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那棵老树

村东头有棵老树。五六米高，皮糙肉厚，树干粗壮，四个成年人手拉手也才勉强围它一圈。枝丫不多，叶子却显得格外繁茂，四季常青，年复一年。或许是年岁太长，树干上许多老皮都已裂开，宛若八旬老人脸上的褶皱，连绵起伏，纵横千里。

时常听村里年过七旬的老人说，自他们记事以来，这棵树就一直生长于此。所以，也就无人知晓它走过了多少春夏秋冬。

人们对长寿总是有种美好的向往，古有万岁万岁万万岁，今有寿比南山不老松。长命百岁，仙风道骨。人活一生，得此福报，幸哉，快哉！

村东头这棵老树，由此变得格外受人尊敬。逢年过节，上香烧纸，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村里边有个大事小情，管事儿的站在树下吼个三两声，无需多言，估摸约十来分钟，参加议事的村民便拍马杀到，不在话下。时间一长，人们都对它产生了感情；而它，也成为村民心中尊崇的精神图腾。

上次回家，特意去到树下坐了片刻。树冠依旧遮天蔽日，只是树根周围杂草丛生，郁郁葱葱，就连人们休息用的石凳也被草海淹没，不见踪影。一阵凉风吹过，大树竟呜呜作响，声音浑厚而低沉，仿佛是跟我说：嘿，小子，又回来啦！

其实我和这棵树之间并无多少交集，只不过偶尔会到树下转转，坐坐。背靠大树看看夕阳西下，抱抱树干感受生命之伟，仅此而已。话虽如此，但我始终觉得它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感染着我，对生命的敬畏，对万物的包容，对大地的坚守，对初心的执着。

回想起往昔的热闹，再看着当下的荒凉。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是的，古往今来，谁又能阻挡社会发展的滚滚洪流。

如今，大多数村民都已在镇上买房买车。还有部分年轻人选择在外打拼，三年五载，难得回家一趟。整个村庄，只有一些年近古稀的老人还默默守护着这方土地。陪伴他们的，仅剩那棵老树和几间门窗紧闭的老屋。

临走之时，本想拍照留念，想想，还是作罢。并非我自视清高，而是它有它的生命姿态，我有我的人生哲学。互不打扰，如此甚好。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也许等我都变得白发苍苍那天，它却依旧苍劲有力，傲然于世。面对风吹雨打，它不卑不亢；面对世事沉浮，它泰然处之。走到半路，耳旁又想起呜呜呜的声音。

这一声，久久回荡在村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