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留声机

“如果没有你……”留声机里放着那首经典老歌，悠扬的旋律让人陶醉。

一看时间七点半，上班快来不及了，我卷了一片面包进嘴里，换好高跟鞋，“妈，我上班去了。”

眼前那位女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靠在沙发上，轻闭着双眼，静静享受这美妙的歌声。

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客厅里传来老妈的声音，“还不快点，要迟到了。”

“知道啦。”

01

我的名字，唐柚。唐柚的唐，唐柚的柚。

我出生于H市的平凡小镇，大学刚毕业，前不久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那是一家小企业，每天的日子倒也轻松，收集资料，打印资料，整理资料，总之是和资料杠上了。

那天没什么事，主任让我们提前下了班。

回到家，老妈不在，估计她出去买菜了。

平日里一进门都会听见那首歌，突然没听着还有些不习惯，我解锁了唱臂，将留声机的唱针轻轻放在了黑胶唱片上，唱针跳跃着，欢快的转着圈，复古的歌声飘散开来。

学着老妈平时的样子，我靠在沙发上听着歌，一首结束时，房门打开了。

抬头去看，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士，穿着高腰的开叉旗袍，烫着大卷发，很是面熟，她身后紧随着一位温文儒雅的男士。难怪觉得有些面熟呢，这不是我爸妈嘛。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再也没见过老爸，家里那张老相片是我对他唯一的印象，高挺的鼻梁上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件帅气的西装，笑容灿烂。

走到老爸跟前，仔细打量着。他们看不见我，直接穿过我的身体。

我环顾四周，家里的布置和现在有很大的差别，复古的电视机、钟表、古色古香的木制茶几，唯独那留声机“存活”到了现在。

时光留声机

王女士坐在沙发上，“老唐，过来。”

“怎么了，悦儿？”他放上那张唱片，缓缓的走向她。

“我怀孕了。”

他的眼里闪着光芒，激动的抱着她，“你的意思是我要做爸爸了？”

她笑得无比灿烂，轻轻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

老唐抱着她走到客厅中央，慢慢放下手里的美人，向她发出绅士的邀请。“美丽的女士，你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吗？”

她巧笑嫣然，搭上他的肩。随后两人在舞池中跳起轻快的交谊舞，一进一退，一迎一合。

一首歌结束，眼前的景象消失在一片白色的世界中，出现一扇门。

02

房门打开，老妈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下班？”

“恩，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美丽的王女士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她爱穿旗袍，出门一定会扮上精致的妆容，对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十分讲究。

我从她的购物袋里抽出一根胡萝卜，假装有话筒的样子，“王女士，我能采访一下你吗？”

她放下手里的袋子，坐在我身旁，“问吧。”

“我爸做过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最浪漫的事，应该是我怀你的那段时间，他啊每天给我做好吃的，还不带重样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我能想象到老爸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老妈坐在沙发上等待的神情，房间里满是食物的香味。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老唐。”

“那可不，你爸爸对我可好了。”她拿起书架上那张老相片，温柔的抚着里面人儿。

我从身后抱住她，“我随我爸，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无奈的笑了笑，放下那张相片。

03

我想弄清楚那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那些绝不是我的梦，我可以感受到它真实存在过。

后来只要提前下班，我都会回家放那张唱片。

每一次出现的情景都不一样，像是一套连续剧一样，上演着他们的故事。

王女士怀了我之后，老唐每天都会给她做好吃的，还真是不带重样的，荤素搭配恰到好处，红烧蛔鱼、里脊牛排、生炒圈子、南乳汁空心菜、罗宋汤，看的我口水直流。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继承老唐的厨艺天赋，而是继承了老妈吃货的本性。忘了说，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做饭，到了做饭的时刻，我们娘俩很是和谐，互相谦让。

渐渐地，王女士的肚子开始大了起来，老唐的肚子也大了起来。邻居调侃道，“呦，老唐你不会也有了？”

