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年开春的时候,江南的绵绵细雨总是下个不停。白雾掩着一池的嫩红浅绿,若有似无的香气在空气中流转,江南似是娇羞的女子蒙上面纱,却又能隐约窥见那藏在面纱后的惊世容颜。
此刻的金莲瓣紧拢花娇羞,风拂过也未动丝毫,隐约见得包有一人。缓缓地花瓣开始坠落,一片接一片,直到最后,瑶台上是耀眼的光,教人看不真切。
一声声嗤笑传来:“怎是生的这般丑陋?”
“如此容貌,还是乖乖待在湖底,莫要出门说是我季家的族人了。”
人群涣散,空留季浅低下头抚上那块深红的胎记,只能暗自惋惜,如若额头上没有那块胎记……
尝试过多种法子,始终无法将它去掉,反而越发显得红艳。
初得人形,季浅向往着喧嚣繁华的尘世,却不知尘世的喧嚣终是为了掩住那点点肮脏。
夜色低沉,借着月色能看见一道细影翩然起舞。素衣似是要隐入月光中,纤手一挥,手掌上多出一支春花,人比花娇,只是额头上的印记终坏了一缕美。脚尖轻点,在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所到之处皆留下一阵芬芳。
“扑通!”一声,是重物落入湖水中的闷哼。湖水上涨,隐隐有破溃的迹象。大批鱼虾被冲到岸上,太多人想要趁机发一笔横财。
这些日子,季浅已经救了很多想发不义之财的人了。她潜入水中,寻找坠湖之人。
那人不似坠湖,紧闭着眸子反而更像是睡熟了一般,如果忽略这湖,忽略他身上错杂不堪的伤口。他更似天上的神,优雅高贵,神圣不容侵犯。
世间所存在的万物都是有迹可循的,上苍允许她们的存在,却不可扰乱人间的秩序。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扼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在季浅没有防备的时候,竟然挣不开。他睁开眼睛,星辰般闪耀,盯着季浅,浑然不似方才昏迷的少年。
两双眸子撞在一起。像是多年缠绕的羁绊,心底的声音在说“救他”。
旋即,那人松了手,又晕了过去。手上的红痕昭告着他醒过的痕迹。
她终究抵不过宿命的召唤,治好了他大半的伤。
京城
黑衣人负手跪在华贵的地毯上。
“主上,三皇子被属下重伤,可是突然冒出一股暗属三皇子的势力,属下一时不查,竟让他逃了。”
“暗中的势力都暴露了,看来被逼的够紧。务必抹掉所有的痕迹,做的干净点!”
“是!”
(二)
季浅的丑陋是素来以完美为著称的季氏家族的污点,是弃之如履的存在着。
在少女被冰冷的内心里,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成了她心底的柔软。宿命是根,深植于心。
泛蓝的湖面是死一般的沉寂,镜子般的平滑映着小巷的白墙黑瓦,近岸处镜面支离破碎,再也照不出完整的画面,剩下残存的碎影。季浅刚从水里湿漉漉的上来,脖子上便横了一把剑。
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他的冷冽似是她脖子上的剑,泛着寒光,透着冷意,直刺入骨。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在他身上并不显突兀,没有过多的言语,脱下外袍扔给季浅:“披上!”
深蓝的袍子,一如他的沉稳,鼻间充斥着他的气息,季浅竟有些微微眩晕。她开口道:“不是怀疑我吗?”
“没有。”
他并未告诉她,当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她的那一瞬安定,才又昏了过去。
他负手而立,眼里是静谧的一池湖水。
她忍不住开口:“我叫季浅。”
隔了好久,是那人终于回神答道:“墨白。”
看出他的深思,迟疑的问:“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想这片湖面的平静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不是因为你们人……”一时不查差点暴露,季浅慌乱的捂上嘴。
墨白意识到季浅未说完的话里有他想要知道的信息,扯下她慌乱的手臂:“我们这些人,如何?你继续说。”
“你们这些人,偷运私盐。为了私利,致百姓安危于不顾。”
“哦,偷运私盐。那姑娘是如何得知?此处已经戒严,百姓都已离开,姑娘又为何在此?”
