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赵烈文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日记,由常州至苏州,过无锡,游惠山。其文曰:“屋多颓坏,径途芜然,观之怃然。”。足见太平天国在1860年攻打苏杭之前,寄畅园已经疏于管理,房屋皆屺也。赵氏与齐梅麓之作品相比较,“余十载前见齐梅麓先生家藏《秦园图》,列景数十所,高广幽邃,与此径庭,然丹青家固不能逼肖,亦何至此”。齐梅麓即彦槐,道光末年尚任金匮知县,画或是彼时之笔也。赵氏以为画家虽有夸大,然不至于有此变换也,亦是沧海桑田之叹。
读日记的好处,就是作者不经意间流漏出彼时的真实情况。不十年,赵烈文亦不敢言无锡园林之毁坏,在太平天国来之前既有。无他,政治不正确也,必须言无锡之颓屺,实为“发逆”所为也。黄濬在《花随人圣庵摭记》,叹息军队对古建筑之破坏而无建设曰:“皆以民间教学两失之误,但知毁坏,以申怨毒,而不悟已成之结构,皆为国宝”。实际上,这个军队,如果不论正义与否的话,是包括彼时之国家和敌对两方的军队,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后世之胜利者,往往把屠杀灭族之行为,安赃于失败者头上,以标识自己之仁慈。
然而,历史总是有人说实话。1863年,淮军收复无锡。当地团练头目华翼纶在《锡金团练始末叙》中,记录了淮军对无锡城内妇女之抢劫“遂分出锡、金本地妇女为一处,其余杭州、湖州及南京、江西妇女为一处,藉草而处之,终夜哭不休。各营中兵勇闻局中有妇女,争相来取,不与即拔刀相斗,其势不能禁止,有愿从者,听其配去,不愿者,听其掳去。”佚名《平贼纪略》一书,记录了进城后的淮军四处搜掠,家具亦不放过:“扎牌出水关鬻于民,台凳椅桌极佳者不过数百钱。迨遗物将尽,营务处示禁兵勇不准运物出城,然犹有缒城而出者。要而言之,灰劫所遗,军士取于先,莠民踵其后,户牖皆罄”。《李秀成自叙》中言及湘军破天京时,“能战之兵不过三千”,与曾国藩奏折之“死伤者十万有余”对看,则近十万无辜百姓死于是难。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是哉是言。
今年有许多人打着对历史反思之名义,否定义和团、太平天国等农民起义的之正义性,往往采用所谓的历史原始资料——这类资料或为彼时传教士所写,或为彼时西方记者所书。我们承认义和团、太平天国之愚昧,也承认其残忍,但是唐雎所言,“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其铿钪有力者,万代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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