴怒的“老七”响起时,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停滞了那么一秒,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那之后,那团迷雾开始了剧烈的波动,时而猩红,时而金光闪烁,时而死灰,时而紫意盎然!
无数怒吼伴随着金铁之声传来,战士们认出了那是九神将在用生命拼杀,却听不出夹杂其中的魔族最神秘的十二魔王的咒语。
然后,所有的一切忽然沉寂了,波动的迷雾不再颤抖,它像是死了一般垂在天地间缓缓下落……
战士们用他们满是血丝的漆黑眼珠瞪着迷雾,期盼着从中看到自己心中战神的身影。这一刻,时光凝固了,却冻不住他们脸上缓缓趟下的,混合着血与泪的墨水,那是用来书写人族历史的墨水啊!却偏偏缺了一柄用决胜打造的神笔!
“扑通!”
有一个战士重重地跪倒在地,他咬着牙恨恨地看着死寂的迷雾,双手紧紧地抓着这片焦黑的土地,皮甲下,一道道血肉外翻的伤口再次迸出无数鲜血,他的目光里满是不甘与仇恨,死死地盯着迷雾几乎要将它射穿!
他的举止感染了其他的战士,他们杀敌时没有哭,他们受伤时没有哭,他们从尸海中爬起来时更没有哭,可是,当最后的希望破灭时,看不见未来的巨大阴影终于压断了他们心中紧绷着的心弦……
原来,神将也是会败的,即使他们带领着人类已经夺得了如此辉煌的战绩!可经此一役,明天的结果必然重新反转。
跪倒的战士神情猛的一怔,他忽然扭头看向后方,看向这片焦黑的大地蔓延过去的,缥缈的远方,那里是他的家乡,是人族最宏伟的部落!
他曾无忧无虑地奔跑在那片温暖的阳光下,吃着母亲亲手为他做的美食,和伙伴们嬉戏打闹……现在,他的女儿继承了这一切,如果他们失败,他心中所有的美好都将化为泡沫被魔族残忍地捏碎!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战士咬牙拖着残破的身躯颤抖着重新站了起来,他再次提起身边那把陪着他杀敌无数的战刀,轻轻地抚了抚刀柄上镶嵌的那枚红宝石,那是女儿在他们出征前特意从山里找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肮脏的脸上咧开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然后,他用尽全力举起长刀,怒吼着向迷雾发起冲锋!
“杀啊!!!”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在广阔的战场上传不出百米,但其中却蕴含着必死的决心!它赐予了他一往无前,无可匹敌的锋芒,就连地上那些互相侵蚀的血液都在纷纷避让。
剩余的战士被这股杀气惊醒,他们同样举起武器,向着迷雾发起冲锋,一时间这股残破之师竟化作一支利箭狠狠地刺向迷雾,纵然这一去便是十死无生!
迷雾里再没有任何魔族杀出,战士们越冲越勇,身体上的伤势却越来越重!这里是魔族的圣土,却是他们人类的地狱,每靠近迷雾中心一分,人类受到的排斥也就随之增加一分,普通的人类在这里根本活不过一天光景就会被这里的法则碾碎!
纵然是他们这些能随神将远征到这里的,千挑万选精通各部神术的战士也不可能抵挡住如此强横的法则排斥,哪怕是神将也只能在自己神器的庇护下战斗,还不能全力爆发,这便是这片天地的威严。
事已至此,战士们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他们此刻的冲锋看起来就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身体早已超过了负荷的极限,他们是在用意志激发自己还残存的每一分动力,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即使从魔域中撤出,他们也没人能活过三个时辰。
魔鬼在漆黑的云层中,蜿蜒的大地上贪婪的吮吸着他们死前最后的痛苦,发出令人发指的尖啸!
战士们终于榨干了最后一丝体力,他们像多米诺骨牌一般踉跄倒地,大刀狠狠插进黑土里,任由缕缕血水从身上洒落,魔域正在高速侵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但他们早已冰冷的身躯仍旧保持着冲锋的姿态,死死盯着迷雾发出最后一声咆哮,手里还攥着一把黑土!
他们的生命岿然而逝,死在冲锋的路上,没有侮辱他们部落的骄傲,阴风开始肆虐,这是魔域在庆贺刚刚捕捉的那几十只不甘的灵魂!
