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出师未捷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坠入黑暗的梦中，如坠进一潭冰水之中，寒冷侵扰全身。
随着呼吸吐出的泡沫，映出一轮光影近在咫尺，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又觉得遥不可及。
“魏兄是哪里人？”
“羌城人士，籍贯孟州，奉家父之命，来江湖走走。”
……
“魏兄在看什么？”
“看温兄生得好看。”
……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你怎么才来找我啊。”
……
“也就是我们家阿眇心善，换做我啊，才不管这破事儿。”
……
“你总归是因我受伤，我担心你一下，不也是应该的？”
“阿眇这是倦了我，要与我生分了，分得竟这般清楚。”
……
一幕又一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在泡沫中浮过，魏烬眨了下眼，胸腔内空气濒临告竭，那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挥动着手臂向上游动起来。
然而就在快要触碰到那团光时，身子却再也无法前进，脚腕传来拉扯的力道。
魏烬回头看去，墨绿色的水藻正疯长而起，穿破了记忆的泡影，勾住了他的小腿，蔓延上了腰际。
他伸出手撕扯，手臂却被水藻缠住，最终因力气告罄，呛进了一大口水，胸口因窒息生疼，再没了划水的力气。
那水藻带着无尽的生命力，却将他扯向了海底的深渊。
……
温从戈如猫一般，轻巧地跳进了程府荒院，查探了一下院中的痕迹——井边的痕迹，尚没被抹去，“杨娘”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杨葮还没来。
他不着急，轻功一点，坐在院中的树上隐藏起身形。等待的过程中，心里隐隐泛着不安。
多年来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直近危险，温从戈的直觉向来很准，若是换做以往，他早就立刻停止行动离开了。可程府情况不妙，分秒必争，前面再危险他也得先试过才行。
月光透过树影，于衣衫之上，碎落出点点的光，不多时，远远有一道人影借着月光，快步走来。
待人到树底时，温从戈收敛心神，倒挂下身子，霜发簌簌垂下，如一道银白色瀑布。杨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树上的人察觉到，在其开口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胆儿真小啊。”
杨葮瞪着一双眼睛看他，胸腔里的心脏因惊吓如擂鼓般“咚咚”地跳着，敢怒不敢言。
温从戈松开手，一腿抬起踩了一下树干，轻盈地倒翻落地，抬手理了理发丝。
杨葮终于开口，压低的声音带着愠怒：“明明是你故意吓人。”
温从戈甚是不走心地道歉：“好好好，我错了。”
杨葮深吸口气，决定不同他计较，原因无他，其一是打不过，其二是容易被气死。
他问道：“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吓我吧？”
“自然不是。”温从戈俯身揉了一把小孩儿发顶，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想办法把这个，喂给你家老爷。”
杨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再看到他手中的药瓶，心中警铃大作。
温从戈叹笑道：“放心，不是毒药。小孩儿，我告诉你哦，你现在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杨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伸手拿了药瓶揣进了怀里。
温从戈心情愉悦，语气也轻快了几分：“乖孩子，来，你来告诉我，程家大少爷现在在哪儿？”
杨葮错愕道：“你要去见大少爷？”
温从戈点头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有问题，这是问题大了。我虽知道大少爷在哪儿，但我进不去，也不知情况如何，只知道那院中有许多高手。”
“你见不到，不代表我见不到。”温从戈直身笑了笑，“你只管带路告诉我位置，怎么进去，我自有办法。带完路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杨葮定定看着他，蓦然道：“你帮我处理尸体，如今又要见我家大少爷，当真只是因为‘日行一善’？”
温从戈噙着笑歪了歪头：“你看你不经夸啊，我刚夸完你聪明。聪明的孩子，话可不会这么多。”
杨葮抿了抿唇，又道：“那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见？”
温从戈老神在在道：“时候到了，你自会见到我的。”
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杨葮被噎了一下，转身挥了挥手：“跟我来吧。”
他走到院外再回头，身后本该跟着的人却没了影子。他暗暗用内力探了探，然暗杀出身的温从戈在夜色中堪比幽灵，自然不会被一个内力不高的小孩儿探出来。
杨葮皱了皱眉，心里没谱，却还是迈开了步子在前侧带路。
从荒院出门，于罩房绕后，尽头是一个双门落锁的小院儿，里面黑漆漆一片，看样子应是放置杂物的地方。
这处与罩房中间有一个过道，走过之后，是一片雅致的房中林，小径通北，尽头是抄手回廊的一段。
林间有宿餐之地，坐立着一间独栋房屋，不知用处。
一路走来，温从戈结合魏烬的幼年经历，瞬间理解了他为何只能画出个程府大概，却想不起花园之类的细节。
这宅子不仅雅致，还大得离谱。
一般建筑通常讲究对称，那会使其整体看来整齐严肃，有条不紊。
程府的大部分房屋却都集中在西侧，部分院落有院墙圈出范围，整体骨架构造并不符合中轴对称。
对比着记忆中那张残缺的程府地图，温从戈很快便将其完整补齐，并重新记了下来。
月光相伴一路，夜还未深，一路走来倒也看到了巡逻的家丁，杨葮并未刻意躲避，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抄手回廊，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回廊尽头北侧位。
温从戈避开家丁，隐匿气息站在树上，眯眸观察了一下。
回廊东侧尽头是程府尽处，建了一个回字型亭廊，圈着一方水池；西侧尽头是一间花厅，花厅北侧位，便是东院厢房。
