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如梭,穿过天顶一轮明月。
大地上云影奔走,擦过几个人头,领头的是个骑马的和尚。
那和尚的光头在月下反光,恰如打在前头的一盏灯,照亮了几个的道路。
和尚自然是唐三藏,后跟着的是他的三个徒弟。
当此时也,三藏道:“真是好风月也。”
呆子便应道:“好是好,可惜不中用。”
三藏问:“怎么不中用?”
“因为不能吃。”
沙僧嗤笑一声:“你怎知道不能?”
呆子埋怨说:“若能了,俺也不会瘦了肚皮。”
说罢,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又叫起苦来。
行者只是不理,偏要趁着夜色多赶几步。
呆子因此叹息:“真奔命也。”
又听前头沙僧咂着嘴说:“好吃,好吃!”
呆子一惊,问:“什么好吃?”
“便是风月。”
呆子又嚷起来:“只是这西方极乐,究竟还有多远到得?”
“多远?”行者一笑,“怕是还有一半。”
呆子唉声不绝。
行不多时,耳边渐行渐近地传来涛声,几个走到尽头,见是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
三藏放眼去看,那河水流势甚急,因此发出湍流之声,又太宽广,真是无边无际。三藏见了不禁又是赞叹,又是惊心,问道:“如此大水,却怎生得渡?”
便教呆子去试那水的深浅,好一会儿才听呆子惊呼说:“深,深,深!”
三藏听得烦躁,问道:“深便深,怎么还说了三遍?”
呆子笑说:“我丢了一个石头下去,便得了一个深。”
“另外两个呢?”
“是回音。”
又问那水有多么宽广,呆子说听不清,行者笑:“等我看看。”
好行者,一纵身跃入空中,只见那: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千层汹浪滚,万迭峻波颠。暗口无渔火,沙头有鹿眠。真个是——”
惜乎搜肠刮肚,总是没了下文。
没奈何,行者只得又跳下地来,向三藏道:“师父,这水宽啦!”
恰听三藏面着那水悠悠吟道:“茫然浑似海,一望更无边。”
行者痴痴地看着三藏,又是敬仰,几乎想要膜拜他,又是嫉恨,真想一棒子打杀。
三藏回头问:“有多宽?”
行者正要回答,又听他补充说:“我不要你作诗。”
真想打死他。
行者苦笑一下:“我不作诗,且问问人罢。”
“哪里有人?”
“你看那里不是?”
三藏顺着行者的棒子一看,只见不远之处果有一个人的影子立在水边。
几个欣喜,不几步赶上前去,却又不是人,而是一面界碑。上书着三个篆文大字,乃是:通天河。又书着左右两联十个小字,乃是: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三藏大为犹疑:“这他娘的还是河么?”
沙僧哼了一声:“还真能通着天么?”
呆子抬起头来看看天上,一时竟有些神往:“或者连着天河。”
流云如梭,擦过天顶一轮明月。
大地上云影如梭,擦过一扇小窗。窗下两个童子,此时都抱膝坐着,都呆呆地看着天上。
流云如梭,擦过天顶一轮明月。
这两个童子,一个叫做一秤金的是姐姐,一个叫做陈关保的是弟弟。
此时弟弟道:“姐姐,你看到了么?”
一秤金有些出神,问:“看到了什么?”
“那些鱼。”
“哪里有鱼?”
陈关保却不回答,又自顾自地问道:“那么多,它们往哪里去呢?”
一秤金仔细再看,果然有无数的大鱼小鱼都飞在天上,划过了夜空,划过了月亮。
“谁知道呢?”一秤金想了想,“也许是天上。”
“又是从哪里来的?”
“谁又知道?”一秤金又想了想,“或者是通天河。”
提到通天河,两个相看一眼,都咬着牙关咯咯地发起抖来。
“好可怕,好可怕!”一秤金说。
“姐姐也怕么?”
“怎么不怕?”
“又是怕什么?”
“自然是怕死。”
陈关保说:“我不怕死,但我怕另外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
“我怕疼。”
说时鼻子一酸,陈关保又抽涕起来。
一秤金道:“那也不算什么。你不知道,死才是真的可怕。”
陈关保说:“我其实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
“你又没有死过,怎么知道的?”
“我听外面的和尚说的。”
耳边还听得见外面的鼓钹声响,也不知和尚们还要念经到几时才休。自然,若能一直不休,才是好的。
陈关保问:“那是什么意思?”