墨白是明智的,来到此地,就迁移百姓。不然一但破溃,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我……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偷运私盐,再高价卖给百姓。”她急中生智,想出了这套说辞。
墨白自腰间摘下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在手里都是温润的感觉。递给季浅:“还要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近期我都在云来客栈,若要相助,在下一定尽绵薄之力。”
(三)
“公子,您吩咐打听季姑娘的一点眉目也没有。属下办事不利,还请责罚!”
“罢了,让你查的上次刺杀的呢?”
“是二皇子。”
明知那女子这般不同,又怎能轻易查出来她的来处?墨白把重点放在了盐运上,果然问题不小。
明面上的走私官府已经严查,走私偷转到底下。把盐绑在船底,途中有破损的,沉入湖底,经年累积,造成了湖底的失衡,鱼虾暴动,才有了破溃的迹象。不过有季氏一族在,能稳住湖面,但都是治标不治本。只有从源头解决,事情才能真正解决。
季浅坐在巨蚌中心最柔软的地方,火红的衣裙与额头上的猩红互相辉映,把玩着温润的玉佩。看着的是水里的鱼虾,心生念想着要去人间,她还没有好好地了解这个人间。
她的出现,并未扰乱一房的安宁,主人还在练字。她不懂,世人为何喜爱练字,在她的性子看来分明是一种折磨。却也不打扰他,看着他起笔落笔,行云流水,仿佛那人融入画里,让人深深沉迷。
终落下最后一笔,他扭头望去,她趴在一旁倒也睡得安稳。香炉里焚着桃木香,烟雾缭绕中,他似看见了她在一片仙气弥漫中。手中的笔沾了金粉,在大红色的胎记上面勾勒几下。
都说人认真的模样很好看,墨白下笔时她便醒来,看着那人长长的睫毛,她听见了花开,那是心动的声音。
镜中,是一个美貌的女子轻皱细眉,难以置信地抚上脸颊,大红色胎记在他的勾勒下,俨然成了一朵盛开的牡丹。在金粉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花朵娇艳。
她跳跃着步子,抓住他的袖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啊,简直太好看了!”
在墨白皱眉看着她拉着自己的袖子时,季浅才意识到人间的‘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问题。
他说:“跟我来。”
(四)
交合缠绕的几株古树遮住了这方土地,满地落英踩上去尽是松软,溪流是银河,隔绝了嘈杂的尘世,护住了这片净土。光晕浸染,春光演变成暮光。墨白拿着酒杯自饮自酌:“我就要回京城了。”
所有的相逢终究是会要离别了吗:“那你等等。”季浅随手拎起一只坛子,飞快跑到小溪流中,摸索着什么。
她回来之时,坛子里多了一条锦鲤:“送给你,就当是个留念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场宴终归是要结束,他在次日启程归京。大小官员都来相送,百姓把街道围个水泄不通,来感谢帮他们重回家园的三皇子。他张望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有着大红色胎记的女子,终绝尘而去。
一行人策马而去,留下一阵沙尘。只是带着的坛子怎么看都跟这队人马不相配呢?季浅从未如此庆幸,还好她相貌丑陋无人注意,就算是不见了,也没有族人会知晓。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有条小金鱼不安稳地翻着身子,似是嫌弃这一路上的颠簸。装作很像鱼的样子,游来游去!
三皇子平安回到皇宫,是多少人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可是竟带回来条锦鲤,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三皇子的心思了。
三皇子宫跟他主人的性子一样,木质的摆设透出一贯的清冷,毫无生气。随手抽出一本书,翻阅着权当解闷。
一双柔软的手猝不及防地蒙上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墨白下意识地要动手,但是当他听到那清丽的女声,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季姑娘?”
“怎生的如此聪敏!”季浅莞尔一笑,寻一舒服的姿势在一旁坐下了。
本是箭弩拔张的气氛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不自觉的温柔了些许:“皇宫戒备森严,季姑娘如何所进?”
