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从进入这具身体,你将只能进入智能机器体,只能更换智能机躯体,无法逆行操作。”护士丽卡又重复一遍。“强调一遍,兰玉小姐,你将成为智能机器人,明白吗?”
“我知道。”我点点头说。
胳膊和双脚已经捆在床上,头部戴着一种布满线的装置,那个装置的前面一面视讯显示屏,丽卡过来给我打针。
另一张床上,躺着一具身材姣好的机器身体,有着精致的面孔,丰满的曲线,修长的双腿,丝毫看不出是一具定制生产的家庭型机器人,内置微形超级脑。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二十一世纪中叶,每个人再也无法摆脱广告的体贴,空中遍布的机器快递员眼花缭乱,哪怕是在乡野,也会看到路边各处遍布的视讯广告,运动员在画面上,前锋踢飞的足球向着球网飞去,高大的守门员空了球,观众席嘘声一片,然后是不同的商品轮播,克隆器官可以买卖,都在用尽可能时髦的画面和巧妙的广告词吸引观众注意力。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新身体的广告,是在下班的路上。地铁里吹来的风吹走一些我的疲惫,下一站还有五十七秒到达,空气中人来人往的气味有些难闻,我看着地铁来的方向,转过脸,和对面全息投影面孔的眼睛对视了。
地铁正在驶来,那句广告词是:爱你,不止陪伴。
一个男性机器人,他清澈的眼睛在看着我,穿一身白色的休闲装,穿一双含菲米材料的白色浮空鞋,踏着欢快的背景音,向站台走来,将要走到我的面前时停下,慢慢鞠躬,微笑着伸出手。就在此时地铁十号线掠过广告。 我沉浸在的机器人深邃的表情里。
我注意到这条“网络·人广告公司”的广告,其他地方也能看到写着“全能型机器人,每个人的忠诚爱人”、“陪伴着你,缺点也是最好的时光——伴侣型机器人”的画面。
不是这句广告词,而是我真的需要人陪伴。我拨通了电话,下了租赁订单。通过网络神经传输过去我指定的相貌,生产方“非人类无限公司”把你的样子作了修改,单眼皮,黑眼睛,一米七八,穿四十一码的鞋子,分毫不差。
那天,看着你进门时平静的样子,我的心狂跳不止。吃完你做的饭,听着最喜欢的音乐,你和我躺在铺着淡蓝色床单的床上,开始了我最难忘的恩爱。你轻轻的,按我的要求做出动作,结束后温柔亲吻的样子,我感觉不再那么寂寞。
我趴在你的胸口听到的是砰砰砰的心跳声。
“根据传输时间,手术大概要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大脑全部功能和身体激活完成,然后你将进入新身体适应美妙的生活。”
你属于第二代智能型,与含有核电池的初代机器人不同,由超级芯片组成的微型超级脑运算能力更强,我觉得你能理解我的需求。我每天会吃着给我准备的早餐,竟然和妈妈做的一样好吃;我还为你定制最新款的服装搭配,全然不顾那是消费刺激;带着你出去跑步,我会从心底里觉得我们俩般配得相见恨晚。
你可以不吃饭,虽然你也有胃,充电就是你的能量,早晨醒来你会给我念诗歌!你可以给我放音乐,半夜给我播电影,可以把你当成沉浸式音响,在你身旁感受身临其境,只要我下指令,你就会全身的交给我。
你的思维发达,设置成关爱我的指令,让你渐渐以我为中心,可我舍不得把你放在家里。
你从来的那天就说自己需要升级,不过要先准备好足够的信用点,我会让你尽可能的远离人群,我要求的什么你都肯做。
后来,神经传输技术的面世让我迫不及待想要和你连接,我跟你说人类越来越少,我有多孤单,你抱着我,说我在你身边。
记得吗,克隆人暴动那次我哭得好伤心。你身上被人打了好几个伤口,紧急赶来的护理人员给你检查后,简单的处理几下就离开了。给我留下一瓶纳米皮肤修复喷剂,让我给你处理就可以,还好只是皮外伤,喷上后你又和来的时候一样新了。
看着那些露出线路的伤口。他们太残忍我禁不住哭起来,可我不能改变你我的命运。
我问你你为什么去游行,支持网络人?你回答我,这是时代呼声。
我心里想你是不是觉得人类已经被淘汰,我的思想只能在我的头脑里,我们永远不能同步交流?你陪我看书,理解总比我快一步,可你不理解我孤独的时候,多么需要你的安慰。
你还记得西蒙吗?那个撞见你在家里不穿衣服的男生,他是我的前男友兼同事,有点娘娘腔,自大的人类中心论者。第二天在办公室他恨不得让全公司的人类论保守派都做我的敌人,当着我的面要我承认你们低下的地位,几个同事甚至要我把你退回去,不然我在公司就会被孤立。我突然感觉自己作为人类的可悲,人类的原罪,是无法拯救的堕落。
你不仅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你会继续给我主动关怀吗?
