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在追逐短暂的欢娱,每一个欢娱的泡沫幻灭之后,我们又投入另一场狂欢的阵地之中,一刻不息地消耗生命的感受、脆弱、敏感和好奇。神经如麻绳粗糙,感官如泥沼混沌。
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接地气,与这个社会背道而驰,好像是社会的局外人。是不是太理想化了自己?是不是活在想象和虚无的世界里?脱离了小市民的生活本质?把握不准要害关系,还是性格上的怯懦,不敢与这个社会的坚硬正面交锋?性格上的缺陷和不开放的心态阻碍接纳正常的社会观念,还是迂腐、固执己见,只愿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裹足不前、甘于现状,还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或许是善良的本性和吞声忍气的天性造成的?
在人际关系处理上显得非常幼稚,一直不知道区分对待不同的人际关系,这也是被孤立的缘故。没有任何沟通的技巧,甚至于,有时候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些棘手的问题。如何理性而又非常实在地对待生活中的一些问题?如何抛开先入为主的作风以平常心看待一个重要问题?很多生活中的小事情、小问题,拉长一点看,其实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实际的生活不就是无数芝麻大的小事情堆积而成?
我们当中有部分人患了信息依赖症,每时每刻都在沉迷于八卦、趣事、新闻等即时性的东西,这些就像是零食,不够成营养,还对身体有坏处。
我们一直在运用网络为工作、生活服务,但并没有很好地认识它、理解它、剖析它,并最终形成有建议性的评估方案,这是不科学、不合理的处事方式。如果在未来几十年,我们每天都需要花费几个小时,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从现在开始就对它有一个清晰明确的认识,而不是一个模棱两可、不清不楚的随机性了解,让网络更好地服务工作和生活,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使用网络,享受娱乐,需要时刻提醒自己,网络是生活的一部分,娱乐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宜过度,否则,随意性的浏览和点击,会让你将很多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信息海洋里。
《游艺黑白》里所采访的55位钢琴家,3岁或5岁就开始接触钢琴,练习,练习,反复地练,成名之后,成年之后,结婚之后,成为大师之后,他们一辈子都在跟技巧打交道。勤练、熟练、恒练,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表现音乐。每位大师从早年跟老师学,跟古典作品学,跟作曲家学,到后来跟演奏家,跟指挥家,跟不同音乐类型的专家学,甚至跟学生学,一生将大部分的时间耗尽在精进技巧这一件事情上。但还是无法穷尽音乐海洋的亿分之一。
大师告诫自己,他们只是在一条钢丝上过得稳妥了而已。他们用青少年时光学会走爬上那条钢丝,用大辈子时间在维持怎样不从钢丝上面掉下来。为了爬上那根钢丝,他们整个少年时期,不停地跟随老师学习,不停地参加国际大赛,不停地开演奏会,以阶段性成就激励自己走下去,生命是一座无峰岩,只能朝月亮拼命迈进。
技艺挂身,需要时间去琢磨、打磨、研磨。没有任何捷径和花招。只有花更多的精力扑在上面,吸收,消化,再吸收,再消化,一次一点一滴,十万次累积一杯水,千万次累积一桶水,再清空,从头吸收,吸收不同养料,以同样的谦卑的姿态。不去管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不去理会五颜六色的欲念,一心扑在上面,燃烧,燃烧,直到只有灰烬为止。
很多人对技巧不屑一顾,要么因为他是天才,要么因为他骨子里的虚无主义。任何伟大的艺术品都是围绕技巧展开的。直觉有助于发展技巧,但更关键的是反复练习,眼到,手到,心到,直到心手合一,直到天人合一,才能将想法付诸行动,让行动表现想法,而不是被想法禁锢,永远停留在空想阶段,天马行空的美梦谁都会做,但美梦成真就没有几个了。
对写作者来说,反复阅读经典作品,找出大师名家的思维逻辑及细节处理方式,学会理论和实践融会贯通,并能够将所学化为所用,才不会有什么难题能够难倒你,而懒惰的心,只会成为前进的最大的障碍。
