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筠家抱着她刚刚会爬的儿子,大赞可爱的时候,小筠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张琦的宝宝也马上要生了,预产期就这两天,你知道吗?
哦,是吗?我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连头都没有抬,我怕被小筠看到眼里闪过的失落和难过。
01
高中那会儿,我本应该读县里的高中,但我爸花钱找了关系,把我送到了市重点。在陌生的环境里,我身边连一个校友都没有,跟别提朋友,再加上本身性格偏于内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张琦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我们住同一个宿舍,她人缘很好,跟谁都聊得来。有天晚上熄灯后,张琦、小筠和另外一个室友在她的小床上悄声细语地聊着儿时的趣事,我躺在床上听着她们那边不时传来的窸窸窣窣的笑声,终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就悄悄下了床,走了过去,轻声问:我能加入你们吗?
张琦特别热情地朝我笑了笑,说:当然可以呀,上来吧。然后挥着手臂,示意我坐到床上。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不知不觉聊到了零晨两点,第二天一人带一副黑眼圈去上课了。
夜聊之后,我和张琦惊讶地发现,我们是属于那种外在不同,但内核完全相同的人。她看上去大大咧咧,爽朗乐观,但骨子里和我一样的感性、细腻,我们都爱读张爱玲,我们都爱写点矫情的小文字,也都害怕孤独。
我们理所当然地成了好朋友。
高一那年冬天,张琦患了流行性感冒,上吐下泄。在医务室挂吊瓶的时候,不小心吐到了医务室的地板上,护士阿姨立马变了脸,一改往日的温和面容,数落起张琦来。见张琦被护士疾声厉色训斥,平时上课回答个问题都紧张得满脸通红的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就发起飙来,朝护士一顿吼,吓得周围的同学都呆住了。
我虽然在嘴上占了便宜,但也没免得了给张琦收拾一地残局的下场。我在地上捏着鼻子一点一点擦张琦的呕吐物,她斜卧在病床上,一边感叹医生护士的冷漠,一边说:小汀,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咱俩有幸同享有难同当,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肯定第一个冲在前面。她说话那感觉,像是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人立下盟誓。
我一边傻笑,一边使劲儿点头。
02
张琦比我学习好很多,没事就给我丢过来一张卷子让我做,一道一道地给我讲物理题,给我划重点。她说,你得在学习上上点心,咱俩最好是能考到同一所大学。
高二那年,我喜欢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可是我送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了,连一点浪花都没能溅起。张琦陪我出去买醉,跟我挤在一个被窝里,听我絮絮叨叨地讲心事,还曾背着我去找那个男生问话。
我们说,将来要考同一座城市的大学;我们说,将来要一起写一本书,记录我们的故事;我们说,将来要一起去西藏,感受最通透的蓝天白云和最近的日光;我们还说,将来要做彼此唯一的伴娘,做彼此孩子的干妈。
我们穿同样的衣服,扎同样的马尾,分吃同一碗泡面。班上的同学都叫我们twins,说我们像是对方的影子,就连我爸都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叫张琦。
独自在外面上学,我爸挂念我,几乎每周都来学校看我,带我和张琦出去改善伙食。那时,我们每次必点红烧刀鱼和溜肉煅这两道菜,我爸笑呵呵地看我们吃得一块儿不剩。直到现在,每次我回家,我爸也不忘叮嘱我妈做这两道菜。我一直没告诉他,其实红烧刀鱼是张琦的最爱,可是她早已经离我远去了。
03
那年高考,张琦发挥失常,而一向成绩平平的我却阴差阳错地考上了张琦期盼已久的大学。
原本我只想报一个二本学校,因为我的成绩一直稳居班级的10名左右,即便填报了一本的志愿,也不过是充数而已。可我妈说,反正都可以填的,还是要认真报上的,万一你就发挥超常了呢。为了堵我妈的嘴,让她少在我面前唠叨几句,我打电话问了张琦的志愿,然后想都没想就直接填上了。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妈的话真就灵验了,那年我真的超常发挥了,高出了模拟考试三十分的成绩,并且特别幸运地被一本志愿录取了。我喜出望外地打电话给张琦,跟她说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我考上外院了,然后笑的得意忘形。她那边却一片沉寂,半晌,才冰冷地吐出一句:我没考上。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在老师那里得知,她不但没有考上外院,甚至连一本线都没过,只考上了外省的一所普通二本。
