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鱼｜米家梁

编者按：像碎瓷片一样粘起来的轶事强度不如常，但有些珍贵的东西在其中，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挑捡出来粘了，恐怕会埋没在米家梁的山坳里。

从贫穷中富裕起来的人们才会珍惜来自不易的东西，轻而易举获得富裕不结实。我们八零后生人赶上经济一路向好，没挨过饿，没吃过苦，大多数已衣食无忧，城市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占八成以上，教育让人更加注重精神层面上获得感，历史规律告诉我们一个百花齐放的文化盛世要走来，不信你走进书肆，书架上成千上万的书籍让人惊叹，更多是读者越来越多。我想人们经济富裕后，有时间和精力来思考精神层面的东西。

生活在米家梁的人们没有时间思考精神层面的东西，把充沛的精力都搁在争着抢着当贫困户上，总以为不劳而获是一种幸福如花的美事，更有些二流子恨不得打娘胎再十月怀胎一次，侥幸得个天生智障病又能多一些筹码。

对人性的拷问，只有在巨大利益面前才更真实，更残酷。米家梁东头一直多年独居的老人宋憨为人处事憨厚老实，不占别人一丝一毫，日子还算不错。这天，宋憨和往常一样出门前给羊羔添了草料，向不远几步的米家梁超市走去，脚底受力碾压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小。宋憨顺手掀开棉门帘，推门眼见梁上的男人都围上能说会道的马寡妇听，他也凑上去。马寡妇说富贵评上了，听说大病残疾、无儿无女能享受每年给八千块救济，城里干部还跟结亲戚，听说开春给牛犊、猪仔和鸡娃仔。

米家梁的男人听了，他们都开始羡慕富贵的真是好命。宋憨听后心痒痒，他盘算享受上八千块能给儿子交上一笔房贷，毕竟儿子在上海难。此刻贫穷在宋憨的世界观里生了新芽。

天色渐暗，男人们陆续离开了马寡妇的米家梁超市。宋憨沿着来时路回家去，正碰上村上会计胡澈和富贵推搡，摸黑也看不清，他看见好像是富贵提溜了两个酒瓶子，胡澈左顾右盼打开敞篷卡车门顺手把富贵的东西丢了进去。宋憨快步上前想问问胡澈梁上选贫困户的事，可怎么也开不了腔，一路目送卡车向东驶。下雪天路难走，宋憨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家门口，一推铁栅门，猪听见响动开始哼唧哼唧的拱圈舍的墙根儿。宋憨的转头便骂：就知道吃，一过冬至就杀了你！你哼唧的日子不长了。

点灯时分，宋憨把甜菜根切碎和上麸皮拌匀一起倒进石槽，再浇上一股子泔水。三头大肥猪头也不抬哼唧哼唧吃起来，看见猪吃的正欢，宋憨深深地松了口气。

生活在米家梁的人们春耕秋收冬藏，冬月里更是单调乏味，宋憨吃过饭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手机，刷一刷小视频，视频里一个个俊俏的孩子装疯卖傻，一口一个感谢大哥送的小礼物。他有时也会想孩子们不干正经营生，小视频也不是长久之计。正好刷见儿子贵生，他扮成林黛玉在小视频里又唱又跳。宋憨拨了贵生的电话号码，嘟嘟嘟三声后，电话接通了。

宋憨说：贵生，你上次告诉说在跨国企业当什么EO了，咋拍上不正经的小视频？

贵生说：跨国企业是拍小视频的，我成了网红演员了，挣钱多，你不懂。

电话挂断了。