“就那样子进来呗!”她随手掂起一块糕点,让这个屋子里都有了生气。
墨白抽出身旁的长剑,假意架到她白皙的脖子上:“你说不说?”
季浅不急不缓地吃掉最后一口糕点,拍拍手,移开架在脖子上的长剑:“莫要急,我不过是来蹭点糕点而已。”
门外有人禀报:“三皇子,圣上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跟父皇说我马上过去。”
等他转过头再看季浅的时候,却不知所踪。
(五)
近几天,书房里的糕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点。宫女们个个胆颤心惊,生怕三皇子责罚。宫中谣言四起,说三皇子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罪魁祸首还在愉快的偷吃着糕点,突然打一个喷嚏,嘟囔一句:“谁又在念叨我了。”继而又埋下头大吃一通。
墨白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画面,掩门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侍卫。
季浅跟他挥挥手:“吃的太专注,都忘记躲你了。”
墨白着实无奈:“你都不害怕的吗?万一被人发现,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这不有你吗?”
看着眼前的少女,笑裔如花,他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季浅眼尖的发现墨白手上出现了一条好看的珠子,碰触到,身体像是触了电,后退一步,面色惨白,极力保持面上的安稳:“这什么东西,还挺好看的。”
“朋友送的。”
前几天是墨白母妃的祭日,他前去寺庙拜祭,偶遇方丈。方丈乃得道高僧,赠与他一串黑的发亮的佛珠:“老衲看施主气色,身边恐有异类。是福是祸,一切还尚未可知。此珠已伴随老衲多年,沾染了灵气,望能帮上施主一二。”
墨白还想再追问方丈,方丈只是摆摆手:“一切因缘自有定数,施主何必执念呢?”
那日,鱼缸被跑来的野猫打碎,眼看就要入肚,那猫儿惨叫一声逃跑了。宫女们还大喜,以为是她们赶来的及时。
三皇子没有养鱼的经验,后来被人告知才知道,原来鱼类坚持不了那么久的劳累奔波。
她的线索,让墨白查到事情的始末,揪出很多贪官污吏。
墨白分明记得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是她救的他。再醒来,重伤好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伤口。
从江南到京城那么远的行程,一个女子又怎能吃的消这么远的奔波!
皇宫守卫森严,可季浅从来畅通无阻地出现在他宫里,也排除了地道的存在。
这一次,她碰到了方丈送给他的珠子……
好像一切都不言而喻,墨白相信这世间有着不一样的存在,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心里浮现。
(六)
身处帝位,握有决定天下的权利,拥有过想放下就太难,所以追求长生之术,可是凭人类的微薄之力,又怎能与天对抗,逆天改命。
“二皇子为圣上送去一位炼丹师,精通岐黄之术,治好了圣上的头痛之症,圣上越发的对他言听计从。此人是二皇子的幕僚,因为此人,圣上才对二皇子多了几份高看。”
墨白摆摆手,那黑衣人翻身几下,便已消失在房中。
季浅出现的时候,就看见墨白紧锁的眉。伸出手,想要抚平那纹路,却被墨白狠狠扼住。
季浅惊呼:“疼,疼,疼……”
墨白松开了扼住她的手,闪过一抹心疼:“谁让你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
季浅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愁眉深锁,何事令你如此担忧?”
墨白从怀里掏一块白色的方布,小心翼翼地拆开,是一点黑色的粉末。
难怪季浅觉得墨白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就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来的。
“你看这个,是我从呈给父皇的丹药中划下来的碎屑,总感觉不对劲,可是太医们却都说这个丹药没问题!”
“这里面确实有古怪,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帝听进那术士的谗言,说三皇子带回来的锦鲤是妖孽,需开坛做法。现在的皇帝已经对他宠幸到了极致,一切听从他的建议。
那术士带了人马直冲三皇子宫:“三皇子,微臣奉陛下的旨意前来捉拿妖孽,还请三皇子行个方便。”
墨白越来越理解不了他的用意,也越来越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他不懂被迷惑了的人是听不进去忠言的。一张俊脸此时布满冰霜:“哦,不知我这宫殿有何妖孽了?”
