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总是闷热得连蝉都懒得叫唤,即使有着徐徐微风却也带着空气中未退却的热度,让人心烦意乱。
“妈,我回来了。”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男孩垂着头雕塑般地矗在一个妇女身前。几簇头发颓废的散落在额头前,黝黑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一张纸。
“哎,小松回来啦!”妇女连忙放下手中的棒槌,艰难地从地上起身,在瞥见男孩双手上的东西时为楞了一下,“通知书这么快就拿到了?”
“嗯,”小松边说应着边蹲下拿起地上的棒槌开始锤打着地上的麦穗。
“拿到就好,拿到就好,咱们家呀,终于也算出了个大学生了,这以后呀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上学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不学好,该学的还得学知道吗?咱们贫苦家的孩子呀……”
“妈,”小松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大声地打断妇女。
“嗯?咋啦?”妇女有些困难地站起身子,有些局促。
“额……没什么?就是……就是有些热。”小松攥着棒槌更加使劲地锤着地上的麦穗,好似和它们有仇似的。
“哎呀,这伏天是热哟,今天这么闷估摸着晚上怕是又要下雨喽。行了,也没多少了,先跟我一起把锤好的装起来,剩下的等明个有时间了再锤吧。”
“嗯”小松后知后觉地回答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锤了一下便和已经拿来麻袋的母亲忙碌了起来。
果然勤劳的农民总是最了解老天爷的脾气。临近傍晚,伴着雷电而来的便是一场风与雨的交汇。大雨过后,孩子们赤脚奔跑在泥泞的道路上,从村子这头跑到村子那头,好不快活。小松站在屋外痴痴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一个声音出现。
“小松啊,来这坐下咱娘俩唠一唠。自从你到县城读书我有好久没和你唠过嗑喽。这以后你上大学了,想和你唠嗑就更难喽。”母亲搬来两个木凳子招招手让小松坐下。
正当小松要坐下时,母亲突然倒在了凳子旁。
“妈,妈,你咋了?”小松惊慌地大叫起来。
“唉哟,老喽,不中用喽,腿脚也不利索了。”母亲挤出笑容颤巍巍地抓住小松的胳膊起身坐在板凳上。这下小松才松了一口气。
“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小松有些呆滞的看着远方。
“啥事就说呗,咋还支支吾吾的?”
“我……不想……不想上学了。”小松低着头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哽咽地说道。
微风送来一季的凉爽,傍晚的蝉鸣打破了一天的沉寂。
良久,母亲才从惊讶中苏醒。
“你这是……咋想的呢?是觉的学校不好还是咋了?你快和妈说说。”
“我就是不想上学了”小松的头垂得更低了。
“啥叫不想啊?这现在成绩出来了,通知书也拿到了,你一句不想就行了?之前让你读高中的时候你也说你不想,现在你又跟我说你不想。反正我不依你,你给我乖乖去念书听到没有?”母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小松的脑袋。
“妈,我都说了我不想上学了,不想。”小松抬起头红着眼眶。
“你不想你不想,那你倒是和我说你想干什么?你又能干什么?咳……咳……”母亲大口喘着气。这次小松没有再反驳只是静静地拍打着母亲的背。
“你也知道咱们家经济状况,考大学出人头地才是咱唯一的出路啊。你可是咱家的希望,你过得好我以后到那边也好跟你爸有个交代啊。”母亲攥着小松的手眼眶有些湿润似是在憧憬未来又似是在回忆过去。
“妈,我正是考虑到咱家的经济条件才不想再继续念了……”小松倔强地抬起头不让泪水流出来。
静谧的夜晚仍在继续,那晚的记忆在小松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最后自己在母亲的坚持下放弃了退学的念头。
四年后……
“妈,我说了我不想出国,我现在毕业了也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没有必要去国外。”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扶起病床上的年迈妇人顺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小松啊,我知道你担心我病,但是现在我不是挺好的吗?能吃能睡的咳……咳……”母亲拍了拍小松的手。
“妈,这次你不要再劝我了,当年要是我没有继续上学你也不会为了给我筹学费去卖那什么血。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去卖血。家里没钱你应该和我说啊,我可以……不上学的。只要……要咱们好好地活着不就够了吗?”小松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你不想就不想吧,反正我啊也老了,你想啥我也不管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母亲眯着眼收回干枯的双手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着,“来,扶我躺下,我睡一会。”
“妈我想,我……好吧,你睡一会,醒了叫我,我就在这。”小松看着母亲似是真的累了欲言又止道。
也许母亲真的太累了,不然这一睡怎会是永远?
盛夏的早晨,红日初升略带凉意,无边的麦田里一座新坟格外惹眼。
“妈,你总说我爱说不想,你总问我我想啥。是啊,我想要啥?我真的不想上高中吗?我真的不想上大学吗?我真的不想出国吗?我想啊,我想,可是……我更想你好好的,我想你健健康康的,我想你能一直陪着我,我想你还能对我笑,我想你还在,哪怕是故意生气再敲一下我的头也好,反正我头硬着呢!妈……我……想你了。”跪在墓碑前的小松泣不成声地自顾自说着,仿佛母亲真的能听见。
太阳高照,一望无垠的麦田,只剩下微风沁着泪水送来阵阵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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