一秤金说:“你不知道,死就像一个人被埋进土里,从此后只好在地下过活。”
“那也不算可怕。”陈关保想了想,说:“好像一粒种子,那时候还能发芽,还能钻出地面,还能长出叶子。”
“可惜不能发芽。”一秤金说,“死又像一个人被淹在水里,从此后也只能在水底渡日。”
“那也不算可怕。”陈关保又想了想,看着天空说,“好像一尾鱼,那时不仅能在水中游泳,若似头顶的这些鱼儿,或许还能飞上天去。”
“你也不能飞翔。”一秤金说,“其实,死就是今夜我两走出家门,便再也不能回来了。”
陈关保哭出声来。
一秤金这才醒觉自己说错了话,因此又强笑着安慰弟弟说:“你先不要难过,或者是几个和尚骗我,也是有的。”
陈关保忍着哭问:“他又骗你什么?”
“他们又何尝死过?”一秤金又想了想。“不过是不是骗我,我两很快就能知道。”
“怎么知道?”
“死了就知道。”
两个相看一眼,又瑟瑟地发起抖来。
那时恰听见三藏在外面高叫道:“老施主,贫僧问讯了。”
不多时,听得外面一阵混乱聒噪,几个佣人在那里说着什么‘妖怪和尚’的言语,两个更加紧张起来。那陈关保甚而连哭泣也不敢了,两个就缩在窗下,掐着手,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多时,终于一切又安静下来,才发现之前的鼓钹与诵经声也早歇了,两个惊疑不定,只有相看不安罢了。
堂前座下,几个终于吃饱喝足了,三藏打个饱嗝,才想起了一问。遂向那两个老者合手道:“老施主,高姓?”
高兴什么?心下实有无限的苦恼,因此陈澄并不答应,只是在边上敷衍陪着。
陈清道:“姓陈。”
三藏惊喜:“原来是我华宗!”
陈清却是无甚可喜的,应声问:“老爷也姓陈么?”
三藏笑答:“是,俗家也姓陈。”又问:“适才做的是什么斋事?”
“什么斋事?嘿嘿,嘿嘿!”陈清先发一阵冷笑,才又抖着双唇说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三藏迷惑,因为从未听过,又问:“什么叫做‘预修亡斋’?”
“嘿嘿,嘿嘿。”陈澄也冷笑起来。
行者问:“却笑什么?”
“不应笑么?”陈澄反问。
行者笑:“若是修亡斋,你应哭呀。”
两个老儿便大哭起来。
直把一个呆子笑得打跌,叫道:“他让你哭你便哭,他是你爹么?何况即是预修亡斋,想来人还未死哩,怎么就号起丧了?那时节怕不死也要被你两哭死啦,真是忒不吉利也!”
两个老儿便大哭起来。
三藏瞪了呆子一眼,才念经似地劝慰道:“生死之事,原是自然,顺之逆之,也是一般。生而不永,死又循环,命也力也,也是一般。”
陈清拭泪问:“若不是自然呢?”
“生老病死,也是一般。”
“也不是老死,也不是病死呢?”
呆子问:“莫不是有什么意外?”
沙僧道:“若是意外,又如何预修亡斋?”
三藏说:“命也力也,也是一般。”
陈清道:“又哪敢抗命呢?不过是预修亡斋!”
行者早已听得不耐,斥道:“究竟是什么?”
陈清遂哭曰:“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偏害没孩人!”
陈澄亦哭曰:“便是黄梅不落青梅落,花生不生反生花!”
行者问:“花生到哪里去了?”
陈清道:“此时还在,过一会儿就没了。”
又问:“又怎么不生了?”
陈澄道:“此时还生,过一会儿就死了。”
行者遂嘻嘻地笑个不止。
陈澄怒道:“你又笑什么?”
行者说:“好一个预修亡斋!”
网友评论
其实很想知道你写这些是因为什么,关于禅悟的隐喻需要参考什么文献或者书籍呢
事实上常常如此,如果你想要写好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就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当然如果不需要在读者与作者间做出必要抉择是最好的。
关于《止游记》不敢说比得上看到过的许多大师的作品,但语言精练,人物栩栩如生,而且思想上也胜过我看过的绝大多数网络小说。这就是为什么以前建议你去投起点。
然后我们再谈谈故事本身,我记得以前在起点也看过一篇关于西游的故事叫《天河元帅传》,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其实不管是那部作品还是你的作品都是借着西游的皮在讲一些新东西。你说过你想表达的是人性的挣扎的一些东西。有趣的事以西游为背景的故事往往都是悲剧。比如《大话西游》的“他好像一条狗”一语胜过千言万语。而你的整篇小说都好像在一层雾下时隐时现,表达的是人无力反抗又无法顺从的感觉,就像《西西弗斯神话》我们总是做一些前功尽弃的事,而且永无止境。
我觉得故事框架是很有意思的。故事的整个叙述是一种似诗似散文的语言。但是可能因为叙述的视角太扩散了,反而觉得整个故事不很连贯。
以上是我个人的一些观点,可能小说中许多主旨我并没有把握,也存在一些片面不正确的观念,并且由于水平问题可能言语措辞中还有所冒犯。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读《止游记》,衷心的觉得是一篇好的作品。希望这篇小说能够精彩的收官,并且期待佳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