“殿下是否外出归来的时候带回一条锦鲤?”
“是又怎样,本王带回来区区一条小鱼而已,都被你说是妖孽。那大师快看看我这可还有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殿下这就不知了,那锦鲤已修炼成精。恐对陛下和殿下不利,还请殿下交出来吧。”
“我是不会交的,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自会跟父皇说。”
那术士也知不能逼人太紧,便退下了。只是走之前,轻轻的说了一句:“殿下不会是在心虚什么吧!”
那术士走后,墨白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人走了,出来吧。”
季浅从后面的屏障中走出来,有些心虚“他说的话你信吗?”
“信!”
听到这个回答,季浅面色发白,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攥紧。千算万算,季浅没想到过,有一天竟会被人看穿身份。
她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记得那串你说好看的珠子吗?”
墨白抬起空荡荡的手腕:“看,已经没有了。”
季浅看向他的手腕:“那你怕不怕我?”
墨白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对于未知的异类,人类总是有着最深的恐惧。
(七)
季浅不见了,从那天墨白沉默不言以后就不见了。
起初他以为季浅只是在外面贪玩,才迟迟没有回来。可一连半月,墨白回房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摆在桌子上的糕点到晚上还是一般模样。
墨白有些烦躁,连着整个宫殿的人都知道三皇子最近心情不好,所有人都更加地唯唯诺诺,小心伺候着。
巨雷在漆黑的夜幕里炸开,惊得墨白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大雨砸在地上,敲地地面咚咚响。他想起来了那条笨鱼,笨鱼说过她最讨厌下雨天,那会让她的心情不好。
墨白裹了披风就往雨里冲,有小太监追在后面急得直嚷嚷:“三皇子,伞!”
墨白冲着江南的方向策马而去,他突然就想抱抱那条笨鱼。
大雨如瀑,浇得墨白根本分不清前面的路,连马带人坠入湖水里。
几个时辰的奔跑让墨白无力挣扎,他想这辈子死在水里,下辈子会不会也变成一条鱼。
他缓缓闭上眼睛,由着身子直直下沉。
身下有什么东西在托着墨白上浮,破水而出。
季浅絮絮叨叨:“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这么大雨还敢骑马,落水也不知道游……”她掏出一块精致小巧的贝壳,“拿着它,只要捏碎它就能带你去我所在的地方,在水里自由呼吸。”
墨白终于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他一把抱住了季浅。
叽叽喳喳的季浅突然间愣住了。
墨白趴在她肩头,附在她耳边说:“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怕你这个妖魔鬼怪。”
季浅腾一下就脸红了。
墨白把脸贴在季浅红彤彤的脸上:“怎么了,脸这么烫,不会是生病吧?”
季浅一脸纠结:“我好像是得病了,人间特有的一种病。看着他的时候会紧张,看不见他的时候会失望,会越来越在意他的看法,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她们都们说这是人间的疾病,得了会死的。”
墨白故作紧张:“那你这样说,好像我也得病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就算是知道了她并非人类,他仍然想每天见到她,和她在一起。知道糕点会莫名其妙的少,他却吩咐人多做些各种各样的糕点出来,每天换不同的口味。是他纵容了她的存在。
“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这种病据说两个人一起得就一点事情都没有。”
(八)
初八,祭坛高摆,锦鲤的尾巴上系了条红绸。桃木剑、黑狗血,高举的火把,就等妖孽现形一次除去。
大喝一声,符咒顿时开始燃烧。但是直到他做完所有法事,季浅都没有丝毫感觉。
那术士开口:“圣上,妖孽已除。但是微臣却发现又一颗帝星亮了起来,圣上应该退位让贤了。”
这话一出口群臣大噪,皇帝也是满脸震惊:“放肆,来人,把他拖下去!”
