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孩子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经常有人问我如何看待教育，问我觉得哪个学校是好学校。

说一个学校好或不好，你得看目标函数是什么。离开教育的培养方向谈论学校好坏，是讲废话。

站在家长、社会、学生本人的角度，判断“好学校”的标准，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价值维度。

第一个价值维度是家长的维度。好学校，首先让孩子进入名校，进入上次阶级，有更高的社会地位、收入，出人头地，令人羡慕。大多数的私立学校、贵族学校、少数竞争激烈的“顶尖公立学校”，就是以此为目标。

第二个价值维度是社会和国家的维度。“好学校”要培养学生成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支持主流价值观，对社会和国家有贡献。这是公立学校的主要目标。

第三个价值维度是学生的角度。“好学校”意味着有趣，开心，有助于自身的健康心理和幸福感，帮助孩子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这种学校的典范，就是夏山学校、涩谷学校和巴学园。

我和几位朋友都是夏山学校的支持者。这十年来，我多次向朋友们推荐夏山学校，以及更激进的涩谷学校。但是，即使是比夏山更保守的巴学园，在大多数人看来依然是一种理想化却不现实的教育。

巴学园的教育理念，和夏山学校是同类的，属于人本主义。从心理学角度，属于发展心理学和人本主义人格心理学。夏山学校的校长尼尔，实际上是一个人本主义心理学家。

夏山学校的校训是：帮助学生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这显然不是家长和社会希望的。

社会和国家希望孩子成为一个好公民，服从国家所需要的号令，接受主流价值观和主流生活方式，不给社会添乱，有能力为社会作贡献，尽可能利用教育给学生洗脑——我说的洗脑，当然也包括大多数欧美国家的主流教育——一种试图给孩子塑造“正确价值观”或“普世价值”的精致教育。家长希望孩子成为上层阶级，光宗耀祖，让家人说起孩子就充满自豪感——大多数家长都无法避免把孩子当作自己私有财物以及一种投资的观念。

但是这些和儿童的愿望根本不是一回事。

夏山学校和巴学园的目标，则是孩子们自己的目标。

站在人本主义角度的角度看，受教育者本人的健康人格和幸福感，是第一位的。至于学生是否被主流社会称道，是否爱国爱社会的好公民，并不关心。

另外，夏山学校极其排斥任何意识形态教育，禁止对学生进行宗教以及政治意识形态的灌输，也不提倡“正确的价值观”。

尼尔认为，孩子的价值观只能是让他自己在成长中形成，而不能灌输。否则就必然导致不健康的人格和不幸福的人生。

幸福的人生，依赖于健康的人格。而健康的人格只能在孩子自己的先天条件的基础上，由他在自身的成长过程中不断形成。

正如一块晶体放在溶液中，溶液中的分子原子不断析出，按照晶体原有的结构一点点长大，这样的晶体才可能是完美的。

或者把成长过程比作一生物体的生长，在它固有的DNA的决定下，在环境中自己生长。而不是把各种“正确价值观”、“良好的生活习惯”、“优雅得体的举止风度”、以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塞给学生。学校尊重孩子的发展阶段和选择自由，避免把世俗成人社会的道德行为规范加到儿童身上。这样的教育，才有助于儿童人格的健康发展。

人本主义心理学的“完备的人”，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人本主义心理学心理治疗强调的“无条件认可”，就是对来访者任何非常极端的观点，你必须真心支持他做他自己。

站在人本主义的立场，夏山学校和巴学园就是典型的学校模式。如果大多数人都是人本主义者，夏山学校和巴学园就会成为主流。

但是夏山学校的学生经常遇到无法忍受主流社会的问题。

这是因为主流教育是国家目标和家长目标的综合，绝少是儿童自己意愿。所以主流社会教育出来得孩子，很少是人格完备的人——而这些人因为同类的众多而成为主流，你无法让他们认为他是“不健康”、“病态”、“需要纠正”。

习惯宽容民主环境的夏山学校的孩子，难免遭遇与主流人群交往的障碍。难免不堪忍受主流社会的虚伪和潜规则而不适应。

有人说夏山学校的理念超前了一百年，现在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我不同意这样的观点。夏山的教育理念与社会主流教育理念，不是超前xx年，也永远不会成为主流。即使再过一百年，夏山学校的理念依然会被误认为“超前”。事实上，夏山的理念并不超前，它只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不同教育理念中的一种：教育以人为本。

很多主流教育者都在提倡“以人为本”。但是他们所提倡的“以人为本”，和人本主义根本不是一回事。主流教育的“以人为本”，更多的是指指“因材施教”，指发现孩子的特长，根据孩子的能力，让孩子有尽可能多的成才机会。但是隐藏的立场，依然是国家与社会立场，以及家长立场，而不是儿童本身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