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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一次难忘的失误
那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到了镇上的一所小学,担任四年级的语文课兼班主任。
小学所在的位置是镇政府驻地,也是镇里的集市所在地,学校被各种小商小贩包围着,周围的环境整天乱糟糟的。靠着天时地利,镇驻地村民们家家都做点小生意。老师们常说集头子上的家长,一个个油嘴滑舌虚的很,心眼子多的如满天的星斗数不清,告诫我和家长沟通交流时要多个心眼。
上班第一天,父母就嘱咐我努力工作,女娃子有个正式工作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带着父母的嘱咐及对新工作的渴望我踏上了三尺讲台。
度过了三个月的适应期,工作慢慢步入正轨,我喜欢上了班里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喜欢了教师这份清淡无忧的工作。可惜幸福总是那么短暂,一次失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成了我心中永久的鲠。
无数个不眠之夜,我常扪心自问:我错了吗?我错哪儿啦?我究竟应该怎么做?请上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次收费。错就错在我收费时没有当着学生的面,验证钞票的真伪,留下了隐患,埋下了一颗地雷,而且还是双响炮的,炸得我魂飞魄散,伤痕累累,心灵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至今难以愈合。
临近元旦,上学期即将结束,按照以往惯例要收下学期的学费,九十年代初,一个小学生的学费也就是六七十块钱,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我任教的四年级下学期学费是七十元。
校长公布了各年级的交款数额,我利用晨读时间给学生开了个小班会,要求学生给家长通报下,一周内把学费交齐即可。
下午我刚到学校,车子还没停稳,就有七八个学生兴冲冲地举着钱,把我团团围住欲交学费。停稳车子,我急步跨进办公室,找出工作记录本,边记边收钱,我清楚的记得,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姐弟,各自拿着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我找给他们每人三十元。学生散去后,我生怕出差错,又把人数和钱数对了两遍,还好人数和钱数正符合,我松了一口气。看见其他老师都把收的学费交给了会计,我也打算上交后安心上课,省得弄丢了。可当我把五百六十元钱交给会计时,他抽出了仅有的两张百元大钞,皱着眉连摸带照的忙活了一阵,轻声对我说:“这两张一百的是假钞,你在灯下照一照,即没有金线也没有毛主席的头像。”
“啥,假钱,不会吧!”一听会计说是假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竟急得不知所措,腿根子发软。
老师们一听收到假钞了,忽啦啦全都围上来了,争着抢着拿着那两张假钞,横看竖看验证真伪。
我则红着脸傻傻地站着,急得都快哭了。幸亏有一老师提示:“收的哪个学生的,赶快喊过来让他们拿回去!”
我从班里把那对双胞胎姐弟叫到办公室,告诉他俩把那两张一百元钱拿回去,重新再交七十元。
当时我认为两个学生也许不知是假钞,是学生家长知道我是刚参加工作的丫头片子,无工作经验,故意拿两张假钞想蒙混过关。可惜,我眼大泡荒大,白长了两个泥巴蛋子大眼睛,光查钱数忘记辨别真伪了,一时失误,竟让家长的阴谋得逞了。
以前曾听别人说过假钞的事,孰料这事竟发生在我身上,面对两个死不承认的学生我毛爪了。又气又恨,气自已太傻,恨家长太毒,怎忍心对我一个涉世未深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下这毒手。难怪人们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第一次收费就被学生家长算计了。
