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大年三十是农村老家过年最忙的一天,虽然早在前几天馒头已经蒸好,豆腐已经做完了,可年三十这顿团圆饭是不可忽视的:杀鸡杀鱼是必不可少的,砸排骨做丸子也是必须有的,这些工作都不能草草了事,都是大工程。
腊月二十三小年已经祭灶了,可年三十做饭之前还是要先接(也做揭)灶。吃饭之前先祭祖,饭后贴对联这是约定俗成的,一样不可少。现在年轻人也有偷懒的,买点现成的食材做一顿团圆饭,大家高高兴兴地欢聚一堂,推杯换盏。酒喝得微醺最好,不能喝醉了,喝醉了耽误贴对联,那可是大事。
晚上再多买些烟花爆竹放一放,孩子开心大人喜欢,宗旨只有一个:团圆快乐就好。可像我们家这样按老规矩过年的也大有人在,我公公是个古板的人,过年这么大的事情是不可能让我们敷衍了事的。吃过早饭我和婆婆便收拾排骨开始做丸子,砸排骨可是个力气活,上等的猪肋条,肉不能太多,洗干净排骨,擦干净磨盘,拿出锋利的斧头,砍柴用的那种,先把排骨剁碎,然后把剁碎了的排骨放到磨盘上,把斧头反过来,用斧头根部细细地砸,“咚咚咚,咚咚咚……”一直把排骨砸成肉糊糊,肋条变成了肉沫和骨头渣子才停止。想把排骨砸好并不容易,得有耐心,还得细心;得连续砸上两三个小时。
排骨砸好了,用排骨渣子兑上豆腐、鸡蛋,放上葱姜蒜调料,做成鸡蛋大的丸子下油锅炸好,外酥里嫩有嚼劲,特别香。然而我并不喜欢吃排骨丸子,总觉得渣渣的,口感不是很好,还怕吃了不消化。我认为砸排骨完全是因为旧社会没得肉吃,过节了弄点骨头煮一锅汤做一些丸子改善一下伙食。现在日子越过越好,磨盘早已进了博物馆,吃肉骨头丸子可以把骨头放破壁机里加工一下,一切OK,砸排骨的日子一去不返的了。
日子越过越红火,但是吃排骨丸子、骨头汤的人确是越来越多了。吃惯了大鱼大肉,喝点清汤,吃点骨头丸子,野菜包子换换口味。
排骨丸子做好了还要炸各种丸子,我们家有豆腐丸子,萝卜丸子,豇豆丸子一炸一大筐。然后杀鸡宰鱼,油煎油炸忙了大半天,团圆饭的原材料基本做完了,接下来的程序是要祭灶了。
婆婆赶紧煮一大块的带皮的猪肉,大概有二三斤的样子。煮熟了的肉捞出来反扣在陶制的瓦盆里,肉皮向上,肉皮上插上两双筷子,盆沿上放上两棵带根须的大葱,一切准备就绪,就轮到公公出场了。
村里的习俗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这祭灶的工作都是公公这个一家之主来做的,我和婆婆是不能参加祭灶的。这个神圣的仪式,我们也不可以偷偷地观看,只能看见公公从床头掏出一包“土纸”,端起瓦盆子向锅屋(老村的厨房)走去。后来怎么做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听见那句经典的话语:“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那是祭祀的时候祈祷灶王爷的话。只有我儿子和我老公才有参观祭灶的权利,可我老公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早早的出去玩了,儿子只顾低着头玩手机,懒得参加这种在他看起来比较可笑的活动。他们的表现让我腹诽:等公公百年之后,我们家的祭灶仪式怕是后继无人了……
祭灶一结束我们便开始炒菜蒸饭,忙了几个小时,香喷喷的团圆饭端上了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这就吃饭吗?当然不能!祭祖仪式正式开始。每逢这个时候儿子最积极,他赶紧把院子的大门打开,再把堂屋的大门也打开,桌子是横着摆在堂屋的正门里边,周围放上六个板凳。(这是有讲究的,只有院门大开祖宗们才会找到来家的路,而板凳酒杯筷子饭菜都是按照三辈六个人的的数量来准备。)公公拿出一沓一沓的冥纸,点火烧纸,祭祖开始。他一边烧纸一边念念有词:太爷太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来拿钱来……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冥纸也做的跟真钱差不多,公公也舍得买,买了一大堆,念念叨叨烧上十几二十分钟,红红的火苗窜得比桌子还高,满屋子里都飘满了烟灰,熏得我们睁不开眼睛。
这个时候我们要肃立一旁,即使心存不满也不能稍有微词,得罪神灵就不好了。烟雾袅袅之时我常常满心惶恐,充满敬畏之情。冥冥之中仿佛真有祖先们前来视察,看看子孙后代是不是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其实我们最怕得罪的是我公公,他那么虔诚地祭拜,让你不忍心打扰,万一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得他不高兴,那大家的团圆饭就吃的不开心了。等所有的纸烧透,公公在烟灰敬上酒菜,一家人挨着次序上前跪倒磕头,祭祀仪式便顺利结束了。这诚然是迷信活动,但是农村流传下来几千年的习俗不是你说说就能禁止的。那也许是旧时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希望祖宗可以保佑下一代平平安安,幸福美满。祭祀结束之后我们便可以开动了!当然我还得把菜热一下,蒸笼土灶就是好使,一锅就可以蒸热。
吃完晚饭就可以贴对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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