找到位置后，再行事便简单得多了。
温从戈暗自思忖着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情况，还未动身离开，便察觉到附近多了几道几不可查的气息，再看向回廊时，回廊中赫然多了一个人。
怕杨葮有危险，他只得暂且按耐住没有动弹。
回廊中，杨葮传递完信息，听从安排正打算回去。然甫一转过身，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姜植，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脊背发凉，垂头跪了下来。
“姜先生。”
姜植温朗地笑着，轻声道：“你在这儿干嘛？”
杨葮沉着冷静，低声道：“时候尚早，我左右睡不着，来这里散散风，不曾想会扰了姜先生雅兴。”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方荡然的雪色衣摆，姜植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直起身子来，抬头看我。”
杨葮指尖攥了攥，心中忐忑，却还是乖顺地跪直了身子，抬头对上了那双从不染笑的眼。
这人嘴角常常挂着笑，可那笑不及眼底。这人也很温柔，哪怕发疯的时候，语气也温柔得如同对恋人低语。
与荒院那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这样的人，杨葮看不透，也不敢看透。
姜植噙着笑，柔声道：“你怕我啊？”
这话，无论答是答否。都会被挑出错，他没法儿回答，倒不如不答。杨葮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好在姜植也没想过执意要一个回答，两人一站一跪，静默了许久。
“既然来了，便陪我看看花吧。”
“是。”
杨葮听话地站起身，姜植与他擦肩而过，他急忙转身跟上，偷眼望去，只觉那背影落寞孤寂。
风吹动姜植的白衫袖角，广袖翻飞着鼓起一个弧度，像是下一刻便要乘风而起的谪仙，这天地之间，好像再没什么能让他留恋。
杨葮心里唾骂一声儿，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也真是疯了才会想这么多。
两人下了抄手回廊，走上了花园小道，四月花较多，三三两两地开在月光下，随风摇曳着。
走到一丛海棠边，姜植拢袖俯身，摘了一捧下来。杨葮偏头辨别了一下，那是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
鹅黄花蕊与粉白花瓣相配，娇嫩如豆蔻少女，珠缀一重重，浅香不易觉。
姜植温柔笑着，问道：“好看吗？”
杨葮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好看。”
姜植指尖一收，再缓缓松手，花瓣在他指尖零碎落地。
“现在呢？还好看吗？”
杨葮惋惜地看了一眼花瓣，扯了扯唇，答道：“也好看。”
姜植饶有兴味道：“哦？零落成泥，碾作尘埃，花落意味着死亡，你怎会觉得好看？”
杨葮思索道：“花开时很美，花落亦很美。今次花开败，来年再次开。花株犹还在，总有暗香来。花开花落，自是轮回往复，不绝根，则生生不息。”
姜植低低笑起来，抚掌道：“你倒是……很有趣啊。”
杨葮垂头道：“姜先生谬赞了。”
姜植伸出手，钳住杨葮的下巴，迫使其抬起了头。他眼中带了几分危险，意味不明地说道：“我可真想杀了你。”
只可惜，今夜目标不在他。
杨葮的手攥着衣角，垂眸兀自镇定道：“贱命一条，但凭姜先生处置。”
姜植勾唇笑起来，倏然扼住杨葮的脖子，将人一转，控制在怀中。
“看了那么久的戏，阁下也该出来了吧？”
那个人……竟然被发现了吗……？
这个想法让杨葮心里一跳，只暗自祈祷那人千万不要出现。到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现在能救程府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祈祷显然没被听到，回廊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红衣白发，摇着一把折扇，立于几步之外，嘴角噙着一抹阳春笑。
“嚯，这么大的人了，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子？既知道我在，倒是早些开口啊，树上的小虫子未免太烦人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然因着他的出现，房顶之上出现了两排弓弩手，数队人执着兵器，将其团团包围。
这阵仗让杨葮心里沉了又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仍留有后手了。
那深陷包围的人依旧笑意不减，微微抬手，折扇合拢轻扣在掌心。
“如此大张旗鼓的迎客方式，真叫小可受宠若惊。”
姜植微微颔首：“温楼主自然配得上这阵仗。”
温从戈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哟，你认识我啊？”
姜植报以一笑，谦谦有礼：“温楼主大名，如雷贯耳，这排面，可还满意？”
温从戈笑眯眯道：“嗳，不太满意，我好歹堂堂一楼主，怎么着也得再多几十个人吧？”
姜植唇角微翘，只眼里一片寒霜：“温楼主，你是真不怕死。”
温从戈一开折扇，风度翩翩：“命硬，阎王不收。有什么招数，放马过来吧。”
一朵云将月光隐隐藏起，一阵风拂过花丛，花叶碰撞出簌簌声响，那风温柔地捎来了花园中，交织在一起的花香。
——the end.
【作者小剧场】
呛呛！各位好，这里令子。喊我棠棠我也不介意啦。
（难得写个小剧场叭叭，正文3600+起底，不算正文里嗷，可以跳过也可以康康。）
（程府地图本来都放弃想摆烂了，结果还是写了呜呜呜。为此查了很多建筑图资料，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想出这个格局。真令人头秃. Jpg）
（说到建筑对称，我一直觉得楼房建筑图是复制粘贴的，一毛一样有没有！！提醒一下，忘川地图就是对称的哦。）
（关于更新延迟，是因为0823奶奶出去复查，家人三点就开始折腾，而我恰好通宵了，又要在家照顾爷爷，所以更新迟了。）
（令子码字流程：底稿→修改→改错→发布。就是在写底稿的时候容易去摸鱼。于是经常快凌晨才发布呜呜呜。）
（这项算是补更，今天还有。）
（以上，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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