为了防止自己记错冤枉那两个学生,我又把其余六个学生喊到办公室,他们六人都证实那两张百元假钞是双胞胎姐弟俩的。我把他俩交给有经验的校长处理,校长软硬兼施,连黑唬带吓唬大道理讲了一箩筐,讲的唾沫星子横飞,口干舌燥,他俩就是鸭子嘴硬得很,死不承认钱是自己的,问多了异口同声不知道。对他俩又不能刑讯逼供,打不得骂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叫家长。
谁知,学生的妈妈来了,比学生还难缠,一副老油条你奈我何的样子。
“当面老师你没看出来,谁知这两张假钱你从哪儿弄来的,想诬陷栽赃俺娃,拿出证据来。”学生妈妈拍得我的办公桌啪啪直响,吓得我浑身直哆嗦,手指着我的鼻梁要证据。
是啊,当面查钱不薄人,当面锣对面鼓,我当时少了防范之心没看清楚,学生好不容易蒙混过去了,家长心里窃喜还来不及呢,傻啊人家承认。
都怪我当年太幼稚,单纯地认为学生怎么会拿假钱骗老师交学费,少了戒备防范之心,才让学生钻了空子。学生即使不知道是假钞,自己拿的百元钞票总会承认吧,时至今日,我都认为那俩学生,关于假钱的事,事先他们和父母串通好的,要不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话不会滴水不漏,让有多年教育经验的老校长都束手无策。
谁知,事情的结果狠狠地打脸了,善良的我太小瞧了学生及家长,恨自己把同事们善意的提醒当耳旁风,当我醒悟的时候,事情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找学生作证人,学生妈妈竟然把六个学生七姑八姨祖宗三辈的全问侯了一遍,听得我傻眼了,第一次见识了中国乡土语言的博大精深。她竟倒把一耙,说是老师串通学生集体欺负她家孩子,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想让她承认不可能了,看着她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我甘拜下风自认倒霉,自己为自己的失误买单,拿亲钱赔了二百六十元学费,那年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二百一十元。
那个月的工资承载着我好多的梦想。快过年了,想给家人自己添件像样的新衣服;奶奶的腰佝偻的更厉害了,我已看好了一支拐杖……可这一切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因为人心险恶,全都化成了泡影,成了一场恶梦,也成了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那以后,只要学校收费,我都让学生用铅笔在纸币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作记号,除了小额的除外。明知这样做不对,可我又没有办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一个失误,让自己再搭上一个月的工资。
更让我难以释怀的是,每天站在讲台上,那两张记载着我痛苦与耻辱的面孔,会无意间闯进我眼帘,让我情绪激动,扰乱我平静的心绪。
也许当年我太年轻,心智还不成熟,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我没有那么宽厚的包容之心。看到他俩我想起了他们的妈妈在校园里当着教师学生的面辱骂我:“想钱想疯了,小妖精,想赚钱卖去啊!”每每想到这些,我就脸红心跳,惧怕进校园,涉世未深的我甚至产生了职业畏惧感,每天到上班的时间都是母亲督促好几遍,我才慢吞吞的不情愿地硬着头皮去上班,每天都踩着铃声进校门,我甚至担心那对双胞胎学生的妈妈,冷不丁从一旁窜出来,用恶毒的语言再一次攻击无防备的我。
不堪入而的辱骂声常常让我恶梦缠身,醒来时全身虚汗淋漓,失眠,梦魇,寝食难安,多少个不眠之夜,泪水常常浸湿了半个枕头……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让我难堪至及。
那对双胞胎中的男孩因周末的作业未完成,周一中午放学后,他和班里三个未完成作业的学生,被我拎给了校长,集体惩罚补完作业再回家吃饭。
一至五年级的学生共十多个,趴在器材室的乒乓球台上写作业,校长因为离家远,中午自己在办公室做饭吃,连带监督补作业的学生。
那天中午校长刚舀好了一碗面条,呼呼拉拉喝的正带劲呢。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踮着小脚气呼呼的进来了。
“老师,吃饭了啊,你吃的还怪带劲哩!”
校长一听这话有点懵圈了,心想这老太太说话真硬实,我又没吃你家的饭,哪来那么大的气啊!见是位老太太便礼貌地让道:“你老人家吃点不?”
