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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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暑假随着旋风来临了。佳文望着小区的花圃发呆。嗡嗡嗡，几只跳动的蜜蜂吸引了佳文的目光。蜜蜂抖动的双翅在美人蕉上跳舞。

嗡嗡嗡，佳文耳朵充斥着妈妈的声音：我前天才从杭州回来，明天又要去石家庄出差，我天天忙得像什么一样…

“像那小蜜蜂。”

“对，就是蜜蜂，”妈妈盯着在阳台上围着茉莉花转悠的蜜蜂，“他什么都不管。我却是团团转的蜜蜂。”妈妈自嘲地说：“好，正好暑假，让他把你接走。”

太阳明亮的光线照着正在煽动金色翅膀的蜜蜂。佳文抬头看看正向南一点一点移动的太阳，爸爸怎么还不来呀？说好了早上8点接，改成9:30来接我的，不会又变卦了吧。

今天早上佳文7点就穿好衣服，起床刷牙洗脸。自己煮了一个鸡蛋，喝了杯牛奶，拿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等爸爸。

叮叮叮手机响了。“爸爸。”

“儿子，”是爸爸的声音。

“公司早上有点急事，我要到9:30才能去接你。你的衣物都准备好了吗？”

“不要让你爸爸上来，我讨厌看见他。”刚才还躺在床上的妈妈怒吼着。

“好的。我在楼下等你。”

佳文一会抬头看看时间一会玩一下爸爸买的铁轨火车。呀，九点，佳文拿了衣物，书包，飞奔下楼。

还有五分钟。一只蜜蜂围着佳文飞来飞去，嗡嗡嗡，耳边是临下楼时妈妈的声音：“记得交给你的任务。”

“佳文。”爸爸从天而降，挡住了灼热的阳光和郁葱的乔木。

“爸爸。”佳文欢呼着扑进爸爸的胸怀，爸爸拥着佳文。

很久很久没有看见爸爸。妈妈和爸爸一直吵架，后来升级为打架。他只能躲在自己的小屋里，隔着门缝看着他们。终于一张蓝纸把他们分开了。佳文被判给了爸爸，但是他想妈妈，他回到了妈妈这里。佳文贪婪的嗅着爸爸身上的味道。

爸爸接过佳文的书包、衣物放在电动车踏板上。回头摸着佳文的头在胸口比划，“儿

子，又高了。”

“是啊。又一年了。”

“坐好，出发。”佳文坐在后座上，出了小区大门穿过马路，向东，向南。

二

树木花草，高楼大厦，汽车公交车，电动车三轮车都在向后倒退。高大的树上蝉鸣声声，一声接着一声。佳文不由得内心也在鸣叫，一声比一声欢快。

“蓬，蓬。减速带来了。儿子。”

“好的，爸爸。”

佳文想环抱爸爸的腰，抱不住，用手紧紧抓住腰带，把脸贴在爸爸背上，温热的气息是那熨斗机熨平他的心。

“蓬，”小佳文差点跳起来。

“抱紧，又一个。”

“蓬，”佳文的双手又攥紧了。

近午的太阳炎热逼人，像火一样烘烤着大地。电动车带起的风，让佳文觉得有一丝丝凉意。红灯，黄灯，绿灯。又一个红灯，黄灯，绿灯。

终于到了爸爸新家，听说新家有新妈妈，佳文不会喊她妈妈，什么都不喊。

灰不拉叽的六层楼房透着一股沉闷的黑糊糊的油烟气息。小区只有几棵晒得恹恹的树，叶子上满是灰尘。

爸爸背上书包，拿着衣服，拉着佳文准备爬步梯。楼道里闷热不透风，刺鼻的烟味，混合着暗水沟的味道让佳文停了停脚步。

“能不能爬上？”

佳文抬头看看。

“要不咱们比赛，看看谁先上去。”

“几楼？”

“六楼。”

佳文神气地说：“好。没问题。”

爸爸亲昵地摸了一下他的头。

水泥楼梯经常踩的地方都已经掉块儿了。佳文小心翼翼地蹬着。

“佳文棒棒哒。”

佳文胖乎乎的脸笑了，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多久没有听见人夸奖自己了，妈妈从来没有夸奖过自己，妈妈总是不停的唠叨。妈妈像小蜜蜂“嗡嗡嗡”。