得知了她的情况后,我打电话安慰她,但她一直都没有接。几天之后,她终于接了电话,却冷冰冰地道:你是想看我笑话吗?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你成绩不好我尽心尽力地帮你,可你却在背后算计我,明明就想跟我比个高低,还总是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硬说成你妈逼你的。
我心中委屈,却百口莫辩。
张琦心心念念且志在必得的外语学院,由于失误没考上,而我本是为了堵我妈的嘴,借鉴她的志愿,却意外考上了。这种事情换成谁心里都不好受,我能理解。如果当时我没有跟她填成一样的志愿,也许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甘心,也不会将她的失误迁怒于我。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张琦跟大家都断了联系,当然其中也包括我。假期,我们一群人聚会、旅行,她都没有参加,我打电话给她,接电话的人永远是她妈妈。
她开学比我早,我去火车站送她,检票的时候,她说,我走了,你回吧。就头也不回地大步朝检票口走去了。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从此山长水阔,我们只是彼此的曾经,却再也不会同行。
04
大学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会偶尔联系张琦,除了惦念她孤身一人在几千公里外的异乡,更多的还有想念,想念以往如影随形的日子。
我发短信和QQ,她很少回。我经常安慰自己说,也许她在忙,她那么有活力的人,肯定会在大学里如鱼得水地参加各种社团,忙的不可开交,所以偶尔看不到手机消息也是正常的。
直到有一次,我给她发QQ消息她没回,过一会,我却看到她在群里不断冒泡。那一刻,我心里很难受,觉得所有对她的想念和牵挂,都成了一厢情愿的多余。从高考成绩公布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她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暑假,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组织聚会。电话打给她的时候,她态度很客气,聚会呀,我最近都没什么时间,以后有机会的吧,不好意思。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电话就被挂掉了。
我想起高考前的毕业班会,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煽情的话,什么各奔东西,什么再难相见。张琦红着眼圈跟我说,小汀,我再把电话号码给你写一遍,你一定要背下来哦,万一咱俩将来天各一方了,你得联系我。我当时笑着说,你傻啊,咱俩还能天各一方!
谁想后来我们真的就离散了。那串号码我到现在还记得,而忘了的人却是她!
从高考成绩公布开始,她就再也没找过我,我们俩就这样慢慢地,从原本的形影不离疏远到不相往来。这世上最让人心痛的一种关系叫最熟悉的陌生人,是亲密之后的疏远,它远比从未靠近更让人心寒。
05
13年春节前夕,听说她从外地回老家,中途在大连换车,在小筠那里留宿过一晚。
14年夏天,听说她来大连出差,期间见过包括小筠在内的几个老同学。
15年秋天,听说她结婚,很多同学接到了请柬。而我,只在朋友圈看到了她的婚纱照,然后默默在下面点了个赞,写了句:新婚快乐!
现在,听说她要生宝宝了,我也只能默默的,祝她们母子平安。
很多年前,我们说过,要一起去西藏,后来她真的去了,但陪她在布达拉宫前笑靥如花的不是我;我们说过,要做彼此唯一的伴娘,后来她结婚了,身边的伴娘不是我;我们还说过,要做彼此孩子的干妈,现在她的宝宝就要出生了,但我只能说:小宝贝,对不起,干妈不能如期而至了,但你一定要健康快乐的成长!
很遗憾,后来关于你的一切,我只能听说。
前些日子看《七月与安生》,开场时有这样一个场景,家明在地铁偶遇安生,他问:七月还好吗?她尴尬地笑笑,说:我们早就不联系了!
之前,也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偶遇老同学阿东,寒暄一番后,他说:高中那会你和张琦关系最好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被问的有些恍惚,好像我们要好,已经是上个世纪那么久远的事了。我笑笑,说了句:挺好的。因为我实在不想说,我们早就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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