“老王，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笑起来的样子傻傻的。

每天下午吃完饭，老唐会带着我们娘俩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挽着她的手慢慢的走，走的累了就扶着她去小亭子里歇会儿。

他俯下身，贴在肚子外听我的动静，“悦儿，小家伙好像动了？”

“它在做体操呢，别打扰它。”

“咱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好呢？玉儿？还是珊儿？”老唐绕到她身后，开始花式按摩。

“要不叫柚子？”她看着别人手里提着的柚子，吞了吞口水。

“好，那就叫唐柚，是个温柔的好名字。”

歇够了，老唐左手扶着我们娘俩，右手提了一大袋柚子慢悠悠的回到了家。

她很爱吃柚子，老唐剥好柚子瓣，慢慢往她嘴里送，两个人腻的不行，我还是默默的接下了一大波狗粮。

04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起身去外面瞧，老妈静静的坐在沙发上。

我把客厅的灯打开，“妈，你干嘛呢。”

“没什么，睡不着，你快去睡吧。”

“想我爸了？”她愣了神，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我轻轻拉着她的手，“妈，今天我陪你睡吧。”

那晚聊了很多他们以前的事，说起我老爸，她笑得合不拢嘴，那双眼灿若星辰。

他每天早上都会放上唱片，在她醒来之前做好早餐。

她很爱赖床，老爸只能用美食来诱惑她起床了，有时候连好吃也不顶用了。他想到一个绝招，她很怕痒，只要轻轻挠她的脸，很快就会醒，百试不爽。

晚上睡觉前，客厅响起那熟悉的旋律，两个人乐此不疲的跳着舞蹈，是他们那个年代独有的交流方式。

留声机是老爸家里传下来的宝贝，他一直很爱惜，走的那天他留下了那张唱片和留声机，让老妈好好保管。

她并不知道留声机里的秘密，倒是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上都会放着那首年代久远的歌曲，熟悉的旋律陪伴了我二十年。

05

时间过的很快，王女士就要生了。

那天下午他们照常散着步，要到家的时候她肚子一阵剧痛，血从大腿根部“滋溜”窜了出来，她的身子几乎瘫软。

老唐顿时慌了，拦了不远处的一辆黄包车，把她抱进去，“悦儿，坚持住，很快就到医院了。”

终于到了医院的产房，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掉，王女士紧紧抓住他的手，老唐的眼睛湿润了，“别怕，我在外面等你。”

他在产房外等待，等来的是医生的通知，“唐先生，你的太太生育时难产，大量出血，她不幸去世了。”他只恩了一声。

护士抱着我出了产房，我哇哇大哭，怎么哄也不见好，那双眼像极了妈妈。

老唐抱过我，“不哭了，我带你去找妈妈。”

我们回到了家，原来那个时候爷爷还活着，他像是提前知道一样，坐在客厅等着我们。

“爸，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这一次你帮帮我。”老爸扑通跪在地，哭的撕心裂肺。

“知道你要来求我，这么多年为了她家也不回，我早和你说过……”

爷爷打开留声机，一首歌放完，他们回到了生下我的前一天。

他们提早把她送进了医院，第二天我和妈妈顺利的度过了难关。

生下我之后，王女士累的精疲力尽，很容易就睡了过去，老唐握着她的手，“以后我不在的日子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你喜欢吃柚子，我给你买了很多，家里给你找好了保姆，我实在不放心你们娘俩，好了，我该走了。”

老唐朝着病房外走去，他粗壮的身子变得透明起来，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06

周末休息，一大早屋里就放上那首歌。

我还想再赖会儿床，但听着这旋律再也睡不下了，起床拉开窗帘，抖了抖被子，天气真好。

“如果没有你……”她闭着眼，静静聆听，我拿了毯子轻轻给她盖上。

隔近一看老妈还真美，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老妈，我爱你。”

睁开眼，她拉过我的手，“陪我跳一支舞？”

“好！”和那位美人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