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说了吗?皇家最小的公主要出嫁了。”
“出嫁?前段时日不是刚与相府的小侯爷退了婚约吗?怎地回事?”
“唉,先皇溘然长逝,新皇登基伊始,边关蛮夷得此消息,遣派使团来和亲,扬言要娶皇家最尊贵的一位公主,否则便要举兵来犯。”
“蛮夷贼子,未免太过猖獗!皇上他怎能答应?!”
“说来怕你不信,金銮殿上,酒过三巡,使者提出和亲,皇上大怒,当即要把使者拖出去斩首,是小公主出面,磕头行大礼,对她的皇帝哥哥说,自己愿嫁去边关。她心里知道,皇上年幼,权势不稳,各方诸侯又虎视眈眈,她要帮他啊!”
“可怜小公主与相府小侯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如今却要折断良缘,天各一方,可恨世事弄人!”
“她才十五岁啊,先皇最宠爱的小公主,从小就被先皇和先后捧在手心里,那样一个单纯无暇的人儿,该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自荐和亲?一袭红妆九万里,人不归,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呐!”
【二】
朱红宫墙,琉璃瓦脊,碧绿柳枝迎风招展,和风煦煦。
绯衣女子云鬟雾鬓,蛾眉皓齿,娇颜温婉恬静,美人如花,独自凭栏望,眉间锁清愁,不禁叫人心生怜惜。
她缓缓问:“那人如何了?”
婢女静立其后,怯怯答:“昨夜小侯爷翻墙而出时,不慎摔断了腿,老侯爷将人锁在房中,不许探望。”
女子眸含担忧:“我走了以后,他还这般鲁莽,可该怎么办呢?”
“公主可悔?”婢女含泪问。
“我出身皇家,受尽荣华和恩宠,家国有难,我也只能尽这一份绵薄之力了。”
“可这一去,您就再也见不到小侯爷了,明明您和他才是良配,您心悦他那么多年……”婢女不忍抽泣。
女子轻垂眼睫,清浅笑道:“哭什么?他从小与我形影不离,我知他心意,他也知我心意,可这世间心意相通却不能相守者芸芸不知几凡,家国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公主,婢子不懂,婢子只知相爱之人倘若不能白头偕老,未免太过可悲。”
女子微微叹息:“皇帝哥哥现在何处?”
婢女抹了把泪,恭谨答:“皇上在御书房批了一夜的奏折,此时应该已经下朝了。”
女子起身道:“我去御书房,你不必跟着。”
【三】
御书房中,奏折堆积如山,年轻的帝王撤退所有内侍,脸上升起一抹冉冉笑意:“臻儿,你来了。”
女子望着帝王眼底浓浓的倦色,不禁心生疼惜:“哥哥,你要保重身体。”
帝王点头:“我知。”
女子将他手中的笔夺来放下,恳求道:“哥哥,临走之前,我想再见那人一面,就一面。”
帝王满眼宠溺地应下:“好。”
“哥哥,多谢。”女子心中大石落地,舒了一口气,追忆道:“记得我每次偷偷出宫,都是哥哥帮忙掩护的,每逢被父皇发现,受罚的也是哥哥,这么多年,辛苦哥哥了。”
“你真当父皇不知?他只是没有点破罢了。”帝王揉着眉道:“父皇从小便告诉我,为君者,心里要装得下黎民百姓,而为兄者,要以保护妹妹为己任,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岂能坐视不管?”
刹那间,帝王的面色变得悲痛万分:“若不是我无能守住你……”
女子按住他的手臂,轻而坚定道:“如今,哥哥是王,王不会让他的臣民们失望。从前都是你们保护我,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们,足矣。”
帝王闭目,累极了一般摆摆手,不愿再多言。
女子眉间温柔,福身退下。
帝王心头狂跳,仿佛即将要永远失去一件重要的东西,他猛地睁开眼睛,从龙椅上起身急道:“臻儿,你等哥哥,有朝一日,哥哥定会把你接回家。”
女子推开殿门,天光涌现,悦耳的声音稳稳传来,那回眸一笑,灿若春花。
“好,我等着哥哥。”
【四】
再见那人,恍如隔世。
男子形容憔悴,望见她,眸中迸发出清明夺目的光彩:“臻儿、臻儿……”竟是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子却未上前,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福身行礼,态度疏离:“多日不见,小侯爷憔悴了许些。”
男子一愣,喃喃道:“不怕,我带你走,我带你逃离此地,我们远走高飞。”
霎时间,女子的双眸染上湿润,险些泪洒当场:“承蒙小侯爷错爱,臻儿此次来,是与小侯爷道别的,您千金贵体,万望珍而重之。”
望见她眼眶凝聚的泪,男子的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要下床,奈何双腿还未痊愈,他身形不稳,一下子栽在了地面上,额角鲜血汩汩淌下,一片红光刺目,嘴里仍在安慰:“臻儿,不要哭,我带你走,等我爬起来,我一定带你走。”
女子别过眼,扯帕擦去泪珠,直言道:“我要走了,不必等我。往后,找一个好姑娘,好生待她,生一儿两女,老了子孙绕膝,享尽天伦,我便安心了。”
男子眼前模糊,声音嘶哑质问:“我们说好了要策马同游,还说好了要看遍牡丹花,愿得一心人心,白首不相离,臻儿,你看看我,你告诉我,这些都不算数了吗?”
“若有来世……”女子心痛欲绝,泪意汹涌。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可是臻儿,我只有这一个一生啊,你要我如何去寻你的来世?你要我如何寻你?”
“此生是我负你,无话可说。”女子狠心离去。
男子癫狂大笑,两行清泪滑落地面,鬓边黑发散乱肩际,心火燎原,所过之处万念俱灰。
【五】
一个月后,寒山古刹。
她踏上百层台阶,小小的佛殿里,她磕长头跪拜,再不求缘求分,只求家国永安。
那一日,她摘珠花,着素衣,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聆听了一宿的梵唱。
次日,公主出嫁,使团启程回边关。
那一年十里长街,人去夕阳斜,她绾起长发,良人别嫁。
漫天的黄沙绵延至日落尽头,锣鼓声响,唢呐暄天,十里红妆盛况空前,不见大喜,只见山高水远,终此一别,再无归期。
他站在城楼上,万顷尘沙皆入酒,饮下即放下,烈酒入喉,酣畅十八载轻狂年少,遥望回首山河间,鲜衣怒马作空谈。
那一世,他经四季轮转,披星载辰,跋千山,涉万水,见青山莽莽,白露为霜,承一诺将历历河川尽收眼底,此后削发为僧,常伴木鱼古佛,与世长辞。
心有良田千亩,封棺入殓,白头不归人间。
他终是没有让她安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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