跟着爸爸的脚步，佳文一口气也没有停歇，爬到了六楼。哇，这么高，六楼。

三

一个比妈妈低一点儿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儿。

“小佳文，你好啊。”

“佳文，这是花玉阿姨。”佳文刚刚仰起的头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

“孩子不好意思，快进来吧。”阿姨的声音好听。”

门后的墙壁上挂着液晶电视，对面是浅蓝米白色相间的长条沙发、茶几。

虽然是旧房子，地面干净，窗户明亮，房屋整洁。家具应该是新添置的，上面的油漆还亮油油的。

阿姨拿了拖鞋，“新买的，你换一下。”

“我还要赶着去公司把尾活处理一下。你给佳文准备点儿水果零食。看他有什么作业，辅导他写作业。”

“好，你放心。我把午饭做好，等你回家吃饭。”

“儿子，再见，”佳文爸爸拍着儿子肩膀：“在家里等爸爸。”佳文双眼上挑望着爸爸点头。

佳文在沙发上坐下。阿姨给佳文端过来水果，拿了雪饼。

“你吃点儿水果，然后就写作业吧。有什么作业？”阿姨伸手去拿他的书包。

“你不要动我的东西。”刚才笑的小橘子脸马上绷着。

“那好，那你吃完后自己坐书桌上写。”阿姨有点发窘，脸微微红，双手不知道放哪里了才好。“你试试凳子是不是有点儿不够高，要不我再给你加几个垫子？”

水果都被洗好切成小块儿，佳文拿着叉子就可以吃。不像在家里，妈妈没时间照顾自己，都是自己给自己弄吃的。

佳文不急不慌地吃完了水果，啃了雪饼。

书桌是电脑桌的样式，放在窗户下面，光线极好。佳文试了一下，凳子稍微有点儿低。阿姨赶快拿了几个棉垫儿垫了上去。

“你再试一下”，“好，可以了。”

佳文从书包里掏出暑假作业语文开始写。

他偷偷瞄了一下，阿姨拿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看书。阿姨抬头看见他微微一笑，眼睛亮闪闪的。佳文马上低下头，我没有看见她，我没有看见她。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佳文莎莎莎写作业的声音，翻书的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什么声音。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房子有点儿小，阳台上晾着衣服，没有养花草。哪来的蜜蜂。嗡嗡嗡，嗡嗡嗡。“佳文，你后背上。”

佳文穿着短袖t恤，后背印着一朵向日葵。蜜蜂趴在向日葵上。这怎么办呢？佳文在客厅里转圈圈。

花玉悄悄把客厅窗户打开，然后拿了几张卷子卷成卷，向佳文后备拂去。佳文正好扭转身想摆脱蜜蜂。阿姨的纸“啪”落在佳文背上。蜜蜂嗡嗡扇动翅膀划一条金色的弧线，从敞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啊，终于飞走了，佳文长舒了一口气。花玉说：你没事吧，我刚拍了你一下。没事，这不算什么。两个人相视一笑，蜜蜂终于走了。

四

阿姨端了一杯水，这是兑的蜂蜜水，天干，你喝一点儿对嗓子好。

佳文抬头看了阿姨一眼。我在家里一般都是喝可乐雪碧的。到这里喝蜂蜜水，好吧，甜甜的。

佳文喝完水又开始写作业。

一会儿，阿姨微低着头，眄着他说：“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饭，你说一下，我好给你做饭吃。”

好久就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了，妈妈每天都是忙，总是叫外卖，外卖吃的都烦了。

“随便儿吧。”

佳文抬头托腮：“有没有鸡腿儿，咖喱鸡饭 ，红烧肉，都可以。”

“好，那我现在给你准备吧。红烧肉，这会儿没有五花肉，要不就给你做咖喱鸡饭和炖鸡腿儿？再炒个芹菜。

“好。”她一定是听爸爸说我喜欢吃芹菜。

“你休息一下，看会儿电视，我现在去做饭。”

阿姨的声音总是这么温柔，不像妈妈了，总是发出尖锐的声音喊着催促着。

佳文收拾好书包。把电视机打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如果妈妈看见了他看电视又该催他，“宝贝儿，你不学习，你光玩儿会行吗？这样子能学习好，能有出息吗？