必须杜绝异想天开。很多人以为通过短时期的冲击,或者连续创作,就能够超脱出来。这与现实规律是相违背的。所有的精髓都建立在时间轴上。只有时间能够充分说明精髓是如何缔造出来的。花时间去沉淀吧。耐心等待开花的那一刻。
生活在时代这个大染缸里,我们所有的观点都沾上社会化的色彩,真正属于个人内心自发形成的观点越来越少。我们需要住什么样的房子,需要开什么样的汽车,需要看什么样的视听作品,我们应该怎样跟孩子相处?这个时代会给我们准备各式各样的答案。
我们不是按照我们内心的需要做决定。每一个决定的背后都有一大堆潜意识,社会和时代强加给自身的潜意识。我们自身的自发意识越来越压抑,社会的潜意识强大得像一头猛兽,任何人都逃避不了它的困扰。
怎样阅读,怎样沟通,怎样生活,这个时代给出了大致相同的模子,然后,将个体套入进去,社会化的过程就好像是生产果冰的流程一样。真正能跳脱出这套模子的人又有多少呢?除非他出生地另外一个星球。
这个时代就像一趟高速列车,上了车就下不来,没搭上车就被抛弃。上了车的永远在争当司机,争当售票员,争当乘务员,争取这个时代的话语权、利益分配权、核心资源控制权,争取决定前进方向的权利。即使上了车,个体在时代的面前,仍然是不具备主宰前进方向的权利的。那些没有搭上车的乘客,当然被主流的价值抛弃,被理所当然地刻上失败者的烙印。这一部分没有搭上车的乘客,有的隐逸起来,与这个时代彻底决裂,有的始终按自己的节拍生活,成为千万普通大众,有的始终埋头在挖掘,他们有朝一日会开辟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没有人走过的路。
还有一种人,他们开始也坐在高速列车上,后来受不了它的快速、变化、激烈、压抑,感受到眩晕、恶心、失重、耳鸣等不悦体验,中途选择下车。下车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办法登上那辆远去的列车,只能站在原地回忆自己走过的旅程,讲述自己遇到的风景和错过的风景,还有在那趟列车上得到的点滴。他在讲述自己的生活,更像是在描写别人的人生。
我们在这个时代存活下去,就永远也没有办法从周边的境遇中解脱出来,就永远不能从社会化现实中逃离出来,这个是一种永远的桎梏,就像灵魂不能脱离身体单独存在,我们不能离开这个时代来谈论我们个体的生存。个体的生存就实质就是一片叶、一朵花、一粒沙的命运,宇宙俯瞰,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果将一个微小的自我无限放大来看,我们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天才的一面。但现实的生活中,只有少数人做到了。
我重读了罗兰·巴尔特的《明室》。我上个月几乎读完了这本书,刚开始的时候保持兴奋,接下来这种兴奋回归到零度,然后我的热情降到负数,最终选择将这本书束之高阁。我还是宣告自己读完了它。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我再次翻开《明室》的时候,我深感惭愧,我感觉到自己确实没有同罗兰·巴尔特那样投入问题的本身,对他论述的关键词的词义也是模糊不清,甚至对一些重点的章节还抓不住问题的本质,一杯绝好的鸡尾酒,我只咬了一口杯子边缘的果子,就放下不闻不管了,这简直是一种粗暴的阅读态度。我们对待所有的思想和思考都显得如此囫囵吞枣。
重读《明室》的感觉简直不可思议,不仅对作者的观点更是对作品本身增进了了解,好像焕然一新了。我必须承认我之前阅读如何粗浅。粗浅的阅读就像是在平湖里漂流。罗兰·巴尔特有很多闪亮的智慧穿插在整本书的细节中。思想往往只能变成细水流进心田,囫囵吞枣的行为无异于毒蛇的贪婪。
我喜欢看别人谈论古典音乐,以前是看余华和马慧元的,现在是看焦元溥和杨照的,并因此记住了一大串跟自己的生活无关的名字,即便是再难记的名字我都能想方设法地记住它,诸如拉赫巴尼诺夫、鲁宾塞斯、勃拉姆斯、肖斯塔科维奇,我竟然能脱口而出。
恶性膨胀得更厉害的一段时间,我居然毫不犹疑地掏钱买了肖邦、勃拉姆斯、李云迪的传记,还有傅聪写的东西,甚至看了几部与贝多芬霍洛维茨莫扎特有关的电影,另外,有一本关于瓦格纳和尼采的书一直在我的购书计划中。
最不可思议的是,有大概一年的时间,我在豆瓣里追看一个小女生写的学琴日记,几乎每则必看,还专门设立文件夹私藏她的文章,以方便回头翻看。
这好像是得了一种病——一种装纯扮雅的病。明明这个东西不属于你的生活,你确偏偏想方设法接近它,绞尽脑汁,想拥有它。当我们在承受或忍受俗不可耐的生活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想借助一些不可能的东西,来标谤自己,来装扮自己,来脱离现实生活?