就连迷雾都被它吹动了。
一缕七彩的光忽然刺破了这绵绸的迷雾,宛如无尽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光。迷雾死灰复燃,猛烈地波动着,向着光芒挤压,想要重新掩埋这缕显然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光芒。
可是它失败了,细小而微弱的光芒出乎意料地坚定,任由那迷雾如何碾压就是不动分毫,就这般坚定地照耀着那些死不瞑目的战士,就连那呼啸的阴风都不得不停下注视它,包围它,然后,吞噬它!
奇迹在此刻上演,战士们身上如沟壑般的伤口在缓缓愈合,那些曾蒸发的,散落的血液重新凝聚,归入它们主人的身体,污泥被洗去,皮甲被缝合……冥冥中有一股能修改天命的力量正在酝酿!
终于,迷雾累了,放弃了,它重归平静,不愿意再去触碰这道七彩。于是,光芒开始生长,愈发粗大,从一指宽变成一拳宽,再到一丈宽,百丈宽……它突破了迷雾,反而将迷雾笼罩,所有战士脸上的不甘与屈辱都通通化去,他们成为了最具荣耀的神斗士。
然后光芒开始缩小,重新归于十丈粗细,连接着天与地,神斗士们俱都睁眼,在一片金光中他们分为七组,每组七人在光柱外站成一个奇怪的阵列,七彩光芒再次分裂,淡化为七股,共七人站于其中,他们便是人族七部的神将,每人头顶都悬着属于他们的神器。
但有两人却是例外,他们不在七部之列,甚至就连人族也说不清他们的来历,但偏偏神器铸成之日便有九件,而他们也正好获得了其中最强大两件的认可成为了最特别的两位神将。
此时这两人也不同于其他,他们一人全白,一人全黑,身上却没有光柱延伸,那两件最强大的神器化作两道流光在他们身边盘旋。两人盘坐于半空,被七神将拱卫其中宝象尊严,却又叫人看不懂其中的奥妙之处。
别人不知道,可对于这方天地来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魔域存在的时间极其久远,它几乎与这颗星球同时诞生,并凝聚了它自诞生以来所有黑暗与污秽,从某种意义上说魔域代表着星球的意志也不为过,其能量层次之高远超人族的想象,所以它才会诞生出魔族这种恐怖的生物,甚至于……
魔域早已进化出了属于自己的灵智,它是这片天地法则的制定者,也是魔族真正的主宰。可也正因为如此,它才知道那七彩的光芒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是几乎是与它同层次的力量啊,在这颗星球上本不应该再出现这种力量的,更遑论那七彩光柱中弥漫出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却令它都忍不住为之颤栗的东西了。
本能告诉它,不能再拖了!
阴风再一次响彻战场,越刮越大,无尽的大地发了疯似的开始颤抖,蔓延在黑土中的无数裂缝发出震天的怒吼,喷涌出滚烫炙热的暗红色岩浆……这片战场变成了末日下愤怒的海洋,而九神将与他们的神斗士不过是海洋上的一叶小舟罢了。
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
天上滚滚的黑云也没有闲着,它们吐出无数藏匿于其中的恶鬼、僵尸,怪物们在空中融合,吞噬,变成更强大的魑魅,聻鬼……
它们如饿虎扑食般向着七彩光柱阵蜂蛹,张着血盆大口挥舞着尖刺利爪向神斗士们攻击。
这宛如修罗地狱的一幕却没有丝毫打动神斗士的身躯,他们就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不畏死亡的战士又怎会惧怕这些无心的,徒有虚形的怪物呢?
它们根本无法靠近光阵范围,任何敢于接近光阵十米的怪物都会化作飞灰消散,短短几分钟内光阵就已经吞噬近十万的怪物了。
魔域震怒了,降下血红色几人粗的闪电,夹杂着无尽的黑色雨滴,这都是魔域这么多年吞噬的生灵转化的啊!
怪物们在雨中沸腾了,黑雨更像毒品,进一步壮大了它们的力量,使它们产生变异,点燃它们的灵魂,它们最原始的魔性爆发,许多怪物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这庞大的力量发生了自爆,数不清的血花在雨中炸裂,氤氲的魔气升腾,它们却不管不顾,仍在变异中疯狂的朝着光阵冲锋,前仆后继……
道道血色闪电配合着怪物不知疲倦地攻击着光柱,天地的怒吼混合着狂风的呼啸以及数不尽的怪物的咆哮组成一曲绝命赞歌,只为了突破那宛如定海神针一般的七彩的光柱!
这等景象又岂是末日二字所能概括?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又如何从言语中想象那一刻的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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