你要让你爸爸看到我养活你，也能养出息，你就得好好的学习，努力上进了。”

耳朵是嗡嗡的妈妈的声音。

哇，终于可以看他喜爱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喜羊羊真聪明啊，真勇敢啊！

客厅一股鸡腿的香味飘了过来。佳文嗅了一下，真香啊，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是爸爸，佳文从沙发上窜了起来，两步跑到门口给爸爸开门儿。爸爸把他抱在怀里。

“佳文。爸爸看见你可开心了。”

“爸爸，我也想你。”

“你回来的正好，饭好了。”厨房门口探出阿姨甜甜的笑容。

“好，那我们摆饭吃饭。”爸爸声音比早上洪亮了许多。

爸爸上前整理好餐桌，和阿姨一块儿摆饭。

爸爸给他加了个鸡腿儿，阿姨给他挖了两勺咖喱鸡，就着香喷喷的米饭，佳文咀嚼一下，真香，比外卖好吃多了。

吃完饭，“来，咱俩下一盘象棋。”

“好，爸爸。”

好久没下象棋了，爸爸不在，也没人陪。看着那些象棋佳文就觉得很亲切。

“这还是以前咱们玩儿的那一副。”

“是啊，我当时带出来了。”

佳文沉默了。当时爸妈离婚。爸爸是净身出户。只想要佳文的抚养权。但是佳文儿不愿意跟着爸爸。从爸爸租住的房子里，又跑回了妈妈家里。

佳文想起昨天出发的时候，妈妈交代的任务。“爸爸，你和阿姨结婚，你这房子是你买的吗？”啪，下了一子。

“不是我买的，这是你阿姨的房子。”

“花玉让佳文看看你的房产证。”

阿姨叫花玉。佳文看了一下房产证，确实是阿姨的名字。

父子俩一下子默不作声。啪嗒，啪嗒，只听见棋子跳起的声音。

大约有20分钟。佳伟爸爸对佳文说：你去午休一下，我还要下午上班儿，你和阿姨在家里吧。

佳文想了想，决定跟着阿姨在家里，爸爸太忙了。

这个阿姨会甜甜的笑，这个阿姨会做好吃的，这个阿姨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这个阿姨总是把她想吃的，想喝的都摆好。即使有不会做的题问阿姨，阿姨也都知道。

在家里。妈妈总是说：你问我，我不知道，去问你老师去。

啊，今天还没想妈妈。妈妈会不会生气，骂我是白眼狼。自从爸爸妈妈离婚，白眼狼这个称号就变成自己的了。

而没有了妈妈在耳朵边的嗡嗡声感觉很舒服，爸爸的新家很舒服。妈妈会不会想我。

滴滴滴，微信弹窗：“儿子完成任务了吗？”“完成了。”“你回来吧。我身份证在你书包里，我明天出差。”

“爸爸，我要回去。”晚饭后，佳文抬头和爸爸说。

“为什么不呆几天。”

“妈妈身份证在我书包里。”

“好。我送你回去，”爸爸的大手紧紧握着他的小手。

五

30层的高楼像一柱巨峰，峰下是对话的父子。“佳文，你能不能呆在爸爸身边？”

“你已经有花玉阿姨了，”

“妈妈只有我，”佳文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坚定地看着爸爸。

“你才十一岁，你想那么多干嘛？”

虽然妈妈整日忙碌得像蜜蜂，但是我知道妈妈夜里总是偷偷哭泣。妈妈只有我了。你可能还会有别的孩子。

佳文坚决地回妈妈家。

“妈妈我向你汇报啊，那房子就是阿姨的，不是爸爸的。”

“这么说你爸爸当年没有藏私房钱。不太可能吧？”

“我查看爸爸的微信，支付宝了，爸爸确实没有多余的钱。

“好吧。我相信儿子。儿子最乖啦。

“儿子，我明天要出差，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让你姥姥来陪你。”

盯了一眼阳台上的茉莉花，佳文透过玻璃窗俯视着楼下五颜六色花朵。蜜蜂一定在花朵上，它们每天采完蜜，飞去哪里？佳文推开了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