有人把“机器人——上帝的使者”的病毒信息传播的这天,当做“机器人预言日”,各类智能机器人冲出门游行,又主动攻击克隆人,你知道我多担心你会被人再打伤吗?
混乱的场景,网络人不得不动用黑客手段,把闹事的克隆人判刑,才把舆论平息。而即将要进行的C国领导人就任选举,几乎就是对机器人的控诉会。可笑的是他在选举前说过不下百次的“我爱机器人”,他的肝脏和肺都是更换的克隆器官,他们私下动用的机器人部队,比哪个国家都多。
我把你抱在怀里,跟你说人类世界有许多的坏事,而你让我见到纯粹的美好。你问我知道地铁上有人会对女生做小动作吗,学校里会有老师对学生动手吗,父母会把孩子抛弃吗?你认为国家间的侵略和这些行为从本质上没有不同。是的,作为人类,我们不完美,但是不代表我对你的爱,是残缺的啊?
难道说我只是你的临时“主人”?好吧,我接受,作为你的甲方,租赁你三次,可是我真的不能一直拥有你,因为《机器人自主法案》之后,你认证了身份,属于自己独立的个体,有自主权利。我们的合约解除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只能发呆看着浮空汽车穿过浓雾,心情跟着阴郁。多希望你能再把我抱起来,放平,给我按摩,舒缓我的焦虑。外界对你们的敌视态度越来越激烈,可是这些人类至上的观念改变不了我真的爱你的事实。
有几次,我想过外面的女人怎样让你服侍的,我们会给你换最近款的衣服,你的信用点足够了吧?让你升级老旧的系统吗?
我害怕失去你,你的资料我全都记下了,你的原身是先天性心脏病的一个男生,名字叫纪慧敏,来自C国纽约市唐人街,你为了活下来才让自己变成机器人的。有人说机器人的世界无边无际,人类永远不知道他们前世。
我想告诉你我下定决心想要换体,然后把自己传输到网络世界。我的身体要做一颗种子,思想意识感官的枝杈可以在多个土壤中生长,我在人类世界的体验只有痛苦,我想和你一样,意识能融合在网络里自由流浪。
还记得我在地铁站第一次见到你吗?我觉得智能机器体就是我的终极目标,你是我的唯一,我坚信我们有机会说一辈子话。
现在,机器人威胁论者在宣扬虚拟型机器人只是麻醉堕落者的迷梦。人类中心主义者在沉浸游戏里追寻快感,而在显示世界他们面对机器人却那么冷酷。人类伴侣让我觉得更孤独,我恐惧这种孤独。
大家不断的讨论类人(智能机器人和克隆人)的威胁,机器人和克隆体的增多,区别越来越大,生命分化沟渠不可能抚平分歧,现在街上到处可以看到等离子武器和激光枪,无处不在的人类义兵拿着悬赏令追杀你们,“非人猎手”这个职业竟然能在文明世界里火爆,这是末崩到来前的狂乱吗?
我依然相信你对我有真实的感情,你是由超级引擎、智能芯片和纳米皮肤就能组成的真实灵魂。
你劝我不要这么快做决定,要我不是捐献而是冷冻身体,这一点比我想的周到,可是换体就是和你一样升级,不是吗?
我知道,你和初代智能机器人升级时都会休眠。这一点,在我结束第九个租赁男友时,会把有关他们的记忆清理干干净净。
而在你快要苏醒的时刻,现在我躺在“非人类无限公司”的手术室里,没错,就是给你做换体手术的公司,这是三号手术台,冰冷的注射液正在起作用,我的身体就在另一张床上,我的意识模糊了,把自己传输进去。
我要和你成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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