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我猜错了,错得万分离谱。我们总是夸大了常识的可靠,误以为判断力就是一切,却不知道即使是构造精巧的大楼,也会有千分之一的误差,更妄谈复杂的人性。
2017年10月2日 多云
5.
26岁之后,我的梦中时常浮现出这样的情景——20岁的我远远看到了琴莹和筱琦,不由分说地拔腿就走,将一切往事锁在了c大的校园外。
我依旧和三位室友关系融洽,与同班同学谈笑风生,仍然是金融系人见人爱的女神,也始终不曾看清宇飞真正的模样。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梦境,是我与初恋和青春决裂的冲动。
那天下午,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现实,筱琦尖利的大嗓门已经在高声呼喊我,将我拉进了风暴的中心。
“俐俐,你终于来了!知不知道你姐姐我等得花都谢了?”筱琦一阵小跑地赶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衣袖,“另外两位呢?她们是不准备来了吗?”
我无心理会她的热情,只是将眼神四处流转,轻轻划过穿着白色衬裙的琴莹,心中掠过一丝绝望。可神经大条的筱琦并没有看出我的异样,见我正打量着琴莹,就顺势牵线搭桥。
“哦,俐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朋友,唐琴莹。”筱琦满脸堆笑,似乎认定我们会相处愉快。“要不,一会儿逛化妆品专柜的时候你们多聊聊,以后就熟悉了。”
“琴莹,”我竭力保持着平衡,让自己不至于晕倒在大街上。“怎么会是你?”
“梁馨俐小姐,我也没想到是你。”琴莹眨眨眼,双眉上挑,似乎话里有话。“所以,你以为你的朋友很安全吗?”
“怎么......你们认识啊!”筱琦喜出望外地插进来,“那不是太好了吗!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
“筱琦,你怎么和她......”琴莹躲闪着走到筱琦身旁,轻声说了几句。筱琦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可她终究还是给足了面子,一边挽着琴莹,一边招呼我走进了商场。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尴尬的下午。因为种种原因,另外两个室友没来,筱琦就这样一边拉着琴莹,一边陪着我从底楼的Dior化妆品专柜逛到三楼的星巴克。琴莹始终寸步不离地拽着筱琦,每次目光与我相遇,总是一惶诚惶恐的模样。筱琦很想弄清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没法当着琴莹的面开口。
最后,我早已全然忘记自己是怎样生硬地和琴莹告别,怎样恍恍惚惚地回到家,怎样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看见了“死穴”二字。
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我触不可及的时空,琴莹会怎样故作可怜地向筱琦倾诉着我的种种不是,怎样哭得梨花带雨却又恰到好处,让筱琦对我曾经的罪恶深信不疑。除了一遍遍默默祈祷着苍天有眼,期待着筱琦会在左手右手之间选择自己,我再也别无他法。
彼时,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眼看着带血的屠刀在头顶晃动,却连伸手抓住刀柄的力量也没有。筱琦一向是学院乃至学校的核心人物,我们俩的朋友圈重合率更是百分之七十以上。假如她由此看扁我,会给我扔下怎样的重磅炸弹,我自然心知肚明。
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候,莫过于眼看着噩运一点点侵蚀着美好,却提前被无形之手绑在了火刑柱上。
我心中不详的预感几乎以光速变成了现实。周日晚上,我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宿舍,一向热情的筱琦见了我,盯着我的脸庞看了足足一分钟,似乎要将我的身体看穿。我故作轻松地和她聊天,她却像个聋子似的一声不响。
我躺倒在床上,机械地安慰自己,这一定是我想多了,筱琦没准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对我爱理不理。我不能因为她认识琴莹,就主动将希望抛弃,不是吗?
可事实证明,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不出几天的功夫,室友们就开始和我渐行渐远。她们背着我去西饼屋买奶茶,而在此之前,她们总是不会忘记带上我;她们常常聚在宿舍谈论着什么,每当我推门而入,又偷笑着欲言又止;她们再也不会主动搭理我,即便我想要问她们借笔记,都会挨上她们的冷脸。
如果说,这些小事还能让我忽略不计,接下来的当头一棒,直接击中了我的头颅,将我仅存的一丝希望打得分毫不剩。
那个周四,我照常去参加社团活动,却被社长无情地挡在了教室门外。
“梁馨俐,你来干什么?”像日漫男主一样帅气的学长冷冷地看着我,“这里不欢迎你。”
“怎么,我是我们社的,不能来吗?”我心头一紧,声音抬高了几倍。“我招你惹你了吗?”
“就算你没有招我惹我,我干嘛要让一个随便抢同学吃的,还喜欢威胁别人的人待在我们社?”社长似乎被我激怒了,气得双手颤抖。“不信你自己去问问我们社的人,谁希望你继续留在这儿?”
他打开教室门,向乌压压几十号人斥责着我的不是。末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大家民主表决吧,想让梁馨俐滚蛋的请举手。”
满教室的社友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来,像是早已被人设定好了程序,只等着集体声讨异教徒。
“梁馨俐,这下总没话说了吧。”社长双手叉腰,似乎还对我笑了笑。“自己做过的丑事,还不许别人说了?难道林筱琦会没事污蔑你?”
“我......”我一时语塞,脸颊涨得通红,后背却又瞬间传来一阵火辣的痛楚。“你他妈的还想狡辩啊?要点脸行吗?”社长的球鞋毫不留情地飞踹在我的脊柱上,伴随着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几乎将我吞没。
一旁的教室里传出阵阵叫好声,有的人高声拍着巴掌,怂恿社长将我打翻在地。
我只好狼狈地走开,背部依旧隐隐作痛,累累如丧家之犬。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脑中的一角却如同明镜般清晰——我曾经朝思暮想的好日子,已经彻底离我远去。
我又回到了不见天日的高中时代,被全系所有人侧目而视,被一切熟人拉进黑名单。多年前的那篇日志重新出现在qq空间里,被一位好事的同学放进了学校论坛和贴吧。我甚至一度相信,如果我猝死在学校,迎接我的会是喝彩与鞭炮。
偶尔,我也会在无尽的烦恼中想起宇飞,想起他真诚的侧脸,朴实的言语和由衷的信任。可事到如今,我也对他毫无指望——他虽然不擅交际,不爱八卦,却不可能对我的负面传闻一无所知。他恐怕早就和别人人一样,对我避之不及,我又何必再去找他?
可是这一次,我猜错了,错得万分离谱。我们总是夸大了常识的可靠,误以为判断力就是一切,却不知道即使是构造精巧的大楼,也会有千分之一的误差,更妄谈复杂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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