创作者在创作作品的时候,是从内向外构造的,比如一头大象、一座房子,我们这些观者或阅读者则是从外部来接收作品的,看到的只是一个面,一个局部,或者只是表层,没有办法延伸进内部构造。
停留在表象或表层的原因,是因为视角的不对等,时间的不对等,和技术的不对等。创作者的视角是重在创作,从自身对世界的了解出发,从自身的价值观、宇宙观、认知体系出发,从自身的条件和所掌握的技能出发,并沿着一条较长的时间线进行创作,对每一个细节融入自己的见解、观点和品味,并将每一个细节有机地纳入到整体系统中去,并进行包装、删减、修改、调整、修饰和润色,外部的美和形掩盖了内部的千丝万缕和错综复杂,观者和读者的感观接受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表层和表象制约的,并不是每一位受体都在钻进大象的肚子或房子的内部,如果一部作品在表层和表象上遭到受体的排斥和拒绝的话,那就没有办法再要求受体抵达更高层次的理解了。
创作体成形之后,单独生命现象出现了,它甚至不隶属于它的作者,作者对它的诠释是稀薄的。创作者更多拥有的是创作的权力,诠释和解释的权力握在大众和批评家的手中。作品对于社会、时代、环境及所处的商业流通中的一系列因素来说,它获得了自己独特的生命,它可以摆脱任何束缚,就是创作者也没有绝对的权利来控制它了。
作品独立之后,它与周围的一切会产生关系,包括过去、未来和现在,它会天然地排斥一些东西,也会天然地吸引一些东西,它会自然而然地站到自己所处的队伍中,它的高低新旧好坏亮暗都会呈现出来,不同的受体会看到它不同的面容。只要它走出了创作者的怀抱,它就具备包容这个时代一切可能性的胸怀。
不同的受体接收作品的方式千奇百怪。主动的、被动的,娱乐的、分析的,浅尝辄止的、刨根究底的,阅历深的、见识浅的,年老的、年少的,精神分裂的、阴郁忧伤的,不同的受体所具备的基本素养(包括人生经历、知识水准、鉴赏能力等),会与作品本身产生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创作体的真相就在这种化学反应中得到呈现,也就是在这种呈现的过程,真相逐渐被稀释到空气中去。具体的创作物没有任何声音能够定论。
既然没有任何声音能够定论,我们又如何来进行批评呢?或者我们牵着一头象去超市逛一圈回来之后,以为自己完成了评论;或者我们骑着一头象去参加了赛马比赛,还完成了不错的圈数;或者我们把一头象按在解剖手术台上,以切割阑尾炎的方式对其进行了手术;或者我们把一只象牙锯断,放在书房的架子上,当作收藏品等等,诸如此类的批评方式产生出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不断地扰乱我们的视听,乃至我们当初观看创作者的作品时最直观的感受反而被模糊了。
没有生活在战争年代,威权年代,饥饿年代,革命年代,却为什么感受不到独属于自己的快乐,而是都好像背负一副沉重的十字架,是什么导致我们这种取向和选择?在物质越来越丰盛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却越来越甚,在生活越来越富裕的时代,我们的内心纠结却无时不刻地加剧。
我们肤浅地消费现在时光,就是所谓的“活在当下”,让我们每天都在吃“自己”、“消耗自己”,而没有长时间地充实、丰富和成长自己,我们因对物质的追求和对潮流的追逐,让自己陷入无聊的生存困境。既不信奉历史,也不存望未来,只会死心塌地地实践现在。将现在从时间流中支解出来,孤立开来,我们成了孤儿。
现代性过于强大,好像每一样事物都来自新生,令人目不暇接,令人疲于奔命,我们每天都在认知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又被这个时代和这个世界所淹没,昨天刚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旧闻,明天未来的已经在时间表上排好队准备挤进视野,我们的感官系统就像流水线上不停息工作的机械,应付这个世界大量的产出,大量的新事物和新观念,在这流动的过程中,我们却成了一具空壳,并没有什么事物沉积下来,并没有什么东西粘贴在我们的灵肉上。我们每天睁大欲望的眼睛,却无法洞悉自己真正的需要。
恒久价值观念和体系在现代社会中失去应有的位置,没有灯塔照耀,所有人被黑暗的心淹没。正因为如此,我们每天都在拼命地消费时尚,消费事件,消费观念,拼命地捞取金钱,捞取名声,还有肉体上的欢娱,企图假装让自己每天活得很有意义,很具有现代性,很够时代感,我们就像被时代巨网网住的一条小鱼,我们无法挣扎现代意义对人性的束缚,无法脱离时代的普遍境遇来评价自我,无法在喧哗的语境中说出自己的声音。我们按捺真正的自我,将自己放逐在现代意识的浪潮中,用货币去衡量一切,用奴性去换取一切,用旁观者的眼光去评判一切。
短暂的欢娱转瞬即逝,长久的禁锢如黑夜笼罩。我们一直在追逐短暂的欢娱,每一个欢娱的泡沫幻灭之后,我们又投入另一场狂欢的阵地之中,一刻不息地消耗生命的感受、脆弱、敏感和好奇。神经如麻绳粗糙,感官如泥沼混沌。视而不见,麻木不仁,我们陷入在身肉的禁锢中,我们用肉身当器皿,盛装所有的光怪陆离,最终却被这一身肉背离思想。我们用肉身杀死了思想。肉身还要跳舞,思想却在蹲监。没有真正的意义,何来纯粹的快乐?
