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和春花住在山里,很深很深的大山里。深到让外面的人们忍不住想是不是太阳每天就从那里升起又从那里落下,是不是风每年就从那里出发又在那里停住。
但是铁柱和春花并不知道这些。
他们不知道他们住在大山里。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山的概念,他们只知道这些高高大大的石头堆从他们出生就已经存在了。虽然它们长相魁梧,看起来威风凛凛,但实际上却有着耳背的老毛病,你只有很大声很大声地和它说话,它才能听到。但是这些石头堆实在是太老了,他们的脑袋转不动了,所以只能一句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你的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连他们自己也忘了要说什么,只好又变回一个个沉默着的老家伙了。
他们不知道这里对外人来说很深很遥远的地方。他们从没有出去过,不对,他们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出去这个词,也没有留下这个词,他们生来就属于这里,也将一辈子待在这里。有人从远处过来过,那人告诉他们,这里可真偏僻啊,我足足花了三个月才找到。三个月?很长吗?铁柱和春花觉得也不过是从树叶茂密到满地金黄而已,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他们不理解那人说的话,也没有追问那个人,他们压根儿就不关心这些,他们还有很多要紧事要做呢。比如要去探望对面石头堆上的树伯伯,它最近有点难过,因为前些日子好端端的,突然被闪电给劈成了两半,它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们也不知道太阳,不知道风,更别提什么春夏秋冬了。在他们眼里,太阳只是个爱偷懒的照亮工,它只会看心情上班,如果心情好就坚守岗位坚守地久一些,如果心情不好就不知道跑去哪里劳逸结合了。管它呢,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铁柱和春花理解它,更何况和下面这位音乐家一比,照明工简直不能更讨人喜欢了。音乐家说的就是风,它总有无限的灵感,无时无刻不在创造着属于天才的乐章。嗯……虽然有些音乐铁柱和春花理解不了,比如午夜用力吹奏竹林的声音,春花就觉得那有点恐怖,铁柱虽然也认为不好听,但他有他的小算盘——每当这种音乐响起的时候,春花总是抱他抱得特别紧。
不过,如果真要说铁柱和春花对“外面”一无所知的话,那也不太对。前面说的那人曾和他们讲过外面。那人说外面有飞机高铁汽车,跑起来飞快,想去哪里,嗖一声就到了。铁柱回答他,可我们要去的地方,走着也很快啊。那人又说,外面有高楼,很高很高的楼,人们住在里面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得很远很远。春花有点兴趣,问那人,多高多高?有没有对面的石头堆高?那人抬起头看了眼,说,没有。春花顿时失了兴趣,她觉得这人说话不着调,有点爱吹牛。那人还没停,又说,外面有好多好多的人,好多好多,各种各样的,可热闹了。铁牛问那人,这么多人你都认识吗?那人回,当然不认识,怎么可能认识呢?春花接着问,那就算有再多人又能怎么样呢?那人梗着脖子回,热闹啊,你们这样多冷清多孤独啊。铁柱和春花对视了一眼,笑了下,不再搭话,起身去忙了。
外面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铁柱和春花依旧住在山里,很深很深的大山里。那里对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远到只会在外婆的睡前故事里出现,远到即使他们动用全部想象力也没有办法了解一二,远到越来越没有人提及也越来越没有人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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