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夕阳下的傍晚,我拎着几个萝卜番薯,行走在乡村的水泥路上。一直以来,我以为在乡村广阔的空间里,所能带给人的是可以更丰饶和自由的心态,尤其是当我抬眼望见一大团仿佛挨得很近的白云时。后来,我却渐渐发现,乡村的纯净我其实无法独享,也无法安享。
老妈跟在我后面,她也帮着拎了一袋。我一路用简单的双音节称呼将遇到一个个村人“安抚”之后,很快就来到了大会堂边上---一座刚砌成的、灰色调的颇具大气风范的礼堂,还没有启用,因此被无缝不入的尘灰与沉寂笼罩着。
乡村所隐匿的不自由◎每一天等车的当儿,老妈与从另一头横穿至此的大婶聊天。我清楚这是我姐同学的母亲,风韵气质依然,只是添了许多皱纹。我一边心里嘀咕着,话不由吐了出来:“哦,是xx的妈妈。”声音浮在虚空,不重不轻。事实上,我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称呼来定位她与我的关系,非亲非故,况且,一直以来,我被“辈份”拘束着,伸张不得。像一个比我大得多的人,我爸说,他应该喊我姑姑。村子里理也理不清的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实在太复杂。
也许,人们并不会太在乎别人随口而出的称呼。然而,这么件“小事”,终究也是“大事”。行走在乡村,最大的不自由便是你不得不聚起精神来,与不时遇见的人打招呼,不住地停留于彼此间表层的连接,以致无法专注于去欣赏一朵紫云英或一根车前草的风姿。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心高气傲的,不屑于与之建立“平等”的抑或更“亲近”的关系。这么想的时候,我竟开始怀疑童年时,为什么会有那么自由的感觉?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拓展了我对自由更深层次的探索呢?
我看见大婶专注于聊天,并没有朝我这边看。也许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陌生人吧,有时,她的目光越过我,望着很远的地方,有时,望望经过的人,笑笑。人们对我的印象,大概停留在童年时、少年时。因为后来,我就在外求学、工作、安家,鲜有遇见。
“我女儿在和你打招呼呢。”听到老妈这么跟她说的时候,我竟脸红了,好在她压根就不会留意,缓缓说道:“哦,那是你小女儿啊,都不认识了。”时光镀上了经历与积淀,面容上的,心态上的。素无交集的跨越二三十年的人们自然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并不会因为时间的增长而加温、缩减。
前段时间,因为赶时间,我们抄近路去公交车站,结果在那堵矮矮的车库边上,遇见了“伯母”。在我生涩的叫声中,她瞬间堆砌上僵硬的笑,明显成色不足,不过,好歹是符合礼节意义的。她仿佛怔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在农村,似乎有了称呼这道“门”,才可能进入人们的心。
村里驻扎的其中一拨人我已经不认识了,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
比如昨天老妈在地铁上招呼的那个胖胖的女孩,我在记忆里搜索许久依旧无果。老妈说,你怎么可能认识她呢?她才二十多岁,去年才刚结婚,而且,是住在大樟树那头的,隔了点路。
是的,我压根想像不出她与村庄相联系的样子。我在外求学时,她才出生,因此,我的童年与她的童年并不一样。要是老妈不在旁边,我跟她根本是形同陌路。那样,反倒还给双方以自由,我也只需在自己的思维里遨游,多好。
也许,这正是很多人“逃离”农村的一个原因吧。在陌生人的包围中,可以无拘无束,自由穿梭,或者在心理上实现某种“平等”。
忽然,我觉出老妈的勇敢。她不改初衷,也不想逃离,她只想拥有一栋她想要的房子,晒晒太阳,过过安稳的日子,在熟悉的人群中,她才感觉生活有意义,有趣味。
乡村所隐匿的不自由◎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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