却无人响应……
二皇子站起身:“父皇,新的帝星已经出现,父皇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退位的事情了?”
皇帝痛心极止:“孽子,孽子啊!你这是逼宫?”
“父皇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何苦不放权给儿子代劳呢?”
“来人啊,带太上皇下去!”
门口有人鼓掌,墨白出现的恰到好处:“二皇兄,父皇还健在,哪有什么新的帝星出现之说?还是二皇兄想说自己是那颗新的帝星?”
“来人啊!”
“二皇兄不用叫了,外面都是我的人!”
墨白走到皇帝面前行礼:“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赎罪!”
皇帝这时才幡然醒悟,扶他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父皇果然没看错你!”
剑光闪过,是二皇子党的余孽。墨白身子一侧挡在皇帝面前,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墨白睁开眼看见他的二皇兄软软倒在地上,以及不远处的季浅。
她向他走来,隔着撞翻一地的桌椅,隔着那么喧嚣的人群,两双眼睛看着彼此,慢慢拉近距离。
季浅并没有发现她身后那个想要杀她的炼丹术士,她只看到墨白惊呼的脸,奋力向她扑来,把她转向另一面,然后他软在她怀里。她的双手颤抖着抬起来,是血。她只知道,人流多血会死。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了……
鱼珠。对,她还有鱼珠。人类不是都想要吗?不是说可以延年益寿,可以救人命吗?
季浅奋力地逼出鱼珠,散发着洁白光芒的鱼珠,慢慢渡到墨白口中。
(九)
晚年荒唐的太上皇终于做了一件不荒唐的事情,他选择退位让贤安度晚年,立墨白为新皇。
吃饱喝足的季浅窝在墨白怀里打了个饱嗝,墨白敲敲她额头:“少吃点不行吗?”
季浅摸摸圆鼓鼓的肚子:“不行,让我少吃一口我都跟你拼命。”
墨白扶额:“总不能让世人知道我有个贪吃的皇后吧。”
季浅一下子跳出他的怀抱,脸上染了红晕:“谁要做你的皇后了。”
墨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紧紧搂了季浅:“是你,是你就是你。”
七月初七是个好日子,人们会在这天摆香案向上天祈祷一段好姻缘。而帝后大婚,大赦天下更是把这个节日推向了高潮。
气势宏伟的皇宫因为帝后大婚被挂满了红绸,整个皇宫都充斥着喜悦。
墨白牵着季浅的手,慢慢走向正殿。文武百官,各国使者都前来朝贺。
季浅踩在软软的红毯上,心中隐隐不安,她手心沁了汗水。墨白拿了帕子为她拭去,轻声说:“别害怕,跟着我走就好了。”
变故是突然发生的。
晴朗燥热的天空,突然间暗了下来。云层厚重,夹杂着白色的雷电。大风迷得人们睁不开眼睛,纷纷以衣袖遮挡。
等到乌云散去,大风停下。他们再睁眼时,皇帝牵着的红绸那边已经没有了皇后的身影。
墨白的眼睛几欲充血,他声嘶力竭:“来人!封宫门,城门。搜!挖地三尺也要把皇后给我找出来!”
季浅被族人带了回去,关押在水牢里。族长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季浅:“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季浅抬下眼皮:“我爱他,又怎么能叫执迷不悟?”
族长大怒:“你是妖,他是人,本就人妖殊途。何况你还为了区区凡人,放弃了你有着千年修为的鱼珠。你,知不知错?”