昨天看了埃文·威廉姆斯的一段话,大意是:在一个内容越来越泛滥的世界里,他希望把注意力转向最有价值的东西,而不只是最有趣和最即时的东西。随后,他又说我们所处的时代“噪音远远多过信号”,而且并不是“一个思想和手艺比膝跳反应更能获得报酬的世界”。
我们处在一个怎样的边界?是荒谬和虚无的边界吗?首先,要理解埃文·威廉姆斯的这段话,前提条件是我们有正确的价值认知,如果我们认为生活的价值就是穿得更光鲜、住得更舒适、赚得更离谱、开得更豪华,那就等于是鸡同鸭讲了,你本来想说一道“1+1”的算术题,他却以为你在说一个乐队组合的名字或者是一个投资概念。思维观念如果不在同一轨道上运行,我即使摆出正确的观点,也无异于站在地球向火星喊话。
其次,现代人为什么将大量的精力放在“最有趣”和“最即时”的东西上。这是“城市化进程”、“消费升级”、“快时尚”、“活在当下”、“微博时代”等话语背景下的衍生物。我们都陷入一道时代的急流,没有缓冲,就被冲到漩涡,拼命地扭动身体,拼命的加快运转节奏,看不清形势的被误以为在狂欢、在享乐、在激情迸发,看得清势态发展地才知道,这是个体在挣扎,在随波逐流,最终要被时代淹没。我们大多数人的命运都会被淹没在时代浪潮中,只有少数人能够先知先觉避开浪潮站到高处。
再其次,是如何区隔“思想和手艺”与“膝跳反应”。我们身处在一个无比崇尚模特、歌星、影星和体育运动明星的年代,我们特别羡慕那些能够依仗与生俱来的天赋赚取高报酬的人群。凭深刻思想影响社会的人越来越偏离大众,我们被小丑们狂欢的声音所包围,而那些手艺超凡的普通人则隐逸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被时代的纷杂隔离开来。我们天天处在光怪陆离的非现实性中,还误以为这就是真实的现实。每个公众平台在无限制地以“梦想”的名义放大欲望,以“娱乐”的名义消解约束,以“创新”的名义颠覆价值,以“时尚”的名义粉饰虚荣,以“商业竞技”的幌子重塑英雄主义,以“成功主义”的帽子遮盖人性本原。我们陷入时代营造的“膝跳反应”,每天都在追求过山车般的刺激与肥皂泡般的丰盛,在某种程度,我们被时代的“大片”所迷惑,带入歧途,找不到出口。原本,“思想和手艺”的那条光明大道,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前往的岛屿和城堡被活生生地隔离开来,难以抵达了。
在网络和电视兜售“消费主义”泛滥成灾的时候,我们必须无比诚挚和乐观地坚守自己的道德意识、观念和行为原则,防止自己陷入“最有趣”与“最即时”的漩涡,并减少“膝跳反应”对自身的刺激和诱惑。牺牲自己在感官上、肉身上所获得片刻欢娱,减少向外面世界寻求更多占有的指令,约束自己,向内在世界挖展,学习和吸收人之为人的一切精华:美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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