“你吃得下俺可吃不下,大冬天的孩子们在这挨饿写作业,你却急赤白脸的吃的没出息头!我让你吃!”伴随着连讽带刺的怒吼声,只听“咣当”一声,校长的锅竟被老太太一脚踢了个底朝天,面条子哩哩啦啦撒了一地。幸亏校长碗端得稳,吓得手颤了一下没掉地上。
“你这老太太也太不讲理了吧,娃没写完作业你还护着!”校长气得放下碗和她争执了起来。
她的最后结论竟然是我公报私仇,故意留他孙子写作业,骂骂咧咧一定要找我算帐,校长一边和她据理力争,一边让一女生在校门口通知我,先避避风头躲在门口的超市里。我胆战心惊地在超市里潜伏了一节课,直到那老太太风风火火回家了,吓得我才敢从超市里逃出来。
人们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有些人他不讲理,只会撒泼打滚,遇到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但躲得起。
孩子奶奶的无理取闹让我心有余悸胆战心惊,我怕自己微不足道的无意的言行,再给自己惹火烧身,果断地隔离了那两个双胞胎学生。作业写得再潦草我也不做任何评价,更不敢惩罚了;上课我不再提问他俩,即使他俩把手举得再高。渐渐地,他俩渴望的眼神由激动到失望,直至黯然失色,最后两个学生无论会与不会都不再举手。
他们在我眼里成了空气。
教室的角落里从此多了两个落寞的身影,他俩不再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朝气蓬勃,眼神少了灵气,常常用无奈的眼神偷偷瞅我,我则冷若冰霜,用犀利的眼神回敬他俩。
两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枯萎凋谢的花朵,再也没有灿烂过,校园里再也听不到他俩的欢歌笑语了。
缺少了老师的关爱,他俩认为反正老师不喜欢我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学习少了积极主动性,作业写与不写或者写的质量再差,我也不作评价,其他学科的老师也把他俩当成了惹不起的毛猴子,缺少了爱与关注,两个学生失去了学习的动力,期末考试成绩一落千丈。
家长也许自知理亏,想找茬却又无从下手。到了下学期,申请转学到一个民办私立贵族学校去了。
转学,对于我和那两个孩子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解脱及救赎。
冷爆力有时比体罚更能摧残两颗幼小的心灵,凭良心说,他们不快乐,我也高兴不起来。
如今想想,觉得自己当年做得太过分了,毕竟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就像一块璞玉,虽有瑕疵,但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应该耐心的教育引导他们,而不是冷漠待之。也许家长的蛮横态度,让涉世未深的我望而却步。
对不起孩子!老师也是肉体凡身凡夫俗子,老师也是个任性爱憎分明的黄毛丫头,老师也有七情六欲小心眼,请你原谅老师当年的自私与狭隘。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让人始料不及,如果那两个学生在民办学校顺顺当当地上下去也就万事大吉了,可惜他俩不适应民办贵族学校的教学环境,只上了半学期坚持不去了。我所在的那所小学也在运行了半学期后,合班并校到镇中心小学去了。
学生的父亲在某位高人的指点下,带着教育系统的一位德高望众的领导,找到中心校校长,要求转回来学习。那时还没有《教师法》为老师们的人权保驾护航,保护人格尊严不受欺犯,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家子人就是一个大马蜂窝啊,躲还来不及呢,谁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惹麻烦。
当着家长的面,八个六年级的班主任,头摇得像拔浪鼓,找种种借口坚决不要。校长把《未成年人保护法》《义务教育法》都搬出来了,老师们还是拒收,校长无奈不敢接收,家长气得脸憋得通红,难堪至及,狼狈地带着两个可怜无辜的烫手山芋逃离了学校。
最终那两个学生去了一武校学武术,半年后不知什么原因辍学了,跟随着家长在集市上摆地摊。可惜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智力成绩都不错,本该安安稳稳地静心学习,却因家长的贪婪及错误引导,过早地融入社会品尝生活的艰辛及世态炎凉。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此事,我就深深忏悔自责,怪20岁的自己工作阅历不深,给了小人可趁之机;恨自己当年太年轻,缺乏包容之心,让两个年幼无辜的孩子当了牺牲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其实,我和孩子的父母一样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年,年轻的我心疼的是那区区二百六十元钱;而如今,我心疼的是那两个孩子的未来。
孩子,对不起,请原谅我当年的无知与冷漠!
不该凋谢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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