季浅强撑着,倔强地抬起头:“我没错!”她嘲讽地看着族长,“族长,你,没有爱过吧。”
族长指着季浅:“孽畜!真是不知悔改。”然后扬长而去。
季浅闭了眼睛恢复体力,有人唤她,阿浅。
是季浅的乌龟朋友阿毛。阿毛为季浅渡了百年修为,让她恢复了点力气。
阿毛劝她:“阿浅,你何必为一个凡人这样。只要你拿回鱼珠,族长就不会让你魂飞魄散。”
季浅坐了起来,盯着身上皱巴巴的喜袍,目光飘向深远:“阿毛,你还小,不懂得情爱。”
红光一闪,墨白突然间出现在水牢外面。他焦急地捧着季浅的脸,查看她的伤势。只是失去了鱼珠的她没有任何修为,又受了族长的雷刑,就算有阿毛渡的修为,也难以让她恢复,她伤得太重了。
季浅抓住墨白的手:“我没救的,你快逃,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阿毛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就是他让阿浅变成这个样子的。
阿毛一个术法直逼墨白胸口:“只要他死了,鱼珠就会回到你身体里,你就不用死了。”
季浅挡在墨白前面,迎上了这一击。她吐出一大口血:“阿毛,不要伤他。带他走!”
阿毛气得眼泪直在眼眶打转:“阿浅!”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定是有人来处罚她了……
季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墨白:“求你了,带他走!”
族长带着惩罚使来到水牢,宣告季浅的死刑,季浅,试图与凡人结合,用鱼珠逆天改命,罪不可赦,受魂飞魄散之苦。望,族人各警示告知。
季浅闭上眼睛,眼角溢出一滴泪。他们说,鱼是没有眼泪的。而季浅,不过是懂得了爱。
耀眼的白光带着巨大的毁坏之力,有红色身影扑了过来,是墨白。他虚弱得笑着说:“这次你不能抛下我了。”
继而化成烟,散了。
季浅大笑着闭上眼,她盼着去追上墨白的脚步。
(完)
季浅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躺在她身侧的墨白,两只十指紧扣的手从来就没松开过。
这场人间之行,缘于季浅和天帝之间的一个赌约。
那时候的季浅是瑶池里微不足道的锦鲤,渡劫差点失败。也许是那一池的金莲晃了眼,也许是那天喝的酒太醉人,路过的墨白上神随手救了她,这便是缘分的开始吧。
季浅固执地想要拜墨白上神为师。她坚信,能随手之间就救了她的人,法力一定是高强的。
她日日来疏影宫,墨白避不过她便松口答应,答应她做这疏影宫的洒扫丫头。看着小丫头干的很是卖力,墨白上神终教她一些简单的术法。
墨白上神心神一念,一朵桃花跃入指尖,季浅往往只得一瓣,却周而复始的练习,为疏影宫平添些许粉意。
墨白上神大概从没见过像季浅这样坚韧的性子了。殊不知,一段感情的开始,始于对另一方的好奇。
横飞的枝娅,落着满地残红,有美一人婉约起舞,挥起水袖步步生莲,一人抚琴,音符自七弦琴宣泄而出。好似他们本就该如此,在天帝的旨意没下来之前,在墨白拒绝天帝的旨意之前。
天帝最宠爱的小女儿薇薇公主,用绝食逼迫天帝赐婚与墨白。
当旨意下到疏影宫的时候,像是晴天里降下的惊雷。她躲到树下,眼眶湿润,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颁旨的人,在一个劲的道喜:“恭喜上神,抱的佳人归。上神莫不是太兴奋,别忘了接旨!”
“望天帝恕罪,墨白不能接!”转身走进疏影宫,关上了门。
终于在月桂树下发现了那个落寞的身影从背后拥住,那人似是在颤抖:“浅浅,我不会娶她的。我,好像喜欢上了别人。”
季浅挣脱开他:“是哪个如此幸运的人?”
这时墨白才看到她的满脸泪痕:“她啊,现在就在我面前。”
天帝一气之下,要除了墨白的神位,散他魂魄。
季浅觉得她做的最勇敢的事情,大概就是跟先帝打赌,赌他们的爱。就算他们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就算他们身份相差甚远,就算她容貌丑陋,他们还是会在一起。
这场赌约,她赢了。可以豁出最珍贵的生命去救对方的,一定是真爱。
大婚这天,疏影宫被红绸布满,宾客满席,天帝也送来了祝福。他们的